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山幾個都不是什麼斯文人,吃飯時狼吞虎嚥不說,夾菜的速度也快得叫人目瞪口呆。阮意綿剛吃了兩根豆角,那碗幹筍燜雞便少了一半了。霍傲武坐下後,還未顧得上自己吃,先默默地替阮意綿夾起了菜。

阮意綿看著碗裡滿滿的雞肉和排骨,心裡暖洋洋的,又有些不好意思。他小心翼翼地夾了一塊排骨,放到霍傲武碗裡:“霍大哥,你也吃。”

霍傲武點了點頭,徐青山幾個對著他和阮意綿擠眉弄眼,被他瞪了一眼,便老老實實地低頭吃飯了。

阮意綿紅著臉啃排骨,假裝沒有看到他們的動作。

吃完飯大夥兒又接著去幹活了,阮意綿煮了一大鍋粗茶,他們一人裝了一缸子。

幫章嬸收拾完灶房,阮意綿便自己回家了。這邊沒什麼他幫得上忙的了,擔水砍柴之類的力氣活,章嬸也不讓他做。

雖然做胭脂的事兒不著急,但既然閒著無事,還是可以早些開始準備的。

到家時阮德賢還未回來,盧彩梅正在剪做綿胭脂的棉布,堂屋裡曬了兩篩子山榴花,花瓣上還帶著水珠,似乎是剛洗完。

阮意綿有些驚訝:“娘,山榴花這麼快就收到了?”

“是吶,就這些了,這兩日她們日日去山上摘,現在山上沒幾朵了,還好你出了主意找她們收,不然咱們自己去山上摘怕是要跑空。”

盧彩梅一邊穿針引線,一邊興致勃勃地同兒子說話。

“今早我過去的時候,她們已經上山了,我只得去山上找人。她們聽說咱家要出錢收,倒也很高興,說不用十文錢,八文錢一筐便能賣給咱們,我不收曹春鳳那幾個狗腿子的,那幾人還不樂意呢!”

要找哪些人家收山榴花,出多少銀子,阮意綿和他爹孃昨晚都商量過了,今日盧彩梅上了山,便按商量好的,只找那幾個家裡實在困難的人收。

可這一筐子山榴花便能換十文錢,實在是誘人,村裡正值壯年的漢子去外頭幹一天苦力活,也才四五十文呢!那些人爭先恐後,為了搶這掙錢的買賣,都沒顧得上問盧彩梅收山榴花做什麼,先開始自行壓價了。

同曹春鳳交好的那幾人,家裡條件都不太好,不然也不會腆著臉巴結曹春鳳。這回為了掙這十文錢,他們又跟盧彩梅說起了軟話,但盧彩梅鐵了心不肯收他們的,任他們怎麼說都不鬆口,他們心裡不痛快,便開始陰陽怪氣地說酸話了。

但這回都不用盧彩梅開口,那些想賣山榴花的人,便挺身而出,把那幾人罵得狗血淋頭了。

盧彩梅說起這事兒來還有些好笑:“那幾個狗腿子被罵得耳朵都要滴血啦,八成又要同曹春鳳一起編排咱們了!”

村裡關於他的閒言碎語多了去了,阮意綿幼時還會因為被人喊“病秧子”悄悄地哭,如今已經不太在意了。

“那就隨他們去吧。”

既然山榴花已經收回來了,那隻等他爹將原料都買回來,綿胭脂和胭脂膏便可以開始做了。

阮意綿也拿了把剪子出來,同他娘一起剪棉布。原先家裡只有一把剪子,這把新的還是賣了綿胭脂後特意拿米找阮意荃換的。

*

翌日,阮意綿上午依舊去章嬸家裡幫忙,下午回來便開始做胭脂膏了。

綿胭脂做法簡單,交給他娘便行了,胭脂膏用料精貴,做起來也複雜一些,阮意綿把精力都花在了這上頭。

桂花油中加入紫草或者搗碎成泥的山榴花,用瓦罐盛著,在小爐子上溫火隔水蒸煮,邊煮邊攪拌,將花草的顏色煮出來。

煮好後待液體冷卻,再用紗布濾去殘渣。

濾出的液體加入蜂蠟和明礬小火蒸上一刻鐘,再趁熱注入木盒中,待冷卻凝固後,便成了胭脂膏了。

紫草和山榴花做出來的胭脂膏顏色上有些差異,紫草做的色澤更加紅豔,山榴花的顏色則清淺一些。兩種胭脂膏都帶了一點兒桂花油的香味,不僅能提升氣色,還能滋潤面唇。

阮意綿家裡種了一棵桂花樹,去年摘的桂花還剩了一些。若是時間充裕,也可以用桂花自制桂花油,不過用乾花做油需得十來日,鮮花倒不用那麼久,但這會兒買不到新鮮的桂花,只得先用買來的桂花油了。

除了這帶顏色的胭脂膏,阮意綿還另做了不加紫草和山榴花,沒有顏色的香膏。

這香膏多加了些幹桂花,和桂花油,香味要比另兩樣胭脂膏更濃一點兒,質地也更加潤澤。

原是想做出來給他娘搽手搽臉的,想到雜貨鋪子也許會收,乾脆多做了幾盒。

三樣膏子每樣十盒,一共也就三十盒,阮意綿卻做了近兩日。

按說做胭脂並不是個累人的活計,可阮意綿體弱易疲憊,光是搗碎那些花瓣,便將他累得不輕。

搗花的時候,阮意綿又想起了林秋。林秋待他很好,這些胭脂方子是林家賺錢的營生,十分珍貴,他卻毫無保留地交給了自己。

花瓣要搗成什麼狀態,蒸煮時用什麼火候,煮多長時間,他都仔細地同阮意綿交待過幾遍。

也不知道林秋現在在江家過得好不好,賣胭脂的錢,夠不夠他買些喜歡的吃食?

阮意綿有點兒後悔江輕堯鬧得那樣僵了,他現在都還沒想到救林秋的法子,只能多攢些銀子,等林秋被賣出去的時候,設法將人買回來。

可他現在和江輕堯退了婚,沒辦法接觸到林秋了,若是林秋提前被賣了,他這兒也沒法收到訊息。萬一因此讓林秋出了事,那他真要後悔一輩子了。

林秋每月十五會託那位僕婦的兒子去縣城裡的胭脂鋪賣胭脂,阮意綿心裡有些猶豫,要不要去胭脂鋪那裡守著,等見到了那位小哥,讓他幫忙傳話給林秋。

可林秋現在還不認識他,他要怎麼獲得林秋的信任,讓他有事找自己求助呢?

阮意綿晚上躺在床上,心裡還牽掛著這事兒,可冥思苦想到半夜,也沒想出什麼好法子。

沒想到沒過幾日,事情便有了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