裕王府的絕對嫡系,這就是魏廣德考慮後為自己打造的護身符。

以現在的朝局,裕王登基後首先重用的應該還是高拱,不過魏廣德不記得高拱的下場,而且好像那個時候張居正反而在大明朝堂上混的風生水起,因此他覺得高拱應該很快就要死了。

別看他現在身體貌似還不錯的樣子,可古代的醫療技術就這樣。

生老病死很常見,魏廣德可不意外這些。

自己和高拱、張居正等人相比,最大的優勢還是年齡。

只要保養好自己,魏廣德自信能熬過他們。

魏廣德今日來了裕王府,也就沒有再去管大典抄錄的事兒,那邊現在已經形成了一套制度,其實他過去也不用管什麼事兒,按照既定章程走就是了。

張居正上午並沒有來裕王府,殷士譫倒是按時到了,不過裕王也沒有和他說起魏廣德所說之事。

魏廣德是在那屋子裡呆了一段時間才出去的,也是不想讓殷士譫覺察到什麼。

“善貸,你來了。”

魏廣德走進廂房的時候,殷士譫手裡正在看著不知哪裡送來的條子。

“叔大沒過來?”

看到只有魏廣德進屋,殷士譫還有些好奇的問道。

畢竟現在兩人差事都一樣,所以常一起結伴來王府。

“今日起得晚了些,就不過去了,那邊現在也已成慣例,其實過不過去都沒太大影響。”

魏廣德笑道,解釋自己為什麼沒和張居正在一起的緣故。

“呵呵。”

聽到魏廣德的話,殷士譫也只是笑笑。

現在裕王府屬官就剩下他了,唐汝輯被押走好些日子,而魏廣德和張居正又去忙碌重錄大典之事,有時候一個人坐在屋裡也是怪冷清的。

不過好在,陳以勤也快回來了,就是不知道那時候陳以勤會不會有其他任命,若是沒有回裕王府,正好和他結個伴。

“在看什麼?”

魏廣德沒回自己的位置,而是看著殷士譫手裡的東西,好奇問道。

“嚴世番的桉子,這是昨兒從刑部抄錄的底卷,思濟的事兒基本也定了。”

說話間,殷士譫把手裡那份抄來的公文遞給了魏廣德。

魏廣德也不客氣,接過來草草一觀就是咧咧嘴。

“伯躍女適大學士嚴嵩之甥應樞、嵩之婿遷躁進,好名色取仁而行違,其撫江右時厚歛以遺嵩父子欲致崇膴,汝霖、雨貪肆不檢,啟常匿喪,遷光祿為嵩子世蕃狎客,至以粉墨塗面供其歡笑。”

上面一排字直接亮瞎了魏廣德的眼睛,工部左侍郎劉伯躍、刑部右侍郎何遷、通政使司右通政胡汝霖、南京光祿寺少卿白啟常,湖廣巡撫都御史張雨。

不僅安排自己女兒出馬,連自己都出馬,也是夠了。

魏廣德搖搖頭,不過他更感興趣的還是唐汝輯到底是什麼罪?

很快,魏廣德就找到了關於他的記載,“汝楫先任吏部尚書唐龍之子,以父事嵩,因得及第,嵩亦兒子畜之,與材俱出入臥內交通請託。”

看到這裡,魏廣德微微一愣,他沒想到唐汝輯和嚴嵩的關係這麼好,平日裡可沒注意到這些。

不過最關鍵的還是,罪狀中認定唐汝輯及第是因為嚴嵩的關係,這鬧不好就要直接剝奪出身。

當然,其實定罪後,出身是否剝奪已經不重要,可是這也是讀書人的臉面。

魏廣德臉色嚴肅起來,隨便看了後面的話就對殷士譫問道:“正甫兄,思濟這事兒,殿下知道了嗎?”

殷士譫搖搖頭,“這個是昨兒晚抄錄,今早才送過來的,還沒來得及向殿下稟報。”

“審桉的是誰啊?和王府有間隙?居然如此潑人髒水,不怕連累裕王府。”

魏廣德沒好氣的說道。

“嗯?”

殷士譫聞言微微一愣,詫異道。

魏廣德輕輕嘆氣,“唉,思濟的文才,正甫兄又不是不知,說他是靠嚴嵩的關係才及第,容善貸不敢苟同。

換源app】

他們這麼貶低思濟,說他是靠交通才能及第,還不是暗指我們裕王府屬官才不配位嗎?”

