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7鬧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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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廣德不知道歷史上南京城的振武營有沒有鬧出么蛾子,他只是在進城的時候看著那些士兵,直覺告訴他那些人有些不妥。
好了,現在引起了老丈人的關注,也算防微杜漸,總是好的。
“你不知道,明日二十,是振武營按照規定集合操練的時候,你不說這事兒我還沒想起來,沒發現兵部有向振武營送軍餉的動作,怕是明日還發不下去的話,那些士卒呱噪起來,還真要防備一手。”
徐鵬舉皺眉思索道。
“泰山大人難道不該給那什麼黃懋官,還有管司庫的方悠山說一聲,把軍餉送過去,明日操練自然就相安無事了。”
魏廣德奇道。
“嗨,那幫子官老爺的事兒,誰知道他們葫蘆裡裝的是什麼,咱去說說,別人怕還嫌咱們礙眼。”
徐鵬舉搖搖頭,“不管他,我先把手下召集好,做些應對就好。”
魏廣德在魏國公府用了晚膳才回到住的院子,這裡離國公府不遠。
不過進了大門,魏廣德就對身後的趙虎吩咐道:“趙叔,你去和劉守有,還有其他人說一聲,明天不要出去,緊守驛館大門。”
魏廣德在魏國公徐鵬舉面前裝作渾不在意,可是每當想到今天街上看到的那些遊手好閒計程車卒,心裡不安的感覺就無比強烈。
怕是真要出事兒。
先前酒席間,魏廣德再次提出請泰山大人給黃懋官、方悠山這些兵部主事人說說,給振武營準備好兵餉,別把下面士卒逼得太狠了,可是顯然徐鵬舉並沒有當回事兒。
喝到半途就以酒量不及為理由,讓自己兩個兒子繼續陪著魏廣德喝酒,自己先回後院休息去了。
......
第二日,南京城北小校場裡旌旗招展,戰鼓轟鳴,二千多人的振武營軍士聚齊,今日是振武營全營集結操練的日子。
雖然因為欠餉之事讓士卒早已無心操練,可是熟知軍法無情,所以集合操練這樣的大事,士卒們都不敢耽擱。
當然,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今日全營聚齊,不少士卒心在還幻想著會不會在今日把拖欠了半個月的軍餉發下來。
振武營自建營起,就是精選諸營銳卒及淮安府、揚州府丁壯矯捷者共三千人組成,以勳臣為將,用防海警。
只是到現在,振武營也沒有真正上過戰場,自然每年往這裡面砸進去幾萬兩銀子,讓南京的戶部也覺得很吃虧,而且因北方邊鎮糧餉供應吃緊,南京兵部能調配的資源愈發減少,自然越發不待見。
今日來檢閱的是南京戶部左侍郎,督儲黃懋官,守備太監何綬、南京守備魏國公徐鵬舉、左軍都督府兼提督操江臨淮侯李庭竹,還有兵部的張鏊、李遂等人皆未到。
去年折色被扣去兩成,振武營士卒就對臺上的黃懋官是大為不滿,今日滿心期盼來到小校場,可是一看臺上臺下除了黃懋官外,絲毫沒有要補發欠餉的樣子,不免小聲議論起來。
對於臺下這些丘八的表現,身為進士的黃懋官自然是看不上眼的,更別說想要從他手上領到軍餉。
雖然他也知道,這樣壓榨、拖欠士卒軍餉不好,可是一來南京戶部現在的儲備已經到了極度危險的程度,在被北京戶部借走百萬兩銀子後司庫存銀都要見底,二來振武營自建立以來就沒有什麼良好表現,當然就被輕視。
看看下面計程車卒,毫無軍紀可言,這哪裡還是軍士,都和街頭打架鬥毆的流氓地痞無異。
黃懋官在臺上看到的卻也和實情沒有差異,在看到官府並沒有送來銀子補發軍餉後,士卒們的精氣神早就洩了,自然是站沒站相,坐沒坐相,三五一夥聚在一起咒罵臺上之人,誰還管什麼軍紀。
