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胭脂的事兒說好後,阮意綿一家人也未急著走,又同餘佩蘭她們說了會兒閒話。

兩個當孃的聚到了一塊兒,少不得要聊家中子女的問題。

餘佩蘭生了三個孩子,大女兒阮意菡早早地嫁了人,但她男人窩囊,她在婆家過得不怎麼好。

不僅是她,她兩個弟弟的婚事也不大順利。阮意荃二十一了還未成親,橙哥兒去年都快訂親了,又“口出狂言”把親事攪黃了,餘佩蘭哪能不焦心?

“咱家這幾個孩子,就沒一個婚事順利的,也不知是不是他們阮家的祖墳沒挑對地兒,可愁死我了!”

“哎,我算是想開了,這親事能成就成,不能成就算了,只要孩子們都好好的就行了。你也放寬心,荃子和橙哥兒都不差,總不至於打光棍,彆著急!”盧彩梅寬慰道。

橙哥兒因為口無遮攔,在相看人家的時候,多嘴問了一句“以後家裡的銀子歸誰管”,將那郎君嚇跑了,被他娘罵了半年。餘佩蘭想起這事兒心裡就有氣,免不得要教訓他幾句。

如今再說起他的婚事,他便跟個鵪鶉似的,縮著腦袋不敢撘腔了。

不過今日阮意綿送了幾張綿胭脂給他和他娘,他心裡高興得緊,也就不想那些煩心事兒了。

這會兒他拿著那綿胭脂翻來覆去的看,又湊到阮意綿跟前,直勾勾地盯著他的臉,仔細研究他面上的紅暈。

阮意綿被他盯得僵住了,餘佩蘭見狀,又要動手教訓兒子:“阮意橙!你又發什麼癲?!”

*

阮意荃第二日下午便要出門走商,阮德賢早早地將那一百張綿胭脂給他送了過去。

剛把人送出門,阮家人便開始翹首以待了,三人都期盼阮意荃早些回來,好看綿胭脂賣得如何。

不過阮意荃每回出去少則一二日,長則四五日,這還有得等呢。

沒讓阮家人焦心多久,村裡便有了件大事兒,轉移了他們的注意力。

——前些年赴邊境從軍的人要回來了!村裡人這幾日下地幹活時都在議論這事兒。

這個訊息是在芙蓉村做工的人傳回來的。

據說芙蓉村從軍的那批人已經回來了,他們說這些年邊境還算太平,真刀實槍的仗沒打幾回,士兵們死傷並不重,其餘村裡的人也會陸陸續續地回來。

芙蓉村這次回來的人都帶了賞銀回來,少的幾兩,多的竟有大幾十兩!還有一人說是立了功,被朝廷安排了衙役的差事,剛回來就去官府報道了。

衙役沒有品階,連個小吏都算不上,還被富貴人家看不起,但對於村裡的農戶來說,已經是他們可望不可及的光鮮差事了。

本朝沒有衙役後代不能參加科舉的規矩,所以衙役這門差事又比從前搶手了許多,不是誰都能謀到位置的。

當了衙役一月有一千五百文的俸祿,比靠田地吃飯的莊稼人可強多了。除了這固定的俸祿,還有些小商戶主動送好處,另外,村裡人要去官府辦事,也能幫忙找找門路,以後在村裡的地位可就不一樣了。

當初朝廷來募兵,要求每戶出一男丁,但並不是強徵,若是不肯去,出五兩銀子抵下便行。五兩銀子雖多,但村裡人咬咬牙剁剁腳也能拿出來,再不濟還能找親友湊一湊。

沒了錢便節衣縮食,去山上多挖些野菜,只要能挺過冬日便不會餓死。可去了邊境就不一定了,戰場上刀槍不長眼,前些年去打仗的人,就沒幾個活著回來的。

所以但凡家裡有條件的,都會出銀子將自家孩子留下來,只有實在窮困,借也借不到的,才會讓孩子去。

沒想到這回去的不僅能好好地回家,還能帶些好處給家裡。

這下山榴村那些有子侄去從軍的人家,心裡就更激動了,日日都有人去村口張望。

阮意綿他爹孃也有些高興,他們都惦記著霍傲武呢!

霍傲武在阮家吃了好幾年飯,雖然話不多,但隔三差五地給阮家送肉送糧,閒著無事就幫阮德賢和盧彩梅乾活,阮家兩口子都喜歡他,當初還想幫忙湊錢,將人留下來,後來知道霍傲武有錢,是自己想去從軍的才作罷。

盧彩梅後知後覺地猜到,阮意文說的那個人就是霍傲武了。她似乎誤會了什麼,這兩日看阮意綿的眼神都有些意味深長,還時不時在阮意綿耳邊唸叨幾句霍傲武當年對他的好。

阮意綿心情複雜,他自然也盼著霍傲武早日平安歸來,但一想到他回來後自家哥哥會撮合他兩,便覺得有些尷尬。

不過按他做的夢,霍傲武還要一兩個月後才會回來,阮意綿心裡又平靜了一些。

*

阮意荃這次只出去了兩日就回來了,他回來後,還未來得及回家,先推著板車來了阮意綿家。

正好阮意綿和他爹孃都在家裡,聽到阮意荃的聲音,盧彩梅急忙迎了出去。

“荃子回來了!怎麼樣,綿胭脂賣得可好?”盧彩梅迫不及待地問道。

“伯孃,綿胭脂賣得特別好!全賣完了,第一日就賣完了!”阮意荃似乎也有些興奮,氣還沒喘勻,先樂呵呵地回了他伯孃的話。

阮德賢幫忙安置板車,盧彩梅帶著人進屋坐,阮意綿端了水給他堂哥:“堂哥,先喝口水休息會兒吧。”

盧彩梅一拍手:“瞧我,光急著問綿胭脂了,荃子剛回來,還沒吃飯吧?你等會兒,伯孃給你做飯!”

