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意綿第二日便找他爹孃商量做綿胭脂賺錢的事了。

做綿胭脂需得準備鮮花、綿布、明礬、石缽、臼杵等器物,鮮花用後山的山榴花就行了,布和明礬這些卻得花銀子去鎮上買,他既沒錢,也沒法兒去鎮上,只得請他爹孃幫忙了。

聽完他的計劃,阮德賢和盧彩梅都十分詫異。

“綿哥兒,你這賺錢的法子是咋想到的呀?咱家也沒胭脂呀!”盧彩梅一臉納悶。

阮德賢也很意外:“這些東西真能做出胭脂?布和明礬都不便宜,你可有把握?”

阮意綿提出做胭脂之前,便知道他爹孃會有此一問了,正好他想把上輩子的事兒略微同他們說說。

江廣乾夫妻二人行事齷齪,他爹孃要對江家有所防備才好。

跟他爹孃通通氣,不僅能讓他不同從前的做事風格和胭脂方子的由來有個合理的解釋。還可以打消他爹孃心中的顧慮,讓他們知道他是真放下江輕堯、真不想當江家的兒夫郎了。

自家爹孃對自己的疼愛阮意綿是清楚的,雖然這事兒確實有些匪夷所思,但他並不擔心說出來後自己會被爹孃當作怪物。

阮意綿看著一臉關切的父母,輕聲開口道:“林伯母來的前一日晚上,我做了個噩夢,夢到我嫁入了江家,但過得很不好,製作胭脂的法子也是那時夢到的。”

說起上輩子的事兒,阮意綿的情緒不可抑制地低落了一些,他不自覺垂下了眸子:“那日她過來後,說的話、做的事都跟夢裡一模一樣,所以我那個夢應當是真的。”

阮意綿短短几句話,資訊量卻極大。

盧彩梅還沒來得及消化兒子夢到前世之事的詭異訊息,便聽到他說他嫁去江家後過得很不好,她心都揪了一下,急忙開口道:“‘過得很不好是什麼意思’,可是林氏欺負你了?輕堯呢,他一個大男人也不護著自己夫郎嗎?!”

阮意綿已經極力壓制自己的情緒了,但聽到他孃的關心,他還是差點兒落下淚來。

“江輕堯他爹孃都不好相與,他要念書,也沒法兒一直守在我身邊。”

阮意綿勉強笑了笑:“這都是夢裡的事兒,還未發生呢。既然我有幸預知,那咱們避開就行了。爹,娘,咱們還是來說說綿胭脂的事兒吧!”

阮家現在無力跟江家對抗,讓他爹孃知道得太清楚,只會徒增他們的痛苦,是以阮意綿沒將話說得太明白。

盧彩梅再瞭解自家兒子不過了,阮意綿定還有事兒沒說出來。但看他神色低落,不願多說,她便將心頭的疑問暫且壓下了。

阮德賢聞言嘆了口氣,也將嘴裡的話嚥下了,只問了問綿胭脂的事兒。

阮意綿將製作綿胭脂要準備的東西、大體的製作步驟,還有他設想的售賣方式都同他爹孃說了一下。

雖然知道自家小哥兒不是個胡鬧的人,但盧彩梅還是有些憂慮:“村裡頭的人才將將能吃飽飯,哪來的錢買胭脂呀!這不年不節的,也沒人拿那玩意兒捯飭自己吧?”

主要是家裡現在一共也只有五兩銀子了,阮意綿下月的藥還沒抓,家裡的許多物什都得花銀子買,地裡的莊稼又才種下不久,要收穫還得等幾個月。

日子過得緊巴巴的,盧彩梅實在不敢冒險。

“娘,橙哥兒不就買了盒胭脂嗎?他那種五六十文一盒的胭脂膏村裡人確實用不起,但我這個胭脂棉只要三文錢一片,而且還能拿米和布來換,應當還是有人願意買的。”

阮德賢皺著眉,似乎也有些擔心:“這個價格確實實惠,但三文錢一片,咱們收得回本嗎?”

“做綿胭脂的花不用花錢買,可以選後山的山榴花,明礬和布確實貴了些,但用料極少,三文錢不僅能收回本,還能賺不少呢。”

阮意綿說起賺錢的事兒精神好了不少,眼睛也亮了起來。

看他爹孃猶豫不定,阮意綿又仔細將成本給他們算了一遍。

“我打算先只做一百張綿胭脂,一尺棉布便夠了,約莫是十幾文;明礬八文一兩,買一兩夠用好幾次了;包裝用的油紙六文錢一尺,買兩尺便夠了,旁的東西家裡有,不用另外花錢買……”

按阮意綿說的這樣算下來,這一百張綿胭脂的成本一共也就四十文左右,即便再加上給貨郎的佣錢,也不過六七十文,能賣到三百文,純利潤也有兩百多文了,倒還真是門賺錢的營生。

阮意綿現在一月的藥錢便是四百多文,若這綿胭脂的活計真能做好,能給他們家裡減輕不少負擔呢!

