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選從山海關出發,緊趕慢趕,在孫臏率軍進駐三河縣不到三天,楊選人就到了。

這三天時間,楊選可是遭了罪了。

以往他出行都是坐轎的,即便是率軍往山海關去,他也只是偶爾在轎子裡悶了才會出來騎騎馬。

可這次趕回來就是搶時間,所以是一路騎馬,小跑著往會趕。

屁股顛痛了不說,大腿內側也都磨破了,只能叉著腳走路,渾身跟散架似的。

不過進了三河縣後,看道迎接人群中有孫臏的存在,他就有些急了。

這兩天只忙著趕路,都顧不得詢問孫臏到了哪裡,是否已經進入通州。

現在在三河看到人,他就知道,孫臏肯定是沒往前行了。

楊選心中微微不滿,不過嘴上並沒有說什麼。

進入縣衙大堂坐下後,開口就問道:“孫總兵,現在韃子是個什麼情況?京師和通州是否安全?”

“稟楊大人,韃子只是向通州和京城方向派出少量哨探,現在大部在順義及懷柔周邊搶掠,前兩日也有韃子進入三河境內。”

孫臏急忙回答楊選的問話。

“我讓各部主動出擊,攻打敵軍,各部戰況如何。”

楊選得知韃子並未向京師進攻,自然是大鬆一口氣,雖然他在看到孫臏的時候,其實心裡大抵有了猜測。

不過聽孫臏親口說出來,還是更加安心。

“這......”

孫臏一聽楊選提到前兩天他派人傳來的軍令,臉色就有些難看了。

在楊選著急趕路的時候,曾經派出多路信使通知密雲、順義及薊鎮總兵,主動出兵和韃子交戰,希望透過明軍進逼戰術,讓韃子知難而退,儘快退出長城。

楊選騎在馬上,自然也在回憶得到的訊息,而且那兩天剛好因為趕路,並沒有信使堵到他們。

沒有新訊息傳入耳中,楊選在馬上就思索已經知道的資訊。

韃子入關兵馬不足,這點老早就被注意到。

貌似沒有後援,也被他關注到。

韃子並未攻打密雲,而是在搶掠鄉野,他也注意到了。

綜上來看,韃子的意圖也逐漸清晰起來。

現在,看到孫臏在回答自己問題時吞吞吐吐,楊選自然非常不高興。

不過他也沒有當即發作,他自認為還是好脾氣,即便面對的是武夫,也要有文官的修養。

“韃子這次入關,明顯兵力不足,孫總兵不會看不出來,他們無力威脅京師安危。

何況現在京營已經有了準備,京師當可無虞,正是各部奮勇殺敵的時候,怎麼可以畏敵怯戰,這對得起陛下,對得起朝廷嗎?”

楊選語氣不善的說道。

之前,迎接之時就看出楊選心情不佳的其他官員,如三河參將付津、三河知縣等此時都是噤若寒蟬,不敢吱聲。

正在此時,堂外有親兵送來順天巡撫徐紳公文,交到楊選手中,他不用看也知道,徐紳八成就是催促薊鎮兵馬儘快用兵,驅逐順義附近韃子的。

官軍打不打得贏,同樣不在徐紳的職權範圍內,可是韃子在順天府肆虐,他這個巡撫就有責任保境安民。

鍋,自然是要甩不出去的。

楊選開啟公文看了眼,隨即遞給孫臏,“看看吧,這應該也是朝廷的意思了,如果我們不盡快出兵,怕是兵部很快就要下公文督辦了。”