她說完便要往灶房走,卻被阮意荃攔住了:“伯孃,不用了,我同你們說完話就回去了,犯不著為了我再折騰。我娘習慣我突然回來了,每日都在灶裡埋著紅薯呢,餓不著我!”

阮意荃硬是不肯在這兒吃飯,阮德賢也說讓孩子說完正事兒,早點兒回去休息,盧彩梅便沒再堅持了。

幾人都坐下後,阮意荃便將綿胭脂的情況同他們說了。

“我這回先去的是清河村,清河村種了許多棉花,村裡許多人家都靠織布為生,比我們村富裕些。那些婦人夫郎哥兒姐兒都愛在我這裡買些小玩意兒,這次她們過來買的時候,我便拿出了綿胭脂給她們瞧。”

“她們一聽這胭脂只要三文錢,還有些不敢買,怕我拿些破爛貨糊弄她們。我就按綿哥兒說的,把那兩張多餘的綿胭脂拿出來,挑了一個膚色白皙的姑娘,請她試用。”

“咱們這綿胭脂顏色細膩又自然,那姑娘面頰上了一點兒,一下就不一樣了,我又讓她給唇上搽了點兒,好傢伙,那效果真是太好了!那姑娘面貌原也只算白淨,用了咱們的綿胭脂,便有幾分美人胚子的架勢了,她眼睛都捨不得從鏡子上移開了,馬上就花六文錢買了兩張,兩種顏色一樣一張。同她一起過來的那幾個哥兒姐兒也各買了一張,有些身上沒錢,又跑回去拿錢拿米拿布,回去的路上又招來了好些人,個個都搶著要買,那會兒就賣了幾十張!下午些我在老鄉家裡吃飯的時候,又有人聽到訊息趕了過來,只用了大半日,那一百張綿胭脂便全賣完了,後頭來的人都沒買到!”

阮意荃說起這事兒面上還有些激動:“這綿胭脂太好賣了,我就沒賣過這麼好賣的東西,綿哥兒你再多做一些吧!下回出去我要多走幾個村,就是兩三百張,應當也賣得完!”

他把賣綿胭脂得來的錢,還有米和布都拿出來給阮意綿:“這是九十文錢,這袋子裡是三斤米,這是十一尺布,都是賣綿胭脂得來的,因為這村子裡許多人都做紡布的活計,所以用布來換的會多些,綿哥兒,伯孃你們點點,看數量可對?”

綿胭脂一共也就一百張,一張三文錢,一斤米十五文,一尺布也是十五文,算起來並不複雜,而且他堂哥不是那會算計自家親戚的人,阮意綿略看了一眼便點了點頭:“沒錯。”

同阮意荃道完謝,阮意綿又將三十文佣錢如數點給他。

阮意荃笑得牙花都露出來了,他從前跑商,一日下來多的時候能賺一兩百文,少的時候只有二三十文,阮意綿這一百張綿胭脂只賣了大半日,給他的佣錢就快趕上他一整日賺的錢了,真是門好營生!

阮意荃又同他堂弟說了他下回出門的時間,讓阮意綿緊著時間將綿胭脂做出來,阮意綿自無不應。

他一路推著板車回來,想來是累了,說完正事兒,盧彩梅和阮德賢也沒再多留他,只囑咐他明日帶著爹孃弟弟一道兒過來吃飯。

阮意荃點頭應下了。

等他走後,阮家三人又將銅錢和布、米都收起來。米可以留著自家吃,也可以拿去賣錢,這十一張一樣大的素棉布正好拿來做綿胭脂,不用再另外出去買了。這也是阮意綿特意叮囑,要換棉布的原因。

九十文錢阮意綿全給他娘了,現在他沒法兒出門,拿著錢也沒用。

盧彩梅推拒了幾下,最後還是笑眯眯地收下了:“放娘這兒也行,娘給你保管著!”

綿胭脂賣得這樣好,盧彩梅和阮德賢心裡也有些激動。村裡的年輕人去鎮上做苦力,一日也才四十文,而且有一日沒一日的,不穩定。他們綿哥兒做的綿胭脂,兩日九十文,還有這麼些東西呢!

把東西都收好後,三人又興沖沖地商量起明日做綿胭脂的事兒。

阮德賢要忙活田裡、地裡的事兒,抽不出身來,好在做綿胭脂要用的東西只缺了油紙一樣,其餘的都還有。

若是缺了明礬,還不敢託人買,怕洩露胭脂方子,油紙就沒這個顧慮了,可以去村裡問問誰要去鎮上,託他帶回來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