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沒打算攻打京城,可要給明國朝廷一個教訓,不殲滅一支明軍是不行的。

黃臺吉這次打進來,自然也想要取得更大的戰績,也好助漲他在族人當中的威望。

可在他突入明境以來,所遇明軍無不避戰,皆據城死守,讓他無處發揮。

知道三河出現了明軍騎兵,剛好有得知三河守將率兵巡邊,正好讓他利用,以鄭官屯吸引他們到來,予以殲滅,想想就激動。

此時的黃臺吉已經開始召回各路散兵,讓他們暫停搶掠,準備一個口袋裝下薊鎮明軍騎兵了。

為此,即使他身邊有把都兒跟著,參與謀劃此事,他還把在外領兵搶掠的打來孫也召回。

在一小塊被抹平的空地上,幾個石頭隨機擺放其中。

如果魏廣德在這裡的話,也能輕易看出,這就是北直隸京城以北幾個城池的大致位置。

黃臺吉他們現在可是在明國境內,作戰稍有疏忽可能就會萬劫不復。

雖然做好隨時腳底抹油的準備,可畢竟明國大軍未至,他們還有足夠的施展空間。

不過,現在他們手上能調動的人馬也就只剩下五千多人,之前集齊了兩批搶掠到的財物,已經分出兩千人馬護送出關。

還有約兩千人分十餘夥在外搶掠,順便也兼做斥候,監視周邊情況,這五千人已經是他能集合的最大的力量了。

只不過,此時明軍卻沒有發現,以往散開的大大小小蒙古韃子大多已經消失不見,只在幾個主要方向上還有活動。

“臺吉,如果只是三河那幫明狗,還真不用怕他們,左右不過幾千人,只要我們選擇合適地形發動突襲,一次就能滅掉他們。”

打來孫盯著那些擺放好的石子說道,“我現在最怕的是,那些城池裡的明軍。

如果他們這時候出來搗亂,雖然平時看不起他們,可真要在關鍵時候出現,也是很煩人的。”

“所以我才把你叫回來。”

黃臺吉笑道,“順義那邊,我留了三百人盯著,每日就在各個城門附近轉悠,用漢人的話說,就是故布疑兵之計。

平谷那邊,之前有過一次小遭遇戰,明軍死了幾百人,應該是不敢出城交戰了,剩下就是懷柔和密雲。

據那些白皮子說的,密雲駐守是薊鎮的一個副總兵,負責密雲附近長城關隘的防守,那裡兵不少。

懷柔就差些,沒多少兵馬,只是我們這點力量也沒能力攻城。”

聽到黃臺吉這麼說,打來孫點點頭,很認同他的觀點。

其實,這些話都是黃臺吉和把都兒商量後得出來的結論。

明軍這個時候能夠支援鄭官屯的,也只有那支薊鎮騎兵和密雲守軍。

“留下一千人圍住這股明軍,你帶本部千餘人躲在鄭官屯西北面那片樹林裡,不管明軍是懷柔還是密雲出來的,你們找準機會出動截殺。

我和把都兒率三千人就駐紮在鄭官屯,等待那支明軍過來。

只要他們敢出城,我們就找機會殺光他們,然後就返程回大草原去。”

黃臺吉開口把他們計劃的作戰策論說了遍,然後就看打來孫的意見了。

打來孫盯著石子想了想,抬頭看了眼把都兒,這才點點頭說道:“全聽臺吉的。”

“密雲那邊明軍若是來了自然增加我們的功績,若是他們不來,你那支人馬就要給全軍斷後,我估摸著宣府那邊的兵馬,距離這裡已經不遠了。”

黃臺吉繼續補充道。

“臺吉,其實,明軍薊鎮的兵馬,這幾天怕是也快要到了。”

打來孫這時候卻是說道,“我們佈下這個口袋,我想最多等兩天時間,後天要是明軍沒有出現,我們還是按計劃撤出明國為好。”

“嗯,你說的對,我們不在這裡和明國宣府和薊鎮的人馬打,那太被動了。

在哪兒打,打多大,還得我們說了算。”

黃臺吉點頭,一錘定音道:“就這麼定了,後日沒有明軍出現,我們就撤退。”

說完,他又扭頭對把都兒吩咐道:“派人盯住明國京城,昌平方向,還有三河、平谷那邊,探馬前出五十里偵查明軍動向。”

