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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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彩梅聽完林氏的話,氣得直喘氣。
林氏這副作態,綿哥兒嫁過去日子怕是不好過,但兩個孩子情投意合,綿哥兒身子又不好,阮德賢只願他能找個稱心如意的夫君,錯過了江輕堯,綿哥兒怕是再難遇到心儀的人了。
阮德賢有些作難,但不管怎麼說,江輕堯若要娶妾,那這門親事便不能答應。
阮德賢閉了閉眼,心裡有了決斷,他正要開口說話,卻見阮意文帶著他弟弟進來了。
阮意文的那番話,讓他弟弟大受觸動,沒忍住哭了一會兒,阮意文哄好弟弟,又帶著他擦了臉,才過來堂屋這裡。
雖然來得晚了些,但林氏的話,他們在屋外也聽到了。
阮意綿上輩子有些怕林氏,每次被她譏諷都不知如何反駁,平日裡甚至不敢同她對視,這次再見面,心頭的怒火和恨意,卻戰勝了自己的膽怯。
他定定地望著林氏:“不用考慮了,我……”
“答應了是吧?那你可得記清楚嘍,這都是你自己選的,別到時候生不出兒子,我給輕堯納妾你再使小性兒,攪得家宅不寧。”
聽到阮意綿說“不用考慮了”,林氏理所當然的以為他答應了自己的要求。
他們剛進來林氏便看了過來,她對著阮意綿上下打量了幾眼。
面前這小哥兒一臉稚嫩,一看就是個好拿捏的,生得倒是漂亮,但身子太過單薄了,一陣風就能吹跑了,想必他就是阮意綿了。
這阮意綿身上的衣裳鞋子,樣樣都透露著窮酸,眼睛還有些紅腫,八成是聽到了她的話剛哭過,這種窩囊性子,也不知使了什麼手段,讓她家輕堯死活要將人娶進門。
農家哥兒果然沒什麼骨氣,未等阮意綿說完,林氏便似笑非笑地開口了,沒想到阮意綿馬上就把她的話給堵了回來。
“不用考慮了,我不嫁了,你們愛娶幾個娶幾個。”
他聲音不大,但這話一出口,便驚得眾人都看了過來。不僅是林氏,就連他爹孃哥哥這會兒都驚訝極了。
阮意綿長到十七歲這還是第一次同人“吵架”!
林氏真沒想到,阮家夫妻兩個都沒敢出言置喙,竟然是阮意綿讓她碰了個釘子。無論是她兒子口中的“綿哥兒”,還是她自己見到的阮意綿,都不像個敢回嘴的人啊!
她略想了想,又明白過來了,這是在跟她拿喬呢!
林氏心裡鄙夷這種小家氣的作派,面上也沒怎麼掩飾,她不冷不熱地開了口:“你可想清楚了?在我這兒拿喬、使性子可沒用,你今日說了不嫁,後頭跪下來求我都沒用了!”
阮意綿看到她這副陰陽怪氣的神態,又想起了上輩子的事兒,上輩子她逼自己進柴房罰跪時,也是這樣說的。
就是她害得自己丟了性命,就是她害得自己爹孃白髮人送黑髮人,就是她害得哥哥誤了功名,潦倒一生!
雖然都是江廣乾指使的,但林氏這個幫兇一點兒也不無辜!
阮意綿身子微微顫抖,聲音沙啞而堅定:“我今日說了不嫁,後頭你和江輕堯跪下來求我,我都不會踏進江家半步!”
他話音剛落,林氏就變了臉色。
她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指著阮意綿厲聲道:“你爹孃就是這樣教你跟長輩說話的?輕堯對你一片痴心,不計較你出身低微,求我按三書六禮的規矩來提親,你卻不識抬舉,還敢侮辱我們母子二人,你不會以為我們家輕堯真的非你不可了吧?!”
這會兒堂屋裡的幾個人都坐不住了,盧彩梅疾步上前將阮意綿護到了身後,外頭候著的林家小廝和車伕聽到動靜也過來了,阮德賢和阮意文起身上前,防備地盯著林氏的人。
明明是來商議婚期的,這會兒卻劍拔弩張地對峙了起來,那個小丫鬟和媒婆都嚇得縮成了一團,不敢說話了。
“林伯母好大的威風,看您這架勢,不知道還以為是我弟弟上趕著要嫁給您兒子呢!”
阮意文冷著臉,恨聲道:“江輕堯當初求娶我弟弟,我爹孃覺得門不當戶不對,不敢應承下來,是他當著我爹孃的面說‘一生一世一雙人’,他絕不負我弟弟!”
“我爹孃還是不放心,是他隔三差五地過來獻殷勤,讓我爹孃放下成見!”
