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外的女助理看著兩人尬出天際的互動,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樣,雖然王文錦平時沒什麼架子,脾氣性格都很好,對屬下也很和善,但要真這麼笑出聲來,指不定惱羞成怒的嬌小姐會發什麼脾氣,只能趕緊催促著司機關上車門,抖著肩膀回到前面的車上。

人員齊備,車隊出發,林國棟開著車帶著羅明亮跟在最後面。

王文錦看著權振東杯子裡的豆漿,輕哼了一聲,轉過頭去顧自喝著咖啡,不再理會權振東。

權振東也不在意,咕咚咕咚將豆漿喝了個乾淨,將老闆位上的桌板開啟,掏出手機和筆記本,開啟學習強國,開始今天的學習任務,時不時地還做一下筆記。

北鄉這邊迫切地希望錦輝能夠入駐,所以對這次的湧城之行是非常關注的,王文錦知道權振東這會肯定非常關心自己內心的想法,一直等著權振東開口詢問,卻發現權振東那邊一直都沒什麼動靜,想著要是他態度能夠好點,也不介意透露點東西給他,轉頭看去,卻發現權振東壓根就沒關注自己這邊,便忍不住問道:

“你就一點都不擔心湧城會提出一個讓錦輝心動的方案嗎?”

“擔心有用嗎?”

權振東放下筆笑了笑:

“湧城的條件和北鄉的條件都實打實地放在那,都是客觀存在無法改變的,互相之間有利有弊,就看錦輝怎麼去看待了,北鄉雖然非常歡迎錦輝,但錦輝如果確實看不上北鄉,那我也只能表示遺憾了。”

“有沒有人說過你這個人特別沒趣?”

王文錦突然轉移了話題:

“這麼年輕,看著卻跟一個老頭子一樣,每次說話都是一本正經的樣子,你們這些體制內的,平時活著是不是特別累,一直得這麼繃著。”

王文錦的談話節奏還是一如既往的跳脫,讓權振東一怔,一下子沒反應過來,見王文錦確實是一臉認真地在問著自己,便說道:

“我們這些體制內的人,工作時間大多數確實都是闆闆正正的,我以前還聽人說過,說我們這些人走出去,不管是誰,統統都是黑西褲白襯衫,外面再套一件夾克,乍一看跟複製貼上似的,有些過於嚴肅了,可你換個角度想想,我們畢竟都是公職人員,假設你來找我辦理公事,我卻對你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你怎麼想?有趣確實是有趣了,是不是會覺得太輕浮了點?”

“而且,我們平時都代表著國家和政府的形象,莊重肅穆點,讓群眾看著也能覺得可靠點。”

王文錦點頭表示認同:

“你好像天生就適合當官的,一個簡單的解釋,你就能長篇大論的。”

權振東笑笑不說話,自己進入體制後,確實是有一種如魚得水的味道,跟自己之前跑業務的時候的那種壓抑與焦慮完全不同,特別是綠農案中如此出彩的表現,讓權振東這個名字進入了許多大佬的視線。

但事實上,自家的事情自家知道,其中有多麼兇險,自己的運氣有多麼好,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如果不是正好蔣金龍想拿綠農開刀,如果不是區裡確實下決心要整頓園區,如果不是遇上了謝雲海,高盛傑等這些心中尚存正義的熱心人,估計自己剛進體制沒兩天就得辭職。

於是,一個說著自己在國外上學時的趣事與見聞,一個說著初入體制的心得與感悟,雖然話題總也說不到一塊去,最多算是各說各的,不過互相之間,只要在對方說話的時候,都能保持著悉心聆聽,兩人之間僵硬的關係倒是融洽不少,就是誰都默契地沒有提任何工作上的事情。

車子一路都開得挺穩,等到稍微有些顛簸時,權振東才停止了談話,轉頭朝窗外看去。

此時窗外的景象與出發時完全變成了兩個模樣,在旁人的印象中,湧城應該是個先進發達的現代化城市,哪怕就算是偏遠一點的工業園區,也應該比其他地方要強上不少。

可窗外的景象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車子這時開進了一個小鎮,從遺留下來的斷壁殘垣來看,曾經應該是個小鎮,因為正處於拆遷階段,所以到處都是尚未拆完的建築物,整條路兩邊都是煙塵飛揚,道路也因為受到了各種重噸位的沙土車和工程車的蹂躪,變得又坑窪又泥濘,哪怕是大晴天,到處也都存著積水,而在這些斷壁殘垣之中,偶爾有些相對完整的建築,開著一些小超市或者小餐館,以供一些工地上的人方便。