“是,臺吉。”

把都兒馬上點頭應和道。

蒙古人已經做好準備,而明軍此刻卻全無察覺。

孫臏率領薊鎮騎兵離開通州城後,就沿原路向三河縣方向前行,只是他們出城不久就被蒙古斥候發現,並緊急報告給了黃臺吉那邊。

而此時的京師,之前溫榆河沿岸有村鎮遭遇韃子搶掠的訊息已經在京城裡傳開,城中百姓驚懼加深,紛紛擔心此次韃子會跨過溫榆河,攻打京城。

宮裡的皇帝知不知道京營是個樣子貨,百姓當然不知道,可他們卻知道,京營裡都是些什麼貨色。

真要讓京營保衛京城,百姓心裡頭其實也沒底。

只不過,京城擁有遠比周圍城池高大的城牆,無疑這才是他們安全的保證。

而隨著東直門外一支薊鎮騎兵的抵達,此前環繞在京城百姓心中的擔憂才逐漸消除。

雖然京城戒嚴,可戒嚴的也只是百姓。

實際上,京城的達官貴人,還有為宮廷、官衙服務的人們,依舊各司其職。

玉泉山的水,每日都會準點送入宮中。

夜香的行當,也是京城不可或缺的。

這樣的情況看在魏廣德眼裡,除了搖頭嘆息,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次黃臺吉只是打算搶掠,可若是真有心攻打京城,要是真讓他們找到了過河的手段,只需要趁著清晨的時候發動突襲,還真有可能直接衝入城裡。

甚至,魏廣德都在懷疑,後世明朝末代皇帝崇禎那會兒,李自成的兵馬是不是就這樣打破了北京城的城牆,得以快速攻佔京師。

京師的人口實在是太多了,就算沒有那些大街上逃難的百姓,本身也是這個時代全球最大的城市,沒有之一。

這時代,太多的限制,讓城市設計存在不合理的地方。

不過魏廣德不是專業人士,讓他說也說不來。

而且,就算他能想到一些,可真要大改也是勞師動眾,費力或許還不討好。

這天中午,魏廣德在裕王府收到馬芳的急信。

信是馬芳率部過昌平的時候發出的,現在他已經率部向懷柔靠攏,這也是依照兵部的命令列事,打算以宣府兵馬封鎖韃子北逃路徑。

現在的兵部,已經直接開始干涉北直隸各部的指揮了,他們沒有選擇向薊遼總督楊選那裡送信,而是直接以兵部名義想薊鎮兵馬下達命令。

這些命令,一些和楊選下達的指令一致,接令軍將自然沒有二話直接照辦。

只是,還有更多的命令存在相互衝突,不過按照兵部命令最後的文字,那些領兵將領自然也知道該怎麼選。

雖然楊選是他們頂頭上司,可自己職級升遷卻全在兵部武選司手裡捏著。

不過這個時候,楊博在值房裡卻高興不起來,兵部已經收到孫臏率兵救援三河鄭官屯的訊息。

孫臏留在通州的騎兵已經嚴重削弱,而且薊鎮大軍西進速度遲緩,宣府軍已經快要就位,可薊鎮大軍距離目的地最近的,也還離平谷縣城有五十餘里,一天多的路程。

至於要佈置在三河、通州的大軍,則更是還需要至少兩天的時間才能就位。

這,也就是戰場上的不確定性了。

按照正常情況,薊鎮大軍自山海關趕回,確實應該快要到地方了。

可他們比較之前匆匆從三屯營趕到山海關,然後再原路返回。

這時期的明軍,可沒有長途拉練一說,士卒很難集合遠行。

連續勞累數日後,軍營中士卒怨聲載道,這樣的情況下,掌兵官員也不敢苛責太甚,擔心引發士卒譁變。

這個時候出現譁變,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只能找出多方面理由,讓士卒放緩前進的速度。

不過,這些訊息反饋到兵部以後,楊博就感覺全身都不好了。

在他看來,這應該是楊選暗中出手了。

想到今年以來,他和楊選之間的爭執,楊博第一次有了要弄垮他的衝動。

“楊大人,楊選的答覆回來了。”

這時候,兵部侍郎葛縉快步進屋,將手裡剛剛收到的公文遞交給楊博說道。

這是之前,皇帝責問的薊鎮守禦京畿不利的公文,讓楊選自己說在韃子破邊牆後這段時間,他都幹了什麼。

楊博接過公文,隨口問道:“他怎麼說的。”

“哎,你自己看吧。”

葛縉不願意說,他是協理京營戎政,這些天他大部分時間都在京城城牆上巡視。

也是湊巧,進入巡視到廣渠門的時候,接到來自三河楊選的給兵部的回函。

他是兵部侍郎,在兵部地位不低,當即就接過了公函,然後被氣得不輕。

“他,他怎麼能這麼說?”

