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之後幾天林應緹依舊擔負起照顧江席月的職責,同樣,江席月也會教她認字。

林應緹對認字不怎麼感興趣,但是她喜歡和這個陌生的哥哥說話,因為平日裡她根本接觸不到什麼同齡人。

“你家裡有什麼書。”

江席月解釋說:“我說過要教你認字。”

林應緹思考了一會,然後走了出去,等回來的時候手裡抱著一大堆舊的童話書。

林應緹認真的將書擺在地上,然後抬頭盯著江席月。

江席月抿了抿嘴,讓她把書拿過來些。

兩個小孩於是湊到了一堆,頭挨著頭。

林應緹只會說些簡單的字眼,一旦連串成句,咬文嚼字非常生澀吃力。

江席月很有耐心,一字一句的教著她認讀。

他的聲音很好聽,溫溫淡淡,像是為了照顧林應緹,語速也放得十分慢。

江席月認識的字很多,而且很有耐心,長時間接觸下來後,林應緹的話也比之前多了不少。

“這是什麼。”

江席月看了一眼:“月,月亮的月。”

“是你的那個月嗎?”

江席月沒想到她會這樣問,微微一怔,隨即輕輕地嗯了一聲。

除了認字,她還喜歡纏著江席月給自己講童話故事。

她趴在地上,兩隻手撐著下巴,面前擺了幾本卡通書。

這些都是別的小孩不要的舊童話書,然後他們的爸媽送給她的,不過她不認識字,只會看上面的娃娃。

她很喜歡看書,可汪豔不喜歡別人送她這些東西,甚至會跑到別人家門口罵罵咧咧,說狗眼看人低,長此以往便也沒有人送她書了,

所以這些書對林應緹都很寶貴很寶貴。

“....最後月亮國的王子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林應緹聽到這裡,臉上罕見的有了生動的表情,卻不是開心。

看她癟著嘴,江席月覺得好笑,溫聲問:“怎麼了?“

“我不喜歡月亮國的王子。”

“為什麼?”

“他壞。”

像是好奇林應緹的話,江席月很有耐心的繼續問:“為什麼說他壞?”

林應緹癟嘴癟得更厲害了,“他騙人。”

江席月啞然失笑,還真的是個小孩子,他這樣想的時候卻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年齡其實同她差不多大小。

“所以你記住了,”江席月的語氣很輕。

“這個世界很殘酷,不要相信任何人。”

林應緹愣愣地看著他,有些不懂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不懂也沒關係。”

江席月視線落在已經講完的童話書上,問:“你家裡還有什麼書嗎?”

林應緹眨了眨眼。

江席月解釋說:“我說過要教你認字,這些書不夠。”

他想了想,說:“你出去再買一份報紙吧。”

林應緹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要買報紙,但還是乖乖照做,不過她身上沒有錢,只能偷偷跑去汪豔的房裡拿錢,她知道她把錢放在哪。

不過她不敢拿多,只拿了一塊錢硬幣,便跑去鎮上買了份報紙,拿回來給江席月,期待著他繼續教自己認字。

江席月看到報紙後上面赫然出現的幾個大字,眼神變了變。

不過他面上依舊沒有多大波動,平靜地垂下眼,繼續給林應緹講起字。

林應緹還不怎麼會認字,如果她認字的話,便會看到那張報紙最大的版面上寫著#江家幼子失蹤疑似被人綁架#的字眼。

自從那日後江席月便有些心不在焉,林應緹沒有察覺。

屋外院壩大門傳來了開鎖的聲音,林應緹連忙將報紙藏了起來,然後鎖上了雜物間,走了出去。

鄭國利渾身酒氣,跟著他上樓梯的還有幾個中年男人,一群人勾肩搭背,嘴裡你一言我一語。

“我這次幹了票大的。”

鄭國利打了個酒嗝,語氣粗魯,“媽的老子終於可以發大財了。”

“什麼大財?別是騙我的吧。”

鄭國利朝著雜物間努了努下巴,“這個屋裡可關了個大肥羊,他家裡有多少錢說出來你們可能都不相信。”

“我婆娘去他家裡當個打雜的,都花了好長功夫才進去。”

“我讓他爸媽給這個數,你猜他們會不會給。”

鄭國利捻了捻手指,比了個數字出來,其餘人見狀險些驚掉了下巴。

“可以啊鄭哥,帶著兄弟們一起混唄。“

鄭國利心情大好,視線掃過一旁呆愣站著的林應緹後,面色又拉了下來,橫眉吊眼道:“你在這站著幹什麼?!跟個鬼一樣,飯煮好了嗎?”

林應緹有些結巴,“沒...沒米了。”

陳國利語氣一揚:“什麼?!”

當著其餘人,他覺得被掃了面子,看著林應緹那張臉,更是怒從心中起,上去就踹了她一腳。

林應緹被踹得當在趴在了地上,悶哼了一聲。

陳國利還不解氣,解開皮帶就要往她身上抽,被旁邊人拉住了。

“這小孩你們還沒處理啊?”

陳國利呸了一聲,“處理不掉唄,她腦子不好使,話都說不清楚,沒人要。”

“那你們打算怎麼辦?一直養著?”