至於留在營中的大小軍頭們,這個時候心裡也是窩著火,當兵的都拿不到錢,他們這些掌隊官自然也是沒有銀子可拿的。
特別是上個月,這黃懋官居然要查空餉,點名核實士卒身份才發銀子,讓他們以前可以賺到的空餉也拿不到了,自然對臺上那位就更加不滿。
不過,他們除了私下裡罵他不是人外,還真沒有什麼辦法出氣,人家可是堂堂的朝廷三品大員,文官老爺。
眼看著下面士卒人心不穩,軍頭們也都懶得去管,沒銀子,還管個屁的兵,不少心思活泛的也在考慮是不是儘早調離這個火坑。
大小將領這會兒也是聚在一起罵罵咧咧的,竟沒有一人前去整隊,更沒有一人前去見黃懋官。
而黃懋官一個人杵在臺上,看到遠處振武營的將官聚在一起也不過來見禮,心裡的氣也是不斷積累。
他已經在考慮要不要停發振武營三個月兵餉以儆效尤,實在是太目無法紀了。
看到下面振武營的軍士,將不像將,兵不像兵,黃懋官也沒有繼續看下去的心情,轉身就下臺,直接奔向小校場南邊的公署而去。
這裡是一大片公房,南京戶部管理著南京京營各衛糧餉發放,自然在大校場和小校場都設有公署辦公,方便排程軍需發放工作。
心裡窩著火,校閱自然也就免了,黃懋官大步流星進了自己公房,叫書吏送上熱茶。
剛在校閱臺上吹了半天風,自己堂堂朝廷三品大員直接被那幫丘八無視,這讓黃懋官感到深深的羞辱。
曾幾何時,武人敢對他們這些文官如此無禮。
打定主意,這事兒沒這麼簡單就完事兒,先扣罰三個月軍餉,黃懋官此刻在心裡打定主意,要狠狠懲治這些軍漢,而在小校場上的振武營軍卒們這會兒看著空蕩蕩的校閱臺也是傻眼。
官員都沒有了,他們還在這裡杵著幹什麼?
只是在眾人無所適從的時候,不知誰忽然嗚咽一句,“這月的軍餉到底什麼時候發呀,家裡小的還等著吃飯......”
瞬間,一股悲涼的氣氛快速在校場中眾軍士心中蔓延開來,即便隔得遠的聽不清楚那邊人在說什麼,可是也受到氣氛的感染只感覺渾身發涼。
其實這裡的軍漢大多都是拖家帶口的,京營計程車卒要比地方衛所好上一些,那就是剋扣沒下面衛所那麼厲害,總歸還能拿到三、四成的餉。
今天再拿不到銀子回去,家裡那點餘糧還能撐幾天?
家裡老婆孩子都要跟著餓肚皮了,這日子還怎麼過?
實際上,月初沒有軍餉發下來,軍士們各家各戶都已經是勒緊褲腰帶過日子,儘量省著糧食過,想想家裡快要見底的米缸,不少軍士心裡的火氣也不可避免的在這一刻迸發出來。
“找當官的理論,啥時候發餉......”
士卒人群之中,不知道誰帶頭喊出了一句,隨即就被更多計程車卒響應,大家開始咋咋呼呼起來。
“發餉,發餉.....”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其實,在這個時候,士卒內心的不滿情緒才剛剛產生,還在積累中,一切都還是可以控制的,只要掌隊官出來喝罵兩句,士卒們的心態就會崩掉,只是此時此刻,站在一邊的大小軍頭們卻無一人站出來。
幾個領隊的將官互相對視幾眼,都微不可察的搖著頭,沒有他們的許可,手下的那些小軍頭自然也不會想著要出面控制局面,大家都一動不動的杵在那裡,觀察的校場內局勢的發展。
那幾個領隊的將官對於當兵的難處,他們感同身受,自己家裡正妻、小妾一大幫子人要養活,他們現在也難。
或許,鬧一鬧,能夠改變點什麼,難道還會比現在更糟糕不成,不行就走走門路調走算了。
這時候,那些領隊將官心裡想的根本就不是彈壓校場內軍士,控制住局勢的發展,而是其他東西。
雖然沒人說話,但是相互的眼神也說明了一切。
其中一個軍將忽然帶了個頭,轉身向著軍營走去,手下的小軍頭看到老大離開,自然也跟著就走,完全不管身後正在呱噪計程車卒。
剩下的將官對視一眼,紛紛有樣學樣轉身就走。
