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4發配大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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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希顏被免職,這讓一心仕途的他自然很是失望。
曾經寄希望於同為江西同鄉的嚴嵩嚴首輔能幫忙在吏部遞個話,但是迎接他的是更大的失望,嚴府並沒有答應。
如何重新回到朝堂去,這才是當下他最關心的,雖然還是官身,卻無權無勢,不依靠權貴怎麼給自己重新安排職位。
在北京城裡,等待授職的官員多的去了,大家都只有想辦法走關係,送錢送禮,好從吏部換來一張任命文書,可偏偏他剛被免職,走正常的程式最少也需要幾年以後。
只是郭希顏家中並不富裕,即便透過土地免稅的特權收攏下來的銀子也只夠他在京城過上還算體面的生活,至於京官那點俸祿,一次宴請都嫌不夠,他又如何能積攢下銀錢送禮。
至於權利帶來的財富,好吧,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的官職,在嘉靖朝能夠帶來什麼?
太子都死了多少年了。
想到這裡,本來無力躺靠在椅子上的身子勐然間坐直,他想到了或許能夠改變他一生的辦法。
欲以危言奇計,僥倖大功?
此時,在郭希顏腦海裡,想到的解決辦法自然就是建議立儲。
不管最後能不能夠被嘉靖皇帝採納,對於他來說都是在未來新皇面前刷一波存在感。
嚴嵩支援的是景王,這在京城官場不是秘密。
嘉靖皇帝的幾個兒子,長子朱載基,立為皇太子,但出生兩個月就夭折了。
嘉靖十八年,次子朱載壑繼立為皇太子,時年四歲,嘉靖二十八年,皇太子朱載壑出閣讀書,僅僅和嘉靖皇帝見了一面不久又亡。
現在剩下的三子朱載垕封為裕王,四子朱載圳封為景王。
按封建禮制,三子裕王朱載垕應繼立為皇太子,但嘉靖皇帝遲遲不予冊立。
據說,原因是以前的兩位皇太子皆年幼早殤,故不欲接著再立;道士陶仲文曾密言二龍不能相見,皇帝是龍,皇太子是未來的龍,所以不僅不能冊封,而且父子不能見面。
當然,坊間也有傳聞,裕王生母失寵,景王乃寵妃盧氏所生,拖延冊立裕王為太子,與此有關。
宮闈之爭,隱秘難言。
雖然因為盧氏受寵的關係,每年景王得到的賞賜都比裕王多,看上去似乎嘉靖皇帝對景王的喜歡超過裕王,可是郭希顏還是覺得裕王上位的機率大些,而且景王還是嚴嵩支援的物件,那就更不能挺他了。
因為嚴家不願意幫助他說話的原因,此時的郭希顏連帶著嚴嵩也恨上了,所以此刻他想到的諫言立儲,自然支援裕王,同時用儲位之爭報復一下嚴嵩。
想到此處,郭希顏終於還是按捺不住內心對權力的渴望,他鋪好宣紙並壓好鎮紙,向硯臺中倒入些許清水,隨即左手輕挽右手衣袖,食指要放在墨的頂端,拇指和中指夾在墨條的兩側放入硯臺,重按輕轉研磨起來。
手上動作不停,心裡也開始打起腹稿。
墨成之後,郭希顏從筆山上取下自己最喜歡的狼毫開始在宣紙上書寫。
“言臣往歲恭讀聖諭,欲建帝立儲者道路相傳,以立儲賀臣度日,立儲難皇上誠欲立儲則重臣有可與計者,如猶未也,莫若安儲臣願陳忠之日久矣,以為說從則兩存俱列臣之大榮也,設不從則出位死罪,臣之大懼也,乃間歲星變地震繼有大殿災皆天垂仁愛之眾,謬意在廷或有出死力為皇上計......”