楊選只是瞟了眼,已經大致知道公文的內容。

正如他所言,京城朝堂已經從一開始聞知韃子破關的訊息從驚駭中逐漸平靜下來。

隨著多方資訊匯聚到兵部,楊博就看出此次韃子入關的不同尋常,似乎和他們一開始的擔心完全不沾邊。

不過儘管如此,京營還是不會輕動,因為京營能打的兵本就少,只有護衛京城的能力。

不過薊鎮軍馬進駐三河後,加之確認韃子兵力不多,自然楊博一開始還是想著讓薊鎮大軍立即開始攻打敵軍,將韃子驅逐出去。

可是考慮到已經向四處發出的勤王詔書,楊博想的就多一些。

那就是能不能再等幾日,等宣府大軍趕到後,集合宣府和薊鎮的軍力,儘可能全殲這股韃子。

只不過,想法雖有,可要變成現實,那就要更全面的瞭解眼下的局勢。

不僅要知道明軍兵力的分佈,還有韃子軍隊準確的動向。

楊博在籌劃,他已經派人聯絡路上的馬芳,知會他率部進入昌平後不必向京城方向前進,而是直接往懷柔去。

在楊博的考慮中,由馬芳率宣大軍由北向南,而薊鎮大軍則由南向北,從而實現對這股韃子騎兵的南北合圍。

而對薊鎮方面,不管是楊選還是孫臏,他都沒有下達命令,因為他深知明軍的德性。

正常情況下,若不是必須,明軍應該不會主動開戰,據城死守才是他們的戰策。

至於順天巡撫會不會要求薊鎮兵馬進攻韃子,在楊博看來就是個笑話,那些軍將在這個時候哪裡會聽他的。

不過,他算漏了此時的楊選急於立功,會不顧一切的施壓,命令明軍和韃子交戰。

“楊總督,請問要如何用兵。”

孫臏看了徐紳的行文,心中雖然有些惱火,可也不敢直接拒絕。

人不在跟前的時候說些話,後面可以找藉口推脫,現在當著楊選的面,若是他拒絕下令進攻,說不得就被楊選扣上畏敵怯戰的帽子,到時候把全部責任都拋到自己頭上。

“你率薊鎮大軍,明日一早前往通州,由通州北上,攻打敵寇,同時向密雲下令,命胡鎮率兵出城向南進攻,前往順義。”

說道這裡,楊選又看向三河參將付津道:“付將軍則率本部人馬進抵三河邊界,務必不能讓敵寇踏足三河地界。”

“如此一來,韃子必向西尋找關隘撤退。”

孫臏這時候皺眉說道。

明軍若三面出兵,擠壓下韃子應該不想被明軍圍住,哪怕他們自認為可以輕易突破明軍包圍。

“你正好,宣大軍正在西面趕來,韃子應該會和他們遇上,待他們交戰之時,我薊鎮三路大軍就可以從後路殺入敵陣。”

楊選卻是澹澹說道,“現在韃子正分兵四下搶掠,我軍進攻務必雷霆萬鈞之勢予以痛擊,讓他們無暇他顧。”

說道這裡,楊選又深吸一口氣才說道:“另外,你我聯合下一道手令,嚴令各軍加快速度行軍,儘快抵達三河,平谷等地,貽誤戰機者,定斬不赦。”

“馮詔、胡粲他們是隨我出戰還是......”

馮詔、胡粲參將是薊鎮參將,此前被楊選帶走指揮薊鎮大軍,此次帶領五千騎兵隨楊選一同抵達三河。

如果沒有這支人馬加入,孫臏就得考慮要不要從通州出兵了。

有了這支人馬,他手上可就有近八千騎兵,雖然還是沒有韃子人多,可週圍明軍還有不少,特別是密雲胡鎮那裡的人。

另外,正如楊選所說,韃子眼下是兵力分散,到處搶掠,此時攻打他們,韃子兵力分散了其實還是很好打的。

楊選聽到孫臏的問話,當即點頭道:“當然是隨你一起行動。”

有了楊選這個回答,孫臏當即也不再擔心安全,欣然允命。

八千騎兵吶,就算打不過韃子,自身安全還是沒有問題的。

至於胡鎮、付津等人是否會按照命令列事,孫臏這會兒也管不到了。

楊選就在三河,付津應該是不敢抗命的,不過遠在密雲的胡鎮就不好說了。

明軍在行動,而京城裡,隨著掌握韃子資訊越來越全面,魏廣德也更加確認韃子大軍的虛實。

這幫子人闖進來,應該就是搶一把就跑的。

不過,他也沒有告訴其他人。

實際上,大明朝堂上並不缺乏明眼人。

魏廣德自問,他都能看明白的事兒,兵部裡那幫大老不可能看不出來。

當然,他也不是什麼都不做,至少在裕王府小內閣會議上,他還是把自己的判斷說了出來。

不過他既沒有楊博的大膽,想要合圍全殲這股韃子,也沒有楊選想把韃子往西擠壓的想法。

在裕王府裡,魏廣德站在輿圖前,對裕王等人說道:“宣大軍從西面,薊鎮軍從東面,東西對進,再有其他各衛由通州出發向北,三面圍攻下,韃子必然選擇北竄,由原路逃回草原。”

韃子經過的區域,已經被他們洗劫過一遍,也就不怕他們再跑第二趟,損失都已經造成了。

“只要不封閉密雲方向的退路,韃子識相的話,很快就會推出長城。”

最後,魏廣德分析道。

“既然韃子兵力不足,為何不集合薊鎮、宣大兩軍圍殲韃子?”