士卒鬧起來,他們這些小將官還是先回軍營去為好,往常這個時候他們都是去街上找個茶樓酒館吃喝去了,但是今天他們卻不能離開,得守在大營裡。
至於最後鬧成什麼樣子,管他的,都是拖欠軍餉的鍋。
士卒們沒有飯吃,鬧事很正常,皇帝都不差餓兵。
以往,只在邊鎮才會出現計程車卒鬧餉事件,終於在留都南京爆發。
隨著越來越多計程車卒想起自己悲慘的境遇,情緒也激動起來,鼓譟之聲很快就響徹了小校場。
振武營計程車卒來源複雜,其中一部分是其他京營衛所中的精銳,但實際上都是各營的刺頭,不怎麼服從管教的才會被髮配到這裡來,說是兵油子也不為過。
而剩餘來自周邊衛所的,如揚州等地計程車卒,不少其實都是當地衛所裡遊手好閒的地痞流氓,不過貪圖京營的待遇,所以用盡手段混到這裡來的。
這些人,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也是之前大量勳貴子弟進入振武營之後很快又紛紛離開的原因。
這樣的隊伍,太難帶了。
現在這些人大多數都已經成家立業,雖然散漫的習性還在,可是畢竟有了家室,一開始大家鼓譟的時候心裡還是忐忑的,但是鬧了一陣子後發現將官們不僅沒來管他們,反而朝著軍營走去,許多人的膽子就大了起來。
“都是姓黃的狗官不給咱們活路,今天就在官署堵住他,不發軍餉今天沒完......”
終於有氣急的軍士高聲喊話道,隨後小校場內眾軍士都是齊聲高喊:“不發軍餉沒完......”
呼喊聲代表著兩千多人的心聲,聲震四野,剛進軍營的振武營將官們都聽到了那聲吶喊,不覺都停下腳步,回頭向著小校場方向看去。
已經有激動計程車卒開始往遠處戶部公署奔去,一開始只是一小群,可是隨著他們起到的領頭作用,校場內越來越多計程車卒都開始動了起來,很快就成了一大群。
“二哥,他們這樣跑去找黃大人的麻煩,不會出事兒吧。”
終於有將官意識到不對了,現下群情洶湧,鬧不好鎮壓不住,可就要出大事兒了。
“是有點不妙,可是有什麼辦法,姓黃的拖著不發餉,要大傢伙都喝西北風嗎?”
“鬧鬧也好,免得姓黃的以為咱們振武營都是孬種,讓士兵去堵公署大門,嚇也嚇死他個狗曰的。”
幾個將官站在軍營門內看著遠處小校場裡的人群快速向戶部公署湧去,小聲議論著。
不是不擔心士卒把事兒鬧大了,在他們這些將官看來,這些個小兵,充其量就是堵在公署大門那裡咒罵,難道還能把他們都懼怕的官老爺拉出來打一頓出氣?
等鬧得差不多了,姓黃的派人過來找他們,他們再過去收拾殘局,把人帶回軍營,順便把這個月該結的餉銀要回來。
“走,進去喝酒等著。”
之前被人喚作二哥的人看著遠去的振武營士卒,語帶輕鬆的說道。
士卒都離開了小校場,他們也難得在軍營門口等著,自顧自入營喝酒去了。
而此時的黃懋官正在生氣,今天可真是把他氣著了,他是嘉靖十七年的進士,說起來宦海二十多年,做到朝廷三品大員,他還沒有受過這樣的氣,被一群丘八給甩了臉子。
京城的關係確實不怎麼樣,要不然也不會被調到南京來,可是在南京,自己怎麼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今天的事兒要是傳出去,還不叫其他人笑掉大牙。
想到氣處,手裡端著的茶也不香了,勐地狠狠砸向地面。
“鐺啷啷......”
茶杯重重撞擊地面,摔得四分五裂,大塊的碎片在地上滾動著。
門勐的被人從外面推開,一個書吏已經站在了門前,神色還很是慌張,隨著他推開公房大門,外面嘈雜的聲響傳進屋裡。
黃懋官此時心情正是鬱悶的時候,驟然看到書吏沒有在門外通傳就闖了進來,心情更是煩躁,而入耳的呱噪聲更是讓他心煩意亂。
好歹控制住糟糕的心情,沒有一巴掌向書吏扇過去,“外面怎麼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