阮德賢和盧彩梅考慮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應下了此事。

*

翌日一早,三人便分頭準備起來。

阮德賢負責去鎮上買明礬和棉布、油紙,天剛矇矇亮他便出發了,從山榴村走到鎮上得兩個時辰,不早點兒出發怕下午趕不回來。

村裡倒也有牛車過去,但坐一趟得兩文錢,來回就得四文了,阮德賢捨不得花這個錢。

盧彩梅和阮意綿負責去山上採花,開春天氣涼,早上露水又重,阮意綿這身子骨受不住,還是得等太陽出來了再出門。

盧彩梅本想獨自過去,但阮意綿不答應。後山的山榴花有幾種,有些是有毒的,並不能用來當綿胭脂的原料,無毒的那些也不是全都適合,還得稍作挑選。

他當初學著做胭脂時,林秋是將常見的花種都擺出來教他一一分辨的,阮意綿怕他說得不夠清楚,讓他娘白忙活,堅持要自己跑這一趟。

兩人吃了早飯才出發。

好久未出門了,阮意綿在床上躺得身子都快僵了,這一出來,便覺得外頭的空氣都新鮮許多。

稻田裡嫩綠的稻苗迎風起舞,不少人在田間忙活。莊稼人都把自家的一畝三分地看得緊,插完秧每日都會過來瞧瞧,看需不需要補苗,有沒有雜草,水位是否合適……

阮意綿在田裡看到了他二叔還有許多相熟的長輩,盧彩梅同人寒暄,阮意綿也被關心了幾句。他剛同江家退了親,村裡有些人看熱鬧不嫌事兒大,一見到他,便裝作好意來打探情況。

盧彩梅知道兒子膽小內斂、不善言辭,不等他開口便將話頭攬了過去。

一路走走停停,用了兩刻鐘才到山腳下,阮意綿一張素白的小臉累得泛起了紅暈,他娘把揹簍裡的竹筒拿出來,讓他喝了幾口水,又坐在石頭上休息了一會兒才上山。

好在山榴花長在山谷裡,地勢並不高,不然阮意綿還真爬不上去。

從山腳往裡走,約莫半刻鐘便看到那片山榴花花海了。

山榴花枝疏花密,一棵樹上多半都是花,沒什麼葉子,紅的粉的黃的白的各色花朵擠擠挨挨地開成一團,遠遠看過去煞是壯觀。

阮意綿就喜歡好看的東西,看到這爭相鬥豔的壯麗景色,聞到山榴花隱約的香味,心情都舒暢了不少。

後山的山榴花也是這兩年才能剩下的,以前村裡窮的時候,大家會將能吃的花都摘回去做菜吃。

山榴花做菜並不好吃,如今除了家裡實在困難的,村裡也沒幾個人會拿它做菜吃了。山上還有許多野菜,大部分人都會選擇先挖春筍、薺菜之類的,還有空閒才會來摘山榴花。

除了吃,山榴花還曾被摘來賣錢。

大楚百姓愛花,除了花朝節,平日裡也有人買花回去插,不過那都是城裡百姓的喜好,村裡人是不捨得花這個錢的。

有人摘了花去鎮上、縣城賣,不過山榴花賣不上價,一大筐也才□□文錢,來回至少得走四個時辰,若是進縣城賣,還得交兩文錢的入城稅,實在有些不值當。

後來冬角村有個富戶專門買了地種花,賣給鎮上的染坊和愛花的百姓,種出來的花新鮮又好看,山榴村的野花便無人問津了,漸漸的,村裡人也歇了這心思。

開春後山上的野菜一股腦的長了出來,村裡的婦人夫郎多半去挖野菜了,山榴花林子裡這會兒一個人都沒有。

盧彩梅揹著竹簍一馬當先,阮意綿駐著根枯樹枝,提著個小籃子跟在身後。

到了山谷裡,他摘了幾朵能用的山榴花給他娘看,又仔細同他娘說了挑花時要注意的事情,兩人才開始採花。

山榴花長得不太高,不用爬樹,摘起來也不那麼費功夫。摘花時選那品相完好、顏色紅豔、色澤統一的花朵為好。

盧彩梅動作利索,摘得快,阮意綿慢了些,但這活計簡單,兩人摘了不到半個時辰,帶過來的竹簍和竹籃便都裝滿了,做一百張綿胭脂已然是夠了。

摘完山榴花,盧彩梅找了幾張大樹葉,蓋在簍子和竹籃上頭,又拿了一片墊在地上,讓阮意綿坐下休息一會兒,她自己則去遠些的地方撿起了柴火。

阮意綿等他娘一走遠,便站了起來。

他想幫忙撿些柴火,不過這一塊兒村裡人來得勤,枯枝落葉都被撿得差不多了。他蒐羅了一會兒,沒撿到柴火,倒找到了一小叢“三月萢”。

這果子不大,紅紅的一顆顆掛在枝頭上,看著格外誘人。它吃起來酸甜可口,對於村裡的小娃兒來說,是難得的美食了。

阮意綿小時候便愛吃這玩意兒,不過他爹孃不許他上山,他哥哥又忙於學業,只有他霍大哥會在上山打獵的時候留意著這些野果子,摘了帶回去給他。

阮意綿小心翼翼地摘下三月萢,用折成漏斗狀的樹葉包起來,放到了自己的竹籃裡。忙活完這些,未等多久,盧彩梅便拖著用樹藤捆起來的柴火過來了。

兩人略作休整後,便起身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