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雪見虹兒那副悲壯神情,很快猜到,其實在她身邊跟她想法一樣之人並不少。

她之所以說只有她一個人,是因為她不希望我繼續追究下去,使得大家一起受罰。

“最後再問你個問題,假如是這世上有一座城鎮,城鎮內不問出身,唯才是舉,旱災便引水做渠,兵災有高牆禦寇,你願意拋棄雲州府奴婢的身份,到這座城去嗎?”

“世上有這樣的地方?”虹兒緊緊皺起了眉頭。

“沒有,姑妄言之,姑妄聽之罷了。”林溪雪淺笑著搖了搖頭。

“小姐還是不要拿奴婢尋開心了。”虹兒平靜的聲音中,透著些似有若無的失望之意。

林溪雪將這失望之意記在心中,卻並沒有再說話。

她的確有想法,可卻不想做空頭承諾,她都確定不了自己能活到哪一天,又何必再用這些不切實際的承諾,去給人以不切實際的希望呢?

泡完澡,虹兒伺候她換上了紺青色妝花織金襴裙,合著風信紫雲紋紗質小襖,端的是華美無比。

只不過,林溪雪還是更喜歡她自己縫製的破裙,畢竟拔劍的時候,能一步跨得更遠。

宴席準備得頗為豐盛,白晴和林溪雪自然是一口沒動,許芷逸因為此前在許府生活,看慣了錦衣玉食,所以也吃的不多。

但牛壯平時連葷腥都見不到多少,哪裡見過這麼多好吃的肉食,當即抓起肘子、牛肉便開始大快朵頤,啃得滿嘴流油。

兩個時辰很快過去,轉眼已經是杯盤狼藉,牛壯有些不捨得望了望桌上的殘羹冷炙,撓了撓頭,憨憨得問了句:“這些,可以打包嗎?”

白晴正在不遠處和雲州府衙攀談,聽到牛壯這話,淡淡道:“也好,那便打包吧。”

牛壯臉上笑開了花,道:“多謝白仙師!”

片刻後,三人進了車廂,牛壯提著一大包油紙包好的食物緊隨其後,樂呵呵地驅車,繼續乘著月色趕路。

車廂內,許芷逸有些不解道:“白姐姐,為什麼要打包呀,我們帶的食物也不少,若是吃不完豈不是也要壞了。”

“若是再遇到流民圍困,用這些殘羹冷炙打發了也好,省得再見血了,晦氣。”白晴扭過頭去,聲音冷淡。

“原來如此,白姐姐想得真是周到!”許芷逸恍然大悟。

林溪雪看到白晴那彆扭的表情,又聯想到此前她返回去找那幾個挖觀音土的孩子,將她打包剩菜剩飯的真正意圖猜了個七八分。

不過她也不戳破,只是露出了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

白晴取出先前那條狼尾巴,栓上了紅繩,丟給牛壯,道:“把這個掛車上,尋常邪祟不敢輕易靠近。”

聽聞此物可以辟邪,牛壯自然是馬上照做。

“白姐姐,為何掛了這尾巴就可以辟邪呢?”

“昨夜你們睡著了,所以不知道,這尾巴是乃是我昨夜從一種名為狼女的山精身上砍下來的。”

“這狼女倒也算有些道行,修出兩條尾巴,被我斬到後,用百年道行替死,所以便將這尾巴留下了。”

“掛這尾巴的意思就是告訴一眾山精,比你們強的狼女都折了道行,你們若是再敢冒進,需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所以,絕大多數精怪見了這尾巴,便不敢輕易造次了。”

許芷逸畢竟是少女心性,一聽這山精怪談立馬就來了興趣,抓著白晴的胳膊追問道:“白姐姐白姐姐,這狼女是一種什麼樣的妖物?都有什麼來歷?”

“要說這狼女來歷,我也並不清楚,但這妖物流傳最廣的事蹟,大概要數某一次,一隻狼女混入了雲州都城,然後吃掉當朝要員一家這件事。”

“哦?按理說這雲州盤查戶籍頗為嚴苛,這狼女是如何混入戒備最為森嚴的景雲城的?”林溪雪聽到這段故事,也有些好奇起來。

“當時這位要員的兒子,被分配到外地做官,因而結識了這位狼女,這狼女不但貌美如花,偽裝也極為高明,最終成功嫁給了這要員之子。”

“彼時,這位要員之子在外地任期已滿,返京面聖之時,這狼女作為他的家眷,並未遭到懷疑,也就順理成章地混入了景雲城中。”

“結果沒過多久,這要員家中,上上下下一共七十餘口,一夜之間被這狼女吃了個乾淨。”白晴頓了頓,又補充道:“連家中牲畜也沒能倖免。”

“按理說此等要案早該轟動整個雲州,可為何此前並沒有任何訊息傳出?”林溪雪不解。

“這種怪力亂神之事,雲州皇室自然不會亂說,世人只知道雲州國教乃是神霄一脈,卻忽視了早已滲透進入世俗的儒門。”

“有句話叫,‘子不語怪力亂神’,這便是儒門至聖對雲州皇室的警告,所以雲州皇室對於這種怪力亂神的事情,向來都是很忌諱的,從不許隨意亂傳。”

林溪雪摸了摸下巴,很快察覺到了異常:“不對啊,按理說這神霄一脈也算玄門,既然雲州皇室忌諱這些怪力亂神之事,為何還要敕封神霄為國教?”

白晴臉色一凝:“咳咳,當我沒說,這些事情跟你們關係也不大,聽一樂就得了。”

“好吧,那問點別的,既然當時雲州皇室封鎖了訊息,你又是怎麼知道的?”林溪雪換了個切入點繼續追問。

“嘿嘿”,白晴頗為得意地笑了笑,“當然是因為這件事情神霄的那群牛鼻子搞不定,所以雲州皇室只得託我們青嶼山出手解決了!當時便是我師兄出山,僅僅耗費十餘日變將這狼女擒獲。”

白晴提及師兄,她的眼中先是憧憬和愛慕,但眼中的星星很快被黯然之色蓋過。

“所以,你們青嶼山既然隱世不出,這雲州皇室又是如何知道你們的存在的?你們又為什麼要幫助雲州皇室解決問題?”

林溪雪又問出了一個頗為關鍵的問題。

“嘶......”白晴倒吸了一口涼氣,皺了皺鼻子,“同你這人談天當真是無趣的緊,本就是閨中閒話,你非要刨根問底,老問些門中秘辛。”

林溪雪苦笑一聲,也不反駁,誰讓自己什麼資訊都不知道呢?

沒有足夠的資訊就沒有做出有效的推斷,就無法做出下一步的規劃,這使得她對於未知的資訊有著本能的求索欲。

車廂內的氣氛再次陷入了冰點,馬車就這樣繼續前進,輪轂發出有些刺耳的“吱呀吱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