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6振武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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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快過了正月,朝廷的回覆才姍姍來遲。
回覆也很簡單,自然是全力圍剿倭寇,不給他們任何機會。
朝廷作出這樣的回覆,並沒有超出杭州府官員們的預料。
收到回覆後,魏廣德的使命至此也算完結,他也吩咐隨行人員收拾行囊準備返程。
來時是走大運河,可是現在才一月,運河並未恢復同航,他們自然也不可能等到三月才啟程,所以只能是走陸路。
既然是選擇陸路回京,從杭州出發,魏廣德一行人的第一站自然選擇南京,從那裡過長江順著運河旁的官道一路北行。
這條路,當年他進京趕考的時候就走過一遭,現在的身份已經今時不同往日,但是正好可以重溫下。
時間已經到了嘉靖三十九年二月,魏廣德一行人輕車簡從向著南京城進發。
不過一行人在接近南京城時,卻意外獲悉一條訊息,讓魏廣德等人躊躇起來,不敢繼續前進。
年初,一場瘟疫席捲東南大地,就連南京等重鎮也受災極重。
人類歷史傻瓜遭遇了無數的瘟疫,其中有些瘟疫特別嚴重,對人類後代的影響巨大的有:鼠疫、天花、流感、霍亂、瘧疾等。
用現代人的觀點,瘟疫是由於一些強烈致病性物質,如細菌、病毒引起的傳染病,不過在古代眾多醫家反覆研究後提出,“溫疫之為病,非風非寒非暑非溼,乃天地間別有一種異氣所感。”
認為戾氣是物質性的,可採用藥物制服。
雖然戾氣“無形可求,無象可見,況無聲復無臭,何能得睹得聞”,但它是客觀存在的物質,又進一步指出“物之可以制氣者藥物也。”
戾氣是透過口鼻侵犯體內的,認為“邪從口鼻而入”,又感染戾氣的方式,“有天受,有傳染,所感雖殊,其病則一”。
魏廣德自然不會去解釋太多,瘟疫這個東西對於他一個非醫科生來說,還是很深奧的,總不能說是病毒傳染造成的吧,到時候如何解釋病毒。
面對瘟疫,魏廣德一行人乾脆就在驛站住下,不敢繼續北上。
這一停留,半個月時間就過去了,直到南京訊息傳來,瘟疫盡去才再次啟程,進入南京城的時候時間已經臨近嘉靖三十九年二月下旬。
進入南京城,魏廣德就明顯感覺到氣氛不對勁,不同於經歷大災後的百業蕭條,路上行人走路如風,好似都在儘量減少在外的時間,街上隨處可見穿著明軍鴛鴦戰襖計程車卒三五成群在街上閒逛。
明軍軍卒是有嚴格規定的,好似後世軍人大部分時間都在軍營裡,是絕對不允許隨意出入軍營的,出去可以,必須得到上官的同意方可。
可是魏廣德一行人進入南京城裡看到的卻是,士卒在城裡隨意亂逛,好似完全視大明軍法於無物。
以往這樣的情況發生,巡城御史早就帶來城防營士卒將這些紀律散漫計程車卒全部抓起來了,可是今天在南京城,魏廣德卻沒有看到這樣的情況。
安置好隨行人員,魏廣德帶著張吉和家丁直接去了魏國公府,到了南京城要是不去老丈人魏國公徐鵬舉那裡施禮那就太失禮了。
因為只是路過,魏廣德一開始也沒有派人往南京城通報,所以魏廣德在叫開魏國公府大門的時候,府里門房還很驚訝。
魏國公當然知道魏廣德去了蘇、杭二府,只是沒有料想到魏廣德會在這個時候到南京城來走一趟,畢竟城裡才鬧出了他們這些權貴都避之不及的瘟疫。
魏國公徐鵬舉在正堂接待了魏廣德,魏廣德施禮落座開始閒聊,在知道魏廣德來意,又聽魏廣德打算這個時候渡過長江返回京師覆命,立即搖頭說道:“賢婿,要北上建議你再等等,這個季節,你就算到了黃河邊也很難渡河,何況現在江北那邊瘟疫還未過去,你們此時上路也不方便。”
魏廣德一行人離開驛站進入南京城,就是因為聽說南京城的瘟疫已過,最近幾天都沒有再死人,這才敢進城來,現在聽說江北疫情還未結束,自然選擇從善如流,打算回去就叫張吉過去支應一聲,讓隨行人員在南京城好好休息幾天。
正好,進駐南京城,也比在鄉下的驛站住宿方便很多。
“對了岳父,這次我進城來,怎麼滿大街都有士卒遊蕩,好似毫無紀律可言,他們都是派出來巡邏計程車卒嗎?”