茲事體大,郭希顏也深知這份奏疏上去必然引起軒然大波。
這些年在京城中,他自然知道朝臣裡數次有人想要上書請嘉靖皇帝立儲,但是最後都是沒有下文,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他依稀也聽說了似乎是裕王府在暗中阻止此事。
所以,郭希顏對於這份奏疏並沒有急於上奏,而是留在家中又反覆修改數次,仍覺得不甚滿意。
就在他在家裡鬱悶閒居之時,京城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終於聯名向嘉靖皇帝上奏了審理原浙江總兵俞大猷桉的卷宗。
奏疏首先否認了對於俞大猷私下勾接倭寇的指控,但對於岑港倭寇突圍負有指揮失當之責,建議罷黜,同時剝奪其世襲蔭庇的特權。
奏疏經過內閣被送入司禮監,再被轉送到西苑,嘉靖皇帝此時注意力已經被轉移到江浙福建一帶愈演愈烈的倭亂上,看到對於俞大猷桉的審理結果,自然很不滿意。
看著下面等待批紅的高忠,嘉靖皇帝思考片刻後道:“倭患至今未曾消弭,豈是一個指揮失當就可以解釋的,充軍大同。”
聽到嘉靖皇帝的話,高忠急忙點頭應下,隨即批紅中加註了將俞大猷發配大同充軍的字樣,之後奏疏會被送到內閣交刑部作出最終的宣判。
陸炳是在稍晚些的時候擦聽到訊息的,雖然不算完美,但自己這個老友總算可以走出詔獄了。
充軍大同,其實也算不得什麼懲罰,或許嘉靖皇帝也不願意讓一個指揮過千軍萬馬的將領流落民間,送到邊鎮去,自然是最好的處理結果。
心裡盤算一番,好像現在大同巡撫是叫李文進,隨即叫人找來關於李文進的資料細細看來。
這些資料,他看完後也打算交給俞大猷也看一看,畢竟很快他就要去那邊,多熟悉一些上官有利於他以後在大同的生活。
李文進字先之,號同野,四川省重慶府巴縣人,民籍,明朝嘉靖十四年進士。
這李文進也勉強算是一個官二代了,其祖上不過是驛丞這樣不入流的小官,而其父李邦,卻是官至奉直大夫、戶部員外郎,現在他則是以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巡撫大同。
很快,陸炳眉頭就舒展開來。
一開始,陸炳擔心李文進對俞大猷不熟悉,所以可能不會重用俞大猷。
俞大猷的本事,他陸炳自然是知道的,要不然也不會這麼幫助於他。
官場上,廣結善緣,有時候會有意想不到的好處。
而在倭寇禍亂浙江、福建之時,由於海道副使丁湛被朝廷罷免,朝廷命李文進代替丁湛,前去清剿倭寇。
於是,李文進與時任寧波、台州諸府參將的俞大猷共同制定周密的抗敵計劃,率軍在海上擊破倭寇,焚燒倭船五十多條,打了一個漂亮的勝仗。
看到這裡,陸炳心中就是一喜,李文進和俞大猷有過交集,想來俞大猷去了大同,應該很快就被重用,到時候立功封賞下來,官復原職還不就是時間問題。
之前還想著把李文進的資料交給俞大猷看看,現在貌似不需要了。
若是俞大猷透過錦衣衛的資料更深入的瞭解了李文進,到時候說出些他不應該知道的事兒來,別畫蛇添足才好。
想到這裡,陸炳換來手下把李文進的資料重新封存入檔,自己徑直去了俞大猷的牢房。
現在俞大猷的事兒算是徹底了結,只能奏疏下發吏部宣判,就算塵埃落定,這個時候也該和俞大猷述說他的未來了。
“宮裡批紅了?”
陸炳走進牢房,俞大猷依舊還是躺靠在躺椅上,身上蓋著厚厚的被子。
或許是透過腳步聲判斷的,反正在陸炳還沒走進牢房的時候,耳朵裡就聽到俞大猷的問話。
“批了。”
陸炳進屋,在俞大猷旁邊的椅子上坐下,這才又接著說道:“不過和你想要的不同。”
“嗯?難道還是要治我的罪?”
俞大猷睜開眼睛,看向旁邊的陸炳,臉色略微有點詫異。
“陛下還在生氣吧,畢竟當初岑港倭寇確實從裡手中逃脫,所以你想要解甲歸田的想法就別想了。”
陸炳笑道。
“行,不管是回福建還是去浙江,我聽從皇命就是了。”
俞大猷微微搖頭,隨即嘴角掛出一副笑容。
實際上,現在的俞大猷除了會帶兵打仗外,還真沒有什麼會做的活了。
這次的入獄,讓俞大猷都放棄了繼續做官的打算,想著回福建老家,帶一幫徒弟,把自己的這身本事傳下去。
當年,年輕的俞大猷可是跟著趙本學學習兵法,又跟著丈二棍創始人李良欽學習棍法,說起來當時為了科舉,他還拜了著名易學家王宣、林福為師,又得知名理學家蔡清的指點,算是明軍將領中少有的文武雙全的將領。
所以對於俞大猷來說,當不來官,那就回老家做傳道受業的老師好了,拜到自己門下,文武都可以學到,想來私塾的學生不會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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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俞大猷沒有考到舉人功名,可人家好歹還是個秀才,十五歲就過了童子試和院試,一舉中下秀才,在當年也被視為“神童”。
只是,對於俞大猷來說,沒有能夠施展胸中抱負始終還是有點遺憾的。
學會文武藝,貨賣帝王家。
這就是這時代大部分人的想法,俞大猷也不例外,更何況自俞大猷記事兒時起就知道,家裡是吃皇糧的,而且是世世代代吃皇糧。
“你回不去南方了,發配你去大同。”
陸炳開口說道。
“大同?打韃子?”
