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自***破邊牆以來,廠衛又打探到什麼資訊?」

嘉靖皇帝卻沒有理會黃錦,繼續發問道。

黃錦有些坐蠟,不過他管理的至少東廠,針對的只是京官。

現在戰事都發生在京城外,其實收集情報那是錦衣衛的事兒。

「噗通」一聲跪下,又想這兩日看到的條子答道:「前兩日,錦衣衛報,薊鎮許多人都說是通漢父子招來的***。」

嘉靖皇帝臉色嚴肅起來,問道:「通漢父子,不是已經被楊選控制了嗎?怎麼會有人說是他們招來的***?」

「陛下,這次***賊酋是俺答汗的兒子辛愛臺吉,他的妻子就是通漢的義女,二人關係本就不一般。

至於他們入關之事,楊選是否知情,臣也不知。」

黃錦急忙說道,停頓片刻後又才說道:「不過,***破關時,楊選卻帶著薊鎮大軍駐紮在山海關。」

「現在楊選在何處?」

嘉靖皇帝皺眉問道。

「應該已經到了通州。」

黃錦說道,這個資訊錦衣衛送入宮中的條子上倒是有記錄,於是開口說道:「據錦衣衛密報,***進犯三河,在鄭官屯圍住了三河參將付津部。

此時楊選本就在三河城內,不過他以身邊兵馬不足,派人傳令已到通州的薊鎮總兵孫臏和密雲副總兵胡鎮出兵救援,而他則從三河前往了通州。」

「呵呵.......」

聽完黃錦的細說,嘉靖皇帝不僅輕笑出聲,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

雖然心在有疑問,可黃錦也不敢問,隨即又聽到嘉靖皇帝說道:「起來吧,派人請兩位閣老來見朕。」

黃錦急忙起身到了殿門外,叫個一個內侍去請徐階和袁煒,隨後又回到大殿中。

不多時,徐階、袁煒兩人就被內侍帶入大殿。

「兵部的戰報,你們都看過了吧。」

嘉靖皇帝看著兩人笑道:「楊選奏報,他率部痛擊敵寇迫其東遁,併為將士祈求賞賜,你們有什麼意見?」

聽到皇帝的問話,徐階和袁煒都對視一眼,他們自然感受到嘉靖皇帝話語裡那一絲陰陽怪氣的味道。

袁煒收回視線,只是目光低垂,他是次輔,按理應該先由徐階來說,若是皇帝不滿意,他才能開口。

於是,這時候袁煒就在回憶這兩天各方匯總的訊息,思索一會兒如果問到自己,自己又該怎麼說才好。

而徐階這邊,自然是早有預料,畢竟之前楊博就曾經找過自己。

實話實說,薊遼總督是誰做,和他徐階關係不大。

徐階已經感受到了,皇帝雖然還對他信任,可卻不會如同當年縱容嚴嵩般給他莫大的權利。

薊遼總督,這可是擔負京都安危職責的,是不可能由他舉薦人擔任。

只是這次,薊鎮軍的表現實在糟糕透頂,全程被動。

甚至於到了這個時候,薊鎮大軍居然都還有不少在路上。

他們可是守衛京師的大軍啊。

造成這一切的原因,正如楊博所言,就是因為楊選。

他確實不適合繼續擔任薊遼總督的職位了。

既然認可了楊博的話,也答應了他所請,徐階開口道:「寇營尚在三河平谷,選等往通州矣,謂追殺者,妄也。」

聽到徐階說出這話,不止是黃錦,就連袁煒也轉頭看了過來。

剛才徐階的話可不輕,就差說他楊選欺君的話了。

***這會兒在平谷,準備往北出長城,而楊選卻是往南,向通州去,還說追殺敵寇,簡直荒謬。

聽說宣府軍已經到了昌平?」

嘉靖皇帝並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再說下去就只能是給楊選定性了。

就現在戰時,並不適合追究此事。

像楊選這樣的封疆大吏,門生故吏盤根錯節,不是不能動,只不過還不是時候。