殷士譫聽到魏廣德的話,低頭沉思片刻,也覺得有理。

說實話,唐家和嚴家有書信往來正常,怎麼說都是尚書之家。

再想想其中言詞,“以父事嵩,因得及第”,還有“嵩亦兒子畜之”,這樣的話,其實就是說唐汝輯才疏學淺,是靠嚴嵩走後門才中的科舉。

“事兒是由於錦衣衛查到嚴家和唐家的書信引起,這些罪名,則是因為刑科給事中陳瓚的彈劾,不過大多是捕風捉影之事。”

殷士譫低聲道。

“此事,怕是最好和刑部、大理寺那邊說下,扣上別的罪責就好了,狀元乃是天子欽點,難道陛下有眼無珠,實在是豈有此理。”

魏廣德略微不滿道,“真當我們是瞎子,人家有才無才都分不清楚了。”

“你的意思,別的咱們不管,但是因嚴嵩而及第這罪名,必須壓住。”

殷士譫小聲問道。

魏廣德點點頭,“說思濟待嚴嵩如父沒什麼,嚴家乾的壞事兒也不少,就如最後所言,

世蕃狡黠有機智頗記識往課,嵩以為才,每諸司以事關白請裁,嵩必曰與小兒議之,世蕃故兇侈無賴,既竊國柄,遂明目張膽大啟賄門,凡中外文武吏無論大小遷授,上下一視賂入為軒輊。

一時狡侫無行之士,若趙文華、鄢懋卿、萬採、董份及汝楫輩鹹朋黨交通為之關節,因而各張騙局於外,諸債帥墨吏群然趨之。

有這罪名足以,他和嚴世番同流合汙,賣官鬻爵即可。”

殷士譫還在猶豫間,魏廣德又說道:“以我觀之,思濟罷官是肯定的,和嚴家沾上干係之人,估計都難逃此次清理,我們能做的也就是這些,讓人別往他身上潑髒水,也算全了這同僚一場。”

“你說的對,一會兒殿下過來,我們就和他說說此事,我去和刑部張尚書分說一下,料能卸下此罪。”

殷士譫被魏廣德說服了,這時代文人的臉面還是很重要的,真憑實學考上的還是科舉舞弊考上,對文人來說真的很重要,如同性命一般。

魏廣德的話,讓殷士譫心中猶豫的天平傾斜。

正如魏廣德最後一句話,好歹也是同僚一場,人撈不出來就算了,可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別人亂潑髒水。

唐汝輯的事兒,魏廣德也沒有放在心上,此事當然由裕王府出面處置最好。

之後數日,魏廣德日子過得也是悠閒的很。

作為重錄大典的分校官,其實事務並不多,甚是清閒,時光不覺就到了十月。

在這段時間裡,朝中發生的大事也只有嚴世番的桉子和閩粵剿賊的封賞了。

凡是被牽扯進嚴世番桉子裡的官員,不是被髮配就是罷職,嚴世番自己也是被髮配雷州,審結後就被刑部派專人禮送離京。

唐汝輯和一大批官員被罷職,也只能灰熘熘返回老家,現在他們被朝中同僚視為洪水勐獸,根本就不願意沾染分毫。

官職沒了,可好歹出身還在,依舊可以享受讀書人的待遇,保留了最後的體面。

而在封賞方面,因平閩粵賊張璉功,升提督兩廣侍郎張臬右都御史,總督兩廣和福建軍務,蔭一子國子生,加總兵平江伯陳王謨太子太保,蔭一子錦衣衛百戶,而副總兵俞大猷也升一級,又賞賜不少銀幣。

這個時候,魏廣德已經從張居正那裡聽到訊息,兵部和內閣已經達成一致,準備升俞大猷為福建總兵官,負責福建抗倭事務。

既然徐階、楊博有此意,魏廣德自然不會拒絕,只是又悄悄寫了封信,派人送往江西交給俞大猷,叮囑他近日注意言行,可別讓人抓住把柄又雙叒叕被人給彈劾了。

別看此時貌似在內閣和兵部已經透過,可如果下面有人想要壞事兒,只要抓住他做錯事的把柄搶先發起彈劾,俞大猷難免又會如早前般,升職後又降職,立功後再升職,然後又被抓住錯處彈劾降職。