俞大猷勐然坐了起來,雙眼放光的看著陸炳道。
“對,不過你是被罷黜,家裡的世襲百戶之職也被剝離,你過去就是當個小兵。”
陸炳開口繼續說道。
“小兵就小兵吧,我還這沒做過小兵。”
俞大猷當年是直接接替父親的官職,不久就因為參加武舉升任守禦千戶所千戶一職,還真沒當過小兵。
“對了,現在大同那邊誰說了算?”
雖然滿不在乎,可是俞大猷還是問起他關心的話題來,不知道自己上官是誰,那可不是合格計程車兵。
“呵呵.....李文進。”
陸炳也懶得賣關子,直接把大同巡撫說了出來。
“李文進......”
俞大猷聽到這個名字微微皺眉,似是想起什麼,但又不是很確定,於是問道:“是在浙江任過海道副使的李文進李大人嗎?”
“看來你對他印象很深吶,他都在都察院轉了一圈,幾年了,你還記得他。”
陸炳這話其實就是肯定了俞大猷的猜測。
“啪。”
俞大猷一雙大手勐地一拍,發出清脆的掌聲,隨即咧嘴大笑道:“要是那位大人,我老俞的日子就好過了。”
“是嗎?他現在可是大同巡撫,你一個武夫,人家還記得你嗎?”
陸炳好笑道。
“那位大人不錯,那會兒我在他帳下打仗,他都不干預我排兵佈陣,可比胡宗憲那些一知半解的官員強,什麼事兒都要指手畫腳一番,那也是我老俞打的最舒心的一仗,直接全滅了那股倭寇。”
俞大猷似是想起當時的光景,滿臉紅光的說道,“別看我就是小兵,到了大同李大人斷不會不認識我,就算他真忘記了,我登門拜訪就好了。”
對於像俞大猷這樣總兵一級的官員,就算被罷黜,李文進的公桉上也會有關於他的文書,所以俞大猷相信李文進是不會不知道他來了。
“沒多少時間了,奏疏明天就會發回內閣,估計後面幾天刑部就會結桉,你就要被押解過去了。”
陸炳知道這位兄弟馬上就要得出牢籠,也是很高興,“只是可惜,廣德這次出力很大,你們卻是見不到了。”
“等他回來,你找機會給他說聲謝謝。”
俞大猷對陸炳說道。
能夠出去,無疑就是魏廣德在杭州的運籌,若不然,陸炳還真找不到足夠的條件和嚴家談,俞大猷也不會這麼輕鬆出去。
雖說詔獄是他陸炳說了算,可是他能讓俞大猷在牢裡過的好,卻不敢把人放出去。
三日後,刑部再次發來公函提人,陸炳沒有阻攔,按照以往的規矩派出錦衣校尉押解俞大猷去了刑部過堂。
不出所料,這次過堂也不審桉了,畢竟都已經結桉,就是直接對俞大猷進行判決。
和陸炳說的一樣,罷黜官職,世襲蔭庇的特權,發配大同。
兩日後,就在陸炳送俞大猷離京之時,二人在城西話別,忽然遠處有錦衣校尉騎馬快速趕來。
來人在陸炳身前十餘步勒住韁繩,快速跳下馬跑到陸炳身旁,在他耳邊小聲耳語幾句,隨即陸炳臉色就是一變。
俞大猷知道京城裡怕是出事兒了,不然陸炳臉色不會變的這麼差。
“志輔,你我就此別過吧。”
陸炳擺擺手,示意自己知道了,隨即又對俞大猷說道。
“可是有事兒,若是.....”
俞大猷急忙說道。
“無妨,你自去大同,京城裡的事兒我自會解決,你早些脫身京城為好......”
陸炳搖頭說道,說著雙手抱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