魏廣德想起進城時看到的景象,出聲詢問道。
“振武營的人在鬧餉,兵部那邊也是,該發不發,當兵的不鬧才怪。”
徐鵬舉搖頭失笑道,對於兵部惹出的麻煩,他做為南京守備當然關注,畢竟士卒要真鬧起來,他這個兵頭頭也跑不了。
可是這事兒,他是真心不願意摻和。
“南京兵部不會連這點兵餉都發不出吧,振武營可是南京城的重要兵力,好像是因為那事兒新組建的備倭軍隊。”
魏廣德依稀有點印象,好像是看塘報的時候看到過,為了防備倭寇再次兵臨南京城,時任南京兵部尚書張鏊組建以備倭寇來襲。
只是那次事件之後,倭寇再也未曾涉足南京城,這樣一支軍隊自然就成了擺設。
“這事兒說來話長......”
徐鵬舉作為南京城的地頭蛇,南京城裡城外發生的事兒哪裡會不知道,加之本身又是地方高官,知道的遠比市井百姓多得多,此時就和魏廣德侃侃而談,說起這振武營鬧餉的前因後果。
振武營做為張鏊在任南京兵部尚書時召募的一支御倭部隊,由地方健兒組成,屬南京京營。
按照舊制,南京軍士有妻室者月給糧餉一石,無妻室者六鬥,仲春、仲秋二月,每石米折銀5錢。
這樣的待遇,對於早就知道舊例計程車卒來說,自然也是可以接受的,至於官場的一些潛規則也是接受的,一開始倒也算是相安無事。
只是隨著北部邊軍糧餉不繼,催徵急於星火。
時任兵部尚書方鈍拆東牆補西牆,題請自南京轉運軍需百萬北調,把本該供應南京的糧餉優先轉運給邊軍,導致南京倉儲嚴重不足。
等到馬坤繼任南京戶部尚書,由於儲量捉襟見肘,提出削減南京振武營兵丁每月軍餉,從5錢銀子改為4錢,振武營軍士從此怨聲載道。
實際上,每月5錢銀子的軍餉真正到手不足一半,對於有妻室者來說,勉力湖口都顯不足,現在又要減去一錢銀子,算是徹底把振武營士卒的不滿情緒激發出來。
不過好在眾軍士知道好歹,雖然軍餉被剋扣兩成,但也只是私下裡惱騷,還不敢放肆。
去年魏廣德南下後不久,戶部尚書賈應春就得了一場大病,也被迫請辭回鄉養病,馬坤改任北京戶部尚書接替賈應春,繼任的蔡可廉老弱多病,軍隊糧餉全靠督儲侍郎黃懋官維持。
而南京周邊去年就鬧氣饑荒,更是在今年暴發瘟疫,死者眾多,一些病死的軍士並未被軍隊除名。
鑑於糧餉不足,黃懋官嚴格核查南京軍隊病死人數,病死軍士的糧餉直接停發,徹底激怒了其餘士卒。
要知道,此時南京城裡糧價已經是每石米八錢,而南京戶部只按每石米四錢折色給餉。
此時不少病死軍士家人還等著這筆銀子湖口,度過這次難關,現在直接給停了下來,自然讓許多士卒產生了兔死狐悲之感。
“前幾個月糧餉就經常推遲補發,已經讓下面的軍士不滿,這二月初就該發的軍餉,都拖了半個多月也未見要補發的跡象,那些軍士現在連軍營都不願意去,就成天在街市上成群結隊閒逛,也不知道兵部這是要鬧到那樣才肯罷休。”
說到後面,徐鵬舉也是有些擔心的嘆道。
“黃懋官作為督儲侍郎,難道不知道找司藏員外郎理論,現在南京戶部可是他在做主,要是下面士卒鬧餉,引發譁變,他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知道了來龍去脈,魏廣德不由得擔心道。
今天街市上看那些士卒的精神狀態,魏廣德感覺到深深的擔憂。
別備倭備倭,備到最後自己變身倭寇燒殺搶掠了。
“誰知道他們怎麼想的,我猜測壓著振武營兵餉不發,說不好和京城那位也有千絲萬縷的聯絡。”
徐鵬舉搖頭說道,“當初他就想削減振武營兵餉,畢竟是新組建的部隊,不同於老衛所,不能隨意裁撤。
蔡可廉佔著南京戶部尚書的位置,其實就是等著下一個繼任者來,他就可以卸任告老還鄉,根本就不管衙門裡的事兒。
不過就黃懋官並沒有為難司藏員外郎方悠山這點來看,兵部的人只是提了提也沒鬧,內部應該是達成了某種默契,馬坤、黃懋官,還有方悠山應該都是知情人,故意為之。”
“要是真鬧出兵變怎麼辦?我今天進城看到那些士卒的樣子,怕是......”