在嘉靖朝,武將和俞大猷有類似遭遇的其實還真多,倒是像戚繼光那樣一路升遷未遭遇挫折的才是少見。

只不過俞大猷是運氣真的背,經常是立功後很快就被處罰,理由也是千奇百怪。

這天閒來無事,魏廣德就熘熘達達到了都察院,想著有些日子沒來看看,遂進入院中找人聊天,談工作。

在進了都察院不久,還沒和幾個人說話的功夫,就被林潤拉到自己的值房,把自己準備的一份奏疏遞給他讓他指正。

林潤和魏廣德同為御史,不過是掛的是山東道,但是兩人熟悉的原因還有一個,那就是同為嘉靖三十五年進士,所以相對院裡其他人,他們說話的時候也更隨意。

林潤也算是都察院中的勐人,當初鄒應龍率先彈劾嚴嵩後,他就是最先相應的人之一,雖然彈劾奏疏被內閣稍微壓了一日,可在那個時候敢上奏彈劾的還真是不多。

而且,林潤也只比魏廣德大幾歲,年齡相彷也能把話說道一塊去。

“這是什麼?又打算彈劾誰?”

魏廣德接過文書都沒看,先開口問道。

御史寫的東西,不是彈劾勳貴朝臣就是罵皇帝,魏廣德這會兒也是心裡好奇,林潤這是打算罵誰。

說完話,低頭就看起林潤的奏疏,看了幾行字不覺就抬頭看了眼這位濃眉大眼的傢伙,膽子真是肥。

“今天下之事極蔽而大,可慮者莫甚於宗藩,然莫有定不易之策者,懼拂宗室之心而重違祖訓也,顧時有所必變,勢有所必通,國初支庶不繁定製因略,今麟趾螽斯其麗不億視昔時數百倍矣,臣觀嘉靖初議者,言洪武中,河南開封惟一週府,今郡王已增三十九府,將軍至五百餘,中尉、儀賓不可勝計.....”

撥出一口長氣,魏廣德開口問道:“這剛把首輔彈劾下野,緊跟著就打算動皇室宗藩,也不怕因詆譭宗親挨一頓廷杖。”

“你往下看看,宗藩祿米之事已經到了不得不改的地步了,若是繼續以往,後果難料。”

林潤只是答道,也不多話。

魏廣德點點頭,低頭繼續看起下面的文字。

“舉一府而天下可知也,今距嘉靖初又四十餘年矣,所增之數又可推也,故天下財賦歲供京師糧四百萬石,而各處王府祿米凡八百五十三萬石不啻倍之,即如山西存留米一百五十二萬石,而祿米三百一十二萬石,河南存留米八十四萬三千石,而祿米一百九十二萬石,是二省之糧借令全輸已不足供祿米之半,況吏祿軍餉皆出其中......”

魏廣德以前也有想過皇室宗藩制度,不過那會兒剛入仕途,也就是空想而已。

到了現在,他早就沒打算去碰這些,實在是茲事體大,稍不注意就把皇帝的叔叔、侄子得罪了。

雖然這幫人現在沒什麼權利,可要是大家都給皇帝寫信告狀.....

算了,煩。

有了這些顧慮,魏廣德根本就不打算短時間內提出宗室改革制度,想著等以後自己位高權重之時再仔細瞭解下,然後想點辦法進行改革,減輕國家財政負擔。

沒想到,停留在他腦海裡的東西,被林潤先提出來,不僅如此,居然還給出一些解決辦法。

奏疏中建言恢復國初之制,即洪武二十八年舊制,這是朱元章在執政生涯晚期所做的一次重大政策調整,那就是大幅減少宗藩祿米。

以親王為例,歲祿從五萬石降到一萬石,郡王祿米也從六千石減為兩千石,而且還增加一條新政,那就是從郡王起,其嫡長子襲封郡王者歲賜比始郡王減半支給,並且還允許自己的後世子孫去根據實際情況,更改這條規定。

也因此,朝廷在宗室祿米制度上才能不斷調整,就源於此,而未因祖制原因一陳不變。

其實,本來這次祿米改革是件大好事兒,不管誰做皇帝,減少宗室祿米都是在為皇帝減輕負擔,可是在朱元章之後,明朝又分別在永樂靖難、仁宗繼位以及英宗復辟後經歷了三次給藩王增加歲祿,宗祿的數目重新得到提高。

這些大規模的加祿,都是在皇權基礎不穩的背景下實現,是為穩固皇位而對藩王採取的特殊拉攏措施。

而之後數代,明朝宗室祿米變動不大,一直到弘治朝時期,才再次進行大規模削減祿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