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下針線,離開裁縫鋪,繼續在城中游蕩。

她看到一處紅牆碧瓦,高門大院的宅邸,門口的牌匾上以金漆龍飛鳳舞地寫著【許府】。

好熟悉的地方,感覺,就在不久前才來過。

正要推門進去,看看是否能尋到些丟失的記憶,不遠處的街道上卻突然有人騎著駿馬一路奔襲而來。

“三元觀的天師來了!”

“太好了,天師來了,我們不用和這怪物搏命了!”

一眾差人見到遠方來人,無不歡欣鼓舞,爆發出陣陣歡呼。

來者乃是一紫袍道人和兩名道童。

這紫袍道人雖然蒼髯鶴髮,但肌膚卻紅潤如嬰兒。

紫袍道人手中韁繩一扯,駿馬嘶鳴一聲,馬蹄滑出數丈後,停了下來,兩名道童緊隨其後。

道人翻身下馬,一撩拂塵,微打了個稽首道:“有勞各位拖住此獠,不過此獠還頗有些道行,此處危險,交予貧道便是,還是請各位先行退下吧。”

領頭的差人猶豫了片刻,隨後上前畢恭畢敬了行了一禮,貼近這紫袍道人的耳朵,小聲打起了商量。

“天師,此處乃是許府附近,您也知道這許府每年供奉的香火錢不菲,若是出了差池,恐怕也不好交待,不如我們將這怪物引去別處,再作料理?”

紫袍道人呵呵一笑,道:“捕頭多慮了,這等妖邪最怕雷法,只待我降下天雷地火,定要這妖邪之物形神俱滅!”

她思緒一片混沌,根本無法理解眼前的狀況,但見了這紫袍道人後,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蹦出一句:“既是玄門弟子,見我為何不拜?”

她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麼會說這句話,但就是莫名覺得,按照品階,這紫袍道人應該叩拜自己才對。

“呔!”紫袍道人一聲暴喝,怒目圓睜,“妖邪之物,休得在此惑亂人心!”

紫袍道人遣退眾人,只留兩名道童侍奉左右。

“開壇!”

他一聲令下,兩名道童或捧香爐,或擊板鳴鑔,一時間祥瑞仙音大作。

他本人則是取出一隻刷著紅漆的桃木印,上書【五雷使院印】,雙手捏訣,高捧及目,腳踏天罡北斗之勢。

食指中指微屈,大拇指掐無名指第一節,再將小拇指握定,口中朗聲頌韻。

“無上玉清王,統天三十六。九天普化君,化形十方界。披髮騎麒麟,赤腳躡層冰。手把九天炁,嘯風鞭雷霆!”

霎時間,獵獵風聲似作鬼哭神嚎,烏雲匯聚,滾滾雷鳴震耳欲聾。

她望了望天,又望了望這紫袍道人,仍然不能理解此時發生了什麼。

她的理性思維彷彿被一種說不清的力量強行瓦解了。

但是直覺告訴她,也許該趁現在斬了這道人才好。

她拔刀跨步,但一步邁出,身體卻忽然覺得痠軟脫力,竟是直接趴在了地上。

電光似銀蛇般狂舞,天地一片肅殺。

退於一旁的十餘名差人,面對這天地偉力,望向那老天師的目光中,崇敬之意更甚。

一道熾烈的白光當頭劈下,林溪雪只覺得一陣酥麻,全身肌肉劇烈地顫動起來。

肌肉劇烈收縮,使得她咬向了自己的舌頭,但意外的是,她並沒有咬到舌頭,而是咬到了不知道是什麼軟軟的東西。

口感好像橡皮擦。

嗯,味道更像......

接著,她口中不停地倒出白沫,眼球猛地上翻,此刻眼中只留下眼白。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某種儀器很熟悉的儀器的響聲,在耳邊越響越快。

“張醫生,病人的心率突然上升!”

“不應該啊?在做MECT之前不是檢查過心臟相關的指徵了,顯示沒有任何問題。”

呵呵,又想騙我,你們又想騙我,我現在哪還有心臟。現在我心臟的位置,明明就是一個被燒焦的大窟窿......

“滴——”

隨著一陣尖銳而持久的報警聲,她只覺得眼前爆射出了炫目的白光,雙肩猛地向後一聳,發出“咯”得一聲。

接著,她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

一間獨立病房中,紀婉芸緊握著林溪雪的手。

看到曾經那麼親密無間的玩伴,如今已然瞳孔散大,無法對外界刺激作出任何反應,心中便抑制不住的絞痛。

沒過多久,主治醫師張川推開病房,走了進來。

他看了看林溪雪散大的瞳孔,不問也知道結果,因此只是例行公事般敷衍道:“患者今天還是沒法對外界刺激作出任何反應嗎?”

“對。”紀婉芸冰冷答道,她仍是緊緊握住林溪雪的手,並未回頭。

得到肯定的答覆,張川翻開病例記了幾筆,然後便要推門離去。

“張醫生。”

紀婉芸一字一頓的叫住了張川。

張川回過頭,推了推眼鏡,反問道:“嗯?怎麼了?”

“您當時說要用電刺激療法的時候,不是說六到十二次治療之後,小雪的情況就會得到顯著的改善嗎?”

“沒錯,臨床上統計得到的資料確實是這樣。”張川平靜而從容的應答。

“您還說,在開始治療之前,會對小雪做全面的檢查,可以確保治療的安全性。”

紀婉芸強忍著淚水,咬著牙,繼續詰問。

“對,事實上我們在進行治療前,也的確對患者進行了全面的檢查,檢查結果我們也都有存檔,也給你看過。”

“並且在實際治療過程中,我們也依照規範進行了麻醉和肌肉鬆弛。”

“我只能說,發生這種事情,我們也很遺憾,但是任何治療都是有風險的,風險告知書也是你籤的字。”

“如果你對於治療結果不滿意,可以嘗試透過法律途徑解決問題。”

“解決問題?”紀婉芸輕蔑地笑了兩聲,“你覺得我是要解決錢的問題?你覺得我會缺這些錢?”

“何況!我不是小雪的監護人,最終這筆賠償只怕是會落進那渣爹的手裡吧!”

“你覺得我是要解決錢的問題嗎?”

張川沒有回答問題,而是抬起手腕看了看錶,道:“不好意思,接下來我還有其他工作安排,如果還有什麼問題的話,可以再預約其他時間。”

紀婉芸忍無可忍,三兩步衝上前去,直接甩了張川一巴掌。

“你說要藥物治療,好,我接受,結果吃了藥之後小雪更加分不清現實和幻境了。”

“你說要使用電刺激療法,好,我也接受,現在治療結果就是小雪雙肩骨折,對外界刺激完全沒有反應。”

“現在你覺得我要解決什麼問題?”

“我只想小雪醒過來,我只想她變回以前那樣,懂嗎!我問你懂嗎!”紀婉芸紅著眼睛,豆大的淚珠簌簌而落。

張川扶正眼鏡,嘆了口氣,掏出手機撥號。

“喂,保衛科嗎?”

“精神科第三病區。”

“嗯,對,不是患者,是陪同人員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