裕王這時候問道。

“沒有優勢騎兵,很難實現合圍。”

魏廣德搖頭道:“其實,只要東、南、西三個方向出現我大軍調動,韃子應該就會立即撤離。”

這其實,也是他計算了宣大軍和薊鎮軍抵達京畿附近的時間後得出的結論。

若要圍殲,在韃子大軍入關前就要設伏,待其殺到順義城下時就要出動合圍,那個時候是有機會完成圍殲戰術的。

而現在的情況則是,兵部事前並未預料到韃子會突襲薊鎮,或者有預料,但是並未來得及做過多準備。

大軍調動需要的時間,其實就是韃子算準了,可以進入關內搶掠的時間。

密雲以南的地域,鄉村密集,人口稠密,搶掠的收穫也是非常大,而且對於韃子來說,十幾年前就曾經在此地搶掠過,也熟悉這些情況。

攻打一次北直隸的收穫,確實要比攻打其他地區強的多,遠超薊東、宣大等地。

“一切行動,都被韃子算到了,處處被動也不意外。”

張居正這會兒也傾向於同意魏廣德的判斷,韃子就是來搶掠的,而時間就是大明調動周邊軍隊到來前。

或許數日之後,宣大、薊鎮大軍接近之時,韃子就會攜帶搶掠來的財物選擇向北遠遁。

“可有破解之法?”

裕王依舊有些不死心的問道。

“京營及周邊各城,命精銳軍士出城攻打分散搶掠的賊寇,或可減輕損失。”

魏廣德澹澹開口道。

雖然話好說,張張嘴就行,可真要下達這樣的命令,怕是沒幾個人會聽命從事。

“若要一勞永逸解決韃子破密雲對京城的震動,還是需要一支能戰善戰的大軍駐紮.....”

魏廣德剛說道這裡,就被張居正出言打斷。

“那不可能,若是如此,非抽調九邊銳卒不可,這不就是恢復了前朝團營,當今陛下斷然不會同意。”

張居正當即就說道。

嘉靖皇帝登基後不久,就選擇罷團營及兩官廳,復三大營舊制,也就是依舊是衛所制。

改三千營為神樞營,其三營司哨掖等名及諸內臣俱裁革,而以大將一員統帥,稱總督京營戎政,以文臣一員輔左,稱協理京營戎政,其下設副參等官。

凡團營兩官廳之兵,悉歸五軍營,而寶纛令旗等項則仍隸神樞營。

其實這就是變相否定了自景泰年間形成的團練制度,而之後成化年間所謂的十二團營,以及正德朝的東西官廳,其實都是在團練制度基礎上演變而來。

這個時候要抽調邊軍入衛,若是將他們散編入三大營,新舊人之爭必然爆發,後果著實難料。

其實這些都是有例可查的,所以之後才單獨編練,形成所謂的“外四家”,這也是東、西官廳形成的原因,其實就是分掌新人和老人。

這樣的改動到底是好是壞,其實誰也說不清楚,可是以張居正對嘉靖皇帝的瞭解,這是絕對不可能實現的。

要是調邊軍充京營,必然就要重新建立團營制度,等於又否定了嘉靖初期對京營的改革。

裕王府還在議論的時候,北京城北面溫榆河畔,一隊百餘人的蒙古騎兵意外找到一條木船。

帶隊的首領垂涎於河對面的的富饒,冒險用這條木船十餘次往返河上,把他手下全部運過了溫榆河。

......

夜晚的西苑,今晚嘉靖皇帝一番打坐後,總感覺心情煩悶,遂放棄修煉,登上西苑高臺向四周眺望,希望緩解心情。

陡然間,他看見北面遠處,似有紅光閃現。

“黃錦,你過來看看,那邊是否有火光?”

嘉靖皇帝不確定自己是否出現幻覺,叫過身後的太監說道。

黃錦年歲也不小,努力向皇帝指示的方向看過去,什麼也沒有看到。

嘉靖皇帝又看了會兒,乾脆又叫來幾個年輕太監,最終確定北面遠處確有紅光,似是火光。

不過,在得到太監回答後,嘉靖皇帝並未說什麼,只是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