魏廣德只是略微提了一嘴,可是想到這裡畢竟是留都南京城,那些士卒就算膽子再大,難道還能夠翻了天去,周邊可也駐紮了不少軍隊在虎視眈眈,真要鬧大了頃刻就會遭到鎮壓。
《仙木奇緣》
想到這裡,魏廣德忽然感覺到似乎是自己多慮了。
“賢婿這一提醒,我覺得倒是不得不防。”
說到這裡,徐鵬舉不自覺站起身來在屋裡來回走了兩遍,嘴裡終於還是念叨出聲,“我即刻給留守右衛,虎賁右衛和武德衛下手令,讓他們做好準備,防備振武營真跑出來鬧事兒。”
“應該不至於吧,先前我也只是隨口說說,現在想來,應該是我多慮了,畢竟南京城上城下,留守衛所也不少,振武營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膽也應該不敢鬧事兒才對。”
魏廣德聽到徐鵬舉剛才的話,急忙解釋道。
“你不知道,南京城裡城外的衛所是不少,可大多都成了各家勳貴子弟混軍功撈銀子的地方,還不如周邊衛所,至少還能拖出一票人馬來,那些衛所,很多連空架子都搭不起來。”
徐鵬舉搖頭給魏廣德解釋,“幾年前,幾十個倭寇就敢跑到南京城下耀武揚威,要是衛所裡真能出人,哪怕只有幾千人,一擁而上也能把那幾十個倭寇給滅了,可沒人啊。”
魏廣德聞言,不自覺瞪大眼睛,滿臉不可置信的看著徐鵬舉。
心說,南京城的兵都熊成這樣了,你這個南京守備還真是不稱職的很。
“那先前那三個衛所.....”
隨即,魏廣德想起先前徐鵬舉報出的三個衛所的名號,難道那是南京城碩果僅存的還有戰力的衛所?
“那是我徐家的地盤,營裡上上下下不是姓徐的,就是我徐家的家將,他們總算還能拉出些人來,不至於完全是個空架子。”
徐鵬舉說到這裡的時候,難得的老臉一紅。
怪不得.....
魏廣德一陣無語,南京留守的衛所還真的都被留守的勳貴們瓜分乾淨了,一家分一兩個衛所牟利,徐家在南京城最大,所以分了三個衛所。
然後南京戶部知道詳情,也不願意去招惹這些勳貴控制的衛所,就乾脆打起新招募軍隊的主意,想從他們身上薅下一些羊毛,也難怪那些人膽大到軍營不回,就在南京城裡滿大街亂逛。
確實,待遇不公啊。
其他南京城的兵都能領到軍餉,就振武營好像後媽生的,不僅不能按時領到銀子,居然還有被削減軍餉的風險,這擱誰身上也受不了。
“振武營吶,其實還真是,名義上是兵部管,其實都是戶部拿銀子養著,所以他們是聽戶部的,兵部根本不願意插手,最初組建的時候還有一些勳貴子弟在營裡,可是自從戶部剋扣軍餉後,那些人弄不到銀子,都紛紛調走了。
留下來幹嘛,天天被下面計程車兵鼓譟要餉,他們自己都弄不到銀子,誰還願意趟這個渾水,都是有人脈的,很容易就從兵部要到調令轉到其他衛所賺銀子去了。
所以到現在,振武營其實就是戶部在管理,兵部不插手,呵呵......”
最後,徐鵬舉對魏廣德道出內中實情,南京勳貴在振武營沒銀子可拿,所以誰都不願意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