徐階又把知道的戰局說了遍,其中一些嘉靖皇帝已經知道,一些也不知道,公文只到了內閣,還未送入宮中。

「楊博的策劃,看來是不可行了,***從平谷向北逃竄,除非宣大軍繼續向東側擊,不過也已是疲軍。」

嘉靖皇帝聽了徐階而的說法,自然明白現在的情況。

一開始,徐階把戰場聚焦在密雲和順義之間,不過黃臺吉大軍東移,卻是正好跳出了這個包圍圈。

如果一開始,明軍薊鎮大軍不是自通州北上,而是從三河就向北攻,就剛好和***懟上。

若是薊鎮先頭大軍能先一步到達平谷,封鎖***北返路線,也有機會實現合圍。

可偏偏,楊選把進攻選在通州。

當然,這點他責任不大,兵部一開始就是這麼打算的。

「你們下去知會楊博,命他恪盡職守,儘快擊潰***。」

嘉靖皇帝知道這個結果,或許有些失望,揮揮手,讓徐階和袁煒退下。

這次召見,說話的都是徐階,袁煒基本就沒搭上話。

不過,誰叫他是次輔。

「臣等告退。」

徐階和袁煒深施一禮,口中告退後才退到殿門,轉身走了出去。

等徐階和袁煒出去後,嘉靖皇帝眼中才精光一閃,身側的黃錦都感覺到發自皇帝身上的殺意。

黃錦明白,自己伺候的這位主子是動了殺心了。

這次的情況,說起來和十幾年前類似,***破關在京城周邊大肆搶掠一通,然後還順利出關,把身為大明皇帝的臉踩在腳下狠狠摩擦一番。

嘉靖皇帝心中不恨是不可能的。

他需要發洩這種負面情緒。

和上次不同的是,由於種種原因,這次明軍準備更是不足,各部倉促應戰。

特別是京城防衛的基石薊鎮大軍,居然在***破關時,主力尚在山海關。

其中原由,嘉靖皇帝當然心知肚明。

雖然外臣都知道,其中有他舉棋不定的關係,並沒有堅決支援楊博的意見,不過這並不是理由。

皇帝,是不會錯的。

錯的只能是楊選,愚蠢之極,無運籌之功,卻在這個時候不要臉的搶功祈賞。

「你們倆帶上這封信出城,這塊牌子帶好,城門那裡用的上。」

「是,老爺。」

「見到馬芳就告訴他,務必率輕騎東進,追上***,不能讓他們輕易離去,否則會很麻煩。」

此時,魏廣德站在裕王府大門外,對家裡過來的兩個親兵吩咐著。

這兩人,是一直負責魏家和宣府聯絡的信使,馬芳身邊的人也都認識他倆。

「告訴他,放心大膽的打,***現在應該是要逃離,就算知道他們追上去了,也沒工夫回軍和他們打,只要不追出長城,追到草原去,都是安全的。

在他們左近,薊鎮各部應該都相距不遠,***絕不敢久留關內。」

信只寫了一封,誰帶著不重要。

可現在城外局勢混亂,雖然兵部、魏廣德都認為***應該要退走,可也不排除有零散***還在各處搶掠。

他們或是為了製造混亂疑陣,或是和***主力失聯,沒有收到訊息,所以魏廣德要給他們講清楚大概是怎麼回事。

中途

若是遇險,信件丟失,只要有一人能夠見到馬芳,訊息也能傳到他耳朵裡。

兩人收好信件裝入竹筒中,由一人背在背上,這才上馬,向著城北騎去。

大門裡的張居正這時候也走出來,抬手向上指指,「也不看什麼時辰了,他們出城不遠天就要黑了,現在城外形勢複雜,也不怕把他們小命丟在外面。」

「局勢緊急刻不容緩,沒工夫讓他們等一夜了。」

魏廣德苦笑著說道。

在他看來,這時候的***怕是已經在黃臺吉的率領下轉向平谷。

若是今夜或是凌晨,馬芳能接到自己的信件,立馬率兵東進,還有機會截住***斷後的部隊。

否則,他率軍抵達平谷的時候,怕是連飛揚的塵土都看不到了。

只是這次,他,或者說整個兵部都沒有想到,在他們都以為***搶完東西就要回去,不會節外生枝的時候,一場屠殺正在鄭官屯西南二十里地上演著,明軍也迎來***入關後,損失最為慘重的一仗。