楊博快速看完楊選的行文,當即大怒。

薊遼總督楊選在行文中的辯解讓楊博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了,按照他的意思,薊鎮兵馬已經在他的指揮下和韃子在通州附近有過交戰,現在韃子主力被逼已經東遁,想從三河到平谷一線逃出關外。

不僅如此,楊選居然還在行文的最後要兵部為將士祈賞。

通州以北,確有薊鎮兵馬和韃子小規模交戰,可那是斥候戰,都算不得真正的交手。

可楊選居然以此邀功,說是他指揮薊鎮兵馬逼迫韃子逃離。

“他應該也看出這夥韃子的目的了,所以才敢灑下這彌天大謊。”

楊博把公文丟在桌子上,嘆氣道。

是的,兵部想要殲滅這股韃子的計劃,就目前的情況看已經不可能實現。

而韃子進入只是進來搶掠,隨著宣府軍的出現,韃子北逃的時間也不會太遠。

雖然和事實差距甚大,可最後韃子退出長城,還真很難否定他指揮薊鎮大軍的功績。

這不是否定一個人,這是整個薊鎮從士卒到將領的功勞。

“京畿的安危,不能放在他手上。”

葛縉回來的路上也想到了,和楊博心思一樣,單憑這份公文,他就有心讓他楊選倒臺。

“今日送入宮中的戰報,按實際情況書寫。”

楊博淡淡開口說道。

“那楊選的這份行文”

“原文照抄,放在前面,送陛下御覽。”

葛縉話沒說完,楊博就打斷道。

葛縉提楊選的行文,自然有心把此事捅上去,只是他沒想到老好人楊博對此事態度如此堅決。

“我去內閣見徐閣老他們。”

不待葛縉說話,楊博就開口說道。

兵部和薊遼總督打口水戰,分量不夠,必須把內閣拉到自己這邊來,為自己站臺。

“大人放心,我曉得該怎麼做。”

葛縉當即抱拳道。

點點頭,楊博起身將公文遞給葛縉,和他一起出了值房。

隨著兵部那邊開始抄錄,楊選公文的內容很快就傳到了裕王府,落到魏廣德手裡。

不管是裕王還是殷士譫,亦或者張居正,他們掌握的戰局都來自兵部,自然也看出楊選玩的文字遊戲,何況之前魏廣德也詳細分析過此次韃子入關的目的。

都是搖著頭,都懶得評價什麼,不過不管怎麼說,這個楊選要是能捱到裕王上位,肯定只能滾蛋。

裕王的脾氣,絕對不可能留下他繼續擔任薊遼總督。

“韃子要跑了。”

這時候,魏廣德開口說道,“薊鎮兵馬還未到位,而宣府軍已經快要抵達懷柔,韃子不可能發現不了,兵部的籌劃算是輸了。”

“善貸有沒有辦法,總不能讓辛愛小兒這麼輕輕鬆鬆的回去才是。”

張居正開口說道。

魏廣德稍微沉吟片刻,目光落到旁邊懸掛的輿圖上,想了想才說道:“只能碰運氣,讓馬芳率宣府騎兵直接往平谷追。”

說著,魏廣德猜測道:“楊選有點應該沒說錯,韃子返程很可能是走靠近三河、平谷一線出長城,之前兵部就有報,說韃子把搶來的財貨走原路送出去不少。

那一段長城地形複雜,又是一個拐彎處,之前去視察時我就注意到,不少城牆年久失修。”

“你的意思是,讓馬芳逮韃子斷後的部隊?”

張居正猜測問道。

“正是,馬芳部應該有能力全殲他斷後的人馬,至少千把人還是能留下的。”

魏廣德開口說道。

而此時,西苑永壽宮裡,嘉靖皇帝正在看兵部送來的戰報,首先映入眼簾的自然就是楊選的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