“過來求娶的是他,背信棄義的也是他!‘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我看你們江家的家教,也不過如此啊!”阮意文忍了許久了,這會兒是實在忍不住了。
林氏氣得咬牙切齒,這些地裡刨食的泥腿子果然上不得檯面,一點兒教養都沒有,竟敢這樣跟她說話。
林氏怒目圓睜:“好啊,你們一個兩個的,得了便宜還賣乖是吧?!我們輕堯什麼人沒見過,怎麼就稀罕你們家這個病秧子了?定然是阮意綿不要臉,使了骯髒手段勾引他!你們還好意思說輕堯背信棄義,我看是你們家見錢眼開,賣子求榮!你們不同意讓輕堯娶妾,不就是想讓阮意綿霸著我們江家的財富和輕堯的寵愛嗎……”
“你給我滾出去!!”林氏還未說完,便聽見一聲怒吼。
盧彩梅舉著把掃帚對著她,眼裡全是怒火:“別逼老孃拿掃帚趕你!”
盧彩梅最聽不得人家說她的兒子不好,林氏說阮意綿是個“病秧子”,就是在她傷口上撒鹽,她家小哥兒那麼善良,那麼懂事,憑什麼要被林氏這樣欺負!
她氣得目眥盡裂,林氏顯然也被嚇了一跳。
“阿才,老程,這個村婦這樣欺辱我,你們還不動手是在等什麼?”林氏回過神後,氣急敗壞地對著她家的小廝和車伕嚷道。
阮德賢見狀擋在妻子前面,沉聲道:“你們真覺得動了手,你們還走得出山榴村嗎?”
阮意文雙手環胸,顯然也沒將他們放在眼裡。
阮意綿被他娘扶著,一言不發,只直勾勾地盯著林氏看。
他明明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病秧子,林氏卻覺得他的目光冰冷得有些滲人。
這一家子的態度讓林氏有些慌神了,“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他們這些泥腿子賤命一條,她可不一樣。
林氏猶豫之間,又聽到阮德賢開口道:“你們江家的規矩我們綿哥兒接受不了,這門親事就此作罷,林夫人請回吧!”
“哼!作罷就作罷,想同我江家結親的人多了去了,你們家沒這麼個福氣,有的是人排隊等著!”
林氏說完要帶著下人離開此地,卻又被阮德賢叫住了:“既然婚事作罷,那江家送過來的聘禮我們也不要了,林夫人一併帶回去吧!”
阮德賢說完又轉頭看向那位媒婆,拱手道:“今日之事還請您做個見證,綿哥兒還未過門,江家便做好了給江輕堯娶妾的準備,我們阮家實在無法接受,這門親事就此作罷,聘禮如數奉還,以後兩家井水不犯河水,再無瓜葛。”
阮德賢不說,林氏也是打算派人將聘禮要回來的,他自己開口自然是更好。
阮意文去搬聘禮,林氏怕他做手腳,給阿才和老程使了個眼色,讓他們去盯著。
阮意文翻了個白眼,倒也沒攔著。他帶著江家這兩位下人將聘禮全部搬出來後,又拿出了江家送過來的禮單,在下頭添了一行字——“所有聘禮均已如數退還。”
林氏被他要求在禮單上畫了個押,心裡十分不忿,等東西都搬到馬車上後,便氣沖沖地帶著人離開了。
阮意綿昨夜根本沒睡多久,今早沒胃口,也沒吃下什麼東西,剛剛同林氏爭辯,全靠一股氣撐著,林氏一走,他便有些撐不住了,這會兒感覺頭昏昏沉沉的,身子也有些發軟。
盧彩梅一直留意著兒子,見狀便要扶他去房裡歇息,兩人剛走出堂屋,阮意綿便倒下去了。
他這幾年調養的好了一點兒,許久沒這樣昏倒了,盧彩梅被嚇了一跳,她帶著哭腔喊了一聲,又使勁把阮意綿抱了起來。
阮德賢和阮意文還在堂屋裡商量退婚的事兒,聽到聲音連忙跑了出來,阮德賢接過兒子,阮意文飛奔著去請大夫了。
*
阮意綿這一病就是好幾天,他在床上躺著,意識也不太清醒,一直在說夢話。
盧彩梅三人聽到他夢裡還哭著重複“對不起,對不起”這三個字,都心疼極了。
阮意文想起小時候,他沒能考上童生,村裡人都勸他爹孃別浪費銀子了,娃兒識得幾個字就可以了,早點兒出去幹活,也能給家裡減輕點兒負擔。
那時候他要念書,弟弟要治病,家裡負擔很大,已經開始走下坡路了,爹孃都很辛苦。
他爹不僅要忙活家裡的地,還得抽空做木工活兒;他娘不僅要跟他爹一起幹農活,還得操勞一家子的吃穿,還得做繡活補貼家用。
阮意文真的很想繼續唸書,他太羨慕他爹口中的那些讀書人了,“朝為農家子,暮登天子堂”,誰不羨慕呢?
但他也覺得自己不該再念下去了,也許他就是沒這個命。
他猶豫了很久,最後找到爹孃,說自己不去學堂了,要去鎮上做短工。他娘以為他一次沒考中就灰心失望了,還有些生氣,等聽完他的想法就紅了眼。
他弟弟那會兒才五歲,小小一個人兒瘦得皮包骨頭了,看起來格外可憐,卻舉著他的小手指道:“綿綿只要吃一點點藥不死就行啦,省下買藥錢,就可以讓哥哥繼續唸書啦!”
後來每一次阮意綿被病痛折磨的時候,阮意文都會想:他弟弟那麼好,為什麼要受這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