「臺吉,臺吉,我把明國那個總兵砍了,哈哈......」

此時把都兒騎在馬上,胳膊上挽著一條長繩,在飛馳的馬匹身後還拖曳著一具屍體。

在他的身旁,幾個親衛或拿著盔甲刀槍等繳獲,還有一杆破損的明軍牙旗呼嘯而回。

為了殺死這個明國總兵官,把都兒是把吃奶的力氣都用了,追出去老遠。

此時,樹林周圍已經安靜下來,不過若是靜下來仔細聆聽,還依稀能聽到遠處蒙古騎兵呼嘯追殺明軍的聲音。

殘餘明軍此時已經喪膽,丟盔棄甲向南邊潰逃。

兩邊都是騎兵,要追殺起來也是麻煩的很。

若不是他把都兒騎術精湛,胯下也是上等戰馬,還真不容易追上孫臏,擊殺他。

別說,孫臏身邊的親兵身手也是了得,雙方追逐中互相對射箭失,把都兒左臂也中了一箭,此時箭頭尚未拔出,只不過斬斷箭桿簡單包紮止血,回頭還要找人起箭。

說起來,雖然此時明軍各部下發並大量裝備了不少火器,但是就騎兵來說,除了由他們自己選擇一把稱手兵器作為近戰武器外,遠端打擊最好的利器還是首選弓箭。

不管怎麼說,弓箭的射速都遠超這時期的火器,而騎兵交戰,射速非常重要。

而弓弩雖然使用簡單,威力卻很大,但是騎兵用弩的卻不多,因為弩機上弦步卒容易,腳蹬住雙臂一拉就可以,而騎在馬上卻沒辦法。

至於上弦簡單的手弩,那威力給敵軍撓癢癢都不夠。

只有那些騎射不行的騎兵,才會選擇使用火器,如鳥銃、三眼銃等。

不過也因此,他們註定只能成為大頭兵,而不可能被將官召為家丁親衛。

實際上,這個時候能夠從眾多士卒中脫穎而出成為將官身邊人的,無不是弓馬嫻熟之人。

也有使用火器的好手被將官們看中,不過那火器射擊的準確性就要求極高,沒一點天賦是絕對不可能的。

所以,把都兒雖然成功擊殺了孫臏,可自己也是冒著極大的風險,甚至那一箭稍微偏上少許,或許就直接要了他的命。

等把都兒把孫臏屍體拖到黃臺吉面前,黃臺吉也只是輕蔑的看了眼,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你們去招呼下面的首領,窮寇莫追,儘快回來打掃戰場,然後去平谷,我帶他們回大草原去。」

黃臺吉的戰略目標達成,也沒什麼興趣繼續留在明國境內。

按照斥候的報告,周圍已經出現不少明***隊,正從東西兩面夾擊過來。

不用說,肯定是距離這裡最近的薊鎮和宣府

的大軍。

「好,我看明國的給他們士兵配的甲胃武器都不錯,不拿走可惜了。」

把都兒高興應道。

他一直呆在黃臺吉身邊,對局勢瞭解相當清楚。

目前他們看似局面大好,可真要等明軍主力到達,他們還就真的危險了。

畢竟,他們這次身邊帶的人太少,好在都是黃臺吉賬下的精銳,否則還真不敢這麼玩。

當然,沒有召集其他部眾也是為了達到偷襲的突然性,明國在許多長城沿線部族中也埋下無數眼線,朵顏三衛中還有一些人是心向大明的。

【鑑於大環境如此,

所以說,現在的蒙古人,早就不是成吉思汗時期的蒙古人了,內部勾心鬥角厲害,絲毫不弱於漢人。

天色黑下來後,黃臺吉又命令士卒打著火把收拾戰場,之後連夜撤圍,甚至都沒來得及全殲鄭官屯裡的付津殘部,就全軍向北而行。

他們,其實也沒有多少時間了,距離他們最近的明軍也不過相隔十餘里。

入夜,萬籟俱寂,懷柔通往密雲的官道某處,黑暗中卻是火影綽綽,是不是還能看到有成隊計程車卒打著火把在周圍巡視。

「嗒嗒嗒.......」

馬蹄聲在這樣的夜晚響起,傳出很遠。

「大山,前面有火光,放慢速度,彆著了道。」

一前一後兩匹馬,此時前面的那人忽然大聲對後面人喊道。

雖然人聲在這個時候能傳出老遠,可也沒有壓低聲音,實在是馬蹄聲就足夠讓對面發現了。

很快,急速馬蹄聲降了下來,馬上二人也各持武器警惕的前行。

都能看到火光,對面不可能不知道他們的到來。

或許已經把他們圍住了,而他們要做到就是防止對方的絆馬索一類的東西。

要是中招,萬一對上的是***,那他們再想跑就完全不可能。

「下馬,放下武器。」

或許看到他們機警的樣子,對方知道佈下的手段奈何不得他們,突兀的喊話聲終於在黑暗裡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