“雖然腦子有問題,但是臉蛋還是好看的,我打算等她長大些,轉給張哥。”

說完大家都發出了然的笑聲。

等眾人腳步聲漸行漸遠,林應緹這才慢吞吞的爬了起來,被踹了一腳摔在地上,她的腿比之前更疼了。

等人走後,她又開啟了雜物間的門,小心翼翼的將藏起的報紙收了起來,揣到自己的懷裡。

江席月望著她的舉動,目光輕輕掃過她的臉。

方才屋外的動靜他都聽的一清二楚,

林應緹手握著門把,站在門口,望著他。

大概是因為營養不良,她的個子瘦瘦小小,門把手又安得極高,所以她只能踮起腳才能夠著。

“明天見。”

她的嗓音甜甜的,臉上卻擺不出什麼表情。

江席月也沒有問她剛才走廊裡發生的事,像是沒有察覺到她才捱過打一樣,只朝她微微一笑。

“嗯,明天見。”

隨後“啪”的一聲,關了燈,屋內陷入了黑暗寂靜。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林應緹發現自己的腿已經腫的不成樣子了。

自從被她爸爸用棍子打了後,她的腿就一直很疼,不過她最擅長忍痛,所以便一直沒有去處理傷口,昨天被踹了一腳後就更嚴重了。

直到她拖著腿去給江席月送早飯時,興許是她的走路姿勢實在過於慘不忍睹,他皺了皺眉。

“你的腿去看過醫生嗎?”

林應緹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理解他說的話。

“....為什麼要去看?”

“受傷了就要去看醫生。“

林應緹緩慢地眨了眨眼,從來沒有人告訴她這個道理,她以為所有人受傷了都會等傷口自己好,實在疼得受不了了,才會呼呼氣。

這是她從隔壁鄰居哄小孫女那學來的,說疼就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江席月似乎沒怎麼睡好,略顯蒼白的臉上浮現出淡淡的倦意,他微耷拉著眼皮,靠著牆角,閉上了眼。

“你還是早點去看醫生吧,這腿還是別拖了。”

吃完飯後林應緹推開了家門,她爸媽都不在家,她也不知道去了哪裡,不過她已經習以為常了。

他們兩個人經常會莫名其妙的消失幾天,然後又出現,這期間林應緹只能靠剩飯剩菜捱過去,如果飯菜吃完了,她就得餓肚子了。

因為那兩個人從來給她留下一分錢,也沒有一句交代,彷彿從未考慮過她的生死。

好在每次他們都會在林應緹被餓死前出現。

鎮上的衛生站其實就是個小診所,看病的女大夫去年剛生了個小孩,小孩剛滿兩歲,不停的哭鬧著,她只好將孩子抱在懷裡哄著,好在這個時間點來看病的病人不多,還算清閒。

當女大夫看見林應緹一聲不吭地站在自家診所門口時,被嚇了一跳。

她認出了林應緹,鎮上人都知道陳家兩口子家裡那個奇怪的女兒。

“快進來吧,你有什麼事嗎?”

她眼尖的看見了面前小姑娘臉上的烏青,還有身上一看就是被長期虐待留下的疤痕,心裡暗歎了口氣。

林應緹望著地面光滑噌亮的白瓷磚,侷促的盯著自己髒兮兮的鞋子,在女人的催促下,這才猶豫了一會,緩緩地走了進去。

“哎呀,你的腿怎麼了?”

林應緹眨了眨眼,說:“疼。”

“怎麼可能不疼,都腫的這麼高了。”

女人不自覺的拔高了語調,瞪著她。

以為面前人生氣了,林應緹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低著頭,抱住了頭。

見到她做出這樣的舉動,女人啞然,最後面色複雜,她也沒問是怎麼弄的,畢竟鄭家的那檔子破事街裡鄰居都知道,就知道打罵孩子,派出所都來了好幾次,還是不管用。

“我來幫你上藥吧。”

意料之外,並沒有拳頭落在自己身上,林應緹困惑的眨了眨眼,抬起了頭。

女人將自己的小孩放在了學步車裡,並且往他手裡塞了個棒棒糖,止住了他的哭鬧。

林應緹的注意力又被他手中的糖果吸引了,連女人什麼時候掀開她的裙子,露出左邊紅腫烏青的膝蓋都不知道。

冰涼的藥物刺激著面板,傳來陣陣刺痛,林應緹卻像是沒有知覺,視線一直追隨著小孩手裡的棒棒糖。

女人看得好笑,笑過後又覺得心酸,上完藥後從抽屜裡隨手又拿了塊糖遞給她。

“回去的路上吃吧。”

林應緹接了過來,她低著頭看著手裡橘色的糖果,像是覺得新奇。

“傷口不要碰水,這些天少走點路。”

女人細心的囑咐著她注意事項,絲毫沒提半分藥錢,她也知道對林應緹來說,她可能連看病必須給錢都不知道。

回到家後,林應緹先是去了看電視的堂屋,看到他爸媽沒有回來,這才又開了鎖,進了關著江席月的雜貨間。

裡面的人聽到開門的動靜,連眼皮子也沒抬一下,似是知道來人是她。

林應緹緩緩地走到他面前,又蹲坐在地上,朝他攤開了手。

江席月這才緩緩睜眼,他的視線先是在林應緹的臉上掃了幾圈,最後才落在她的手心上。

只見上面靜靜的躺著一顆棒棒糖,不知是因為她手心裡的汗還是攥得太緊的緣故,廉價的塑膠包裝糖紙已經變得黏糊糊了。

江席月看向她:“你給我?”

林應緹點點頭。

江席月笑了笑:“謝謝,可是我不喜歡吃甜食。”

可惜林應緹聽不出客氣禮貌的拒絕,自己拆開了糖紙,就要往江席月嘴裡喂。

江席月拿她沒辦法,還是張嘴接了過來。

看到他吃了,林應緹朝他緩緩露出個笑容。

她今天的臉並不像往常一樣髒兮兮的,露出了白淨細膩的面板,烏黑的杏眼,唇色也有些淡,笑起來的時候左邊臉頰隱隱浮現淺淡的梨渦。

江席月的視線落在她的臉上,頓了頓。

林應緹疑惑地歪歪頭,“怎麼了?”

江席月別開了眼,“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