權振東要是不知道這裡是王壇鎮,都以為這不是在國內,而是在國外某個戰火紛飛的國度。

看到這外面的景象,王文錦也輕輕地皺了皺眉頭。

跟權振東之前預測的一樣,王壇鎮確實是王文錦心目中的第一選擇,她之前也並不是沒來過,只是那時候小鎮的拆遷工作還沒有徹底展開,並沒有像現在這麼亂糟糟的。

當然,王壇鎮已經建成的工業園區並不是在小鎮上,而是穿過小鎮之後的地方,小鎮這邊的拆遷,是為了進行進一步的開發,當然這也側面地說明,王壇鎮這邊的發展前景還是相當不錯的。

而發展得越好,往往會讓王壇鎮政府這邊變得非常的矛盾,一方面會希望有更多的企業能夠加入工業園區,另一方面也會對企業更加挑剔,條件相對也會更加的苛刻,能提供優惠政策的可能性相對也會更加的小。

“百廢待興啊。”

權振東看著窗外一個個工地一派熱火朝天,由衷地感嘆道。

“那你覺得北鄉與之相比怎麼樣?”

王文錦問道。

“這沒有什麼可比性,根本就是兩條賽道上的選手。”

權振東說道:

“自改革開放以來,湧城就依託港口的優勢,積極推進產業升級和結構調整,近兩年已經徹底完成了轉型,現如今湧城製造產業主要包括電子資訊,汽車製造,機械裝備,化工新材料,紡織化纖等,但電子資訊已然成為了湧城的支柱,再有就是汽車和機械,傳統的紡織化纖所佔有的比重正在逐年收縮,變得越來越小。”

“現如今的湧城,更加需要的是新興產業,不知道這一路上你發現沒有,這一路過來,新建的,或正在新建的工廠,不是新能源就是新材料,要麼就是生物醫藥,對於已經處於瓶頸期,急於突破的湧城來說,這些才是它所需要的產業,而不是像錦輝這樣的傳統輕工業。”

“它需要的是像錦輝這樣的傳統輕工業在這裡建倉,在這裡發展外貿,而不是在這裡建造工廠,因為湧城已經有了好幾家世界馳名的紡織企業,與這些巨頭相比,錦輝對於他們來說,真的不算什麼。”

“你這是在勸我放棄湧城?”

王文錦側了側頭。

權振東的話意思十分明顯,那就是湧城不需要你,你在這裡佔不到什麼好處,還得看人家臉色,由他們任意拿捏,甚至還會面臨比你更加強大的同行的打壓。

“我只是在跟你陳述客觀事實,當然,事物都具有兩面性,如果要辯證地去看待問題,錦輝真的能從這種環境下殺出一條血路,那湧城確實會多一個巨頭紡織企業。”

權振東一攤手:

“可是,錦輝想要成為巨頭,並不一定非得在湧城冒險,一家企業能發展成什麼樣,外部的支援確實重要,但根本,還是在企業本身。”

王文錦支著下巴,將臉偏向了窗外,沒有回應權振東。

權振東知道一時是沒法說服王文錦的,便也不再說話,重新將注意力轉移到了自己的手機上。

“你是不是跟我父親一樣,都不看好海外市場?”

王文錦的問題讓權振東一愣。

這個問題有些大,而且十分複雜,現在哪怕就是一個由全國最好的經濟學家組成一個團隊,面對這樣的問題,一時間恐怕也說不清楚,因為這並不是一個非黑即白的問題,沒有標準答案,而且未來的市場有什麼樣的變化,誰也不敢保證。

思慮再三,權振東也只能說道:

“我沒法回答你這個問題,我只能說,在我還沒進入體制之前,我也是一家外貿公司做市場的,各地到處跑的一個小業務員,在我短暫的職業生涯之中,我發現了一個很有趣的現象,一家外貿公司,絕大多數的訂單卻都來自於國內,內貿才是基本盤,我想說,海外市場固然重要,但國內市場,可是一個連海外企業都垂涎三尺的存在。”

“跟你這種人聊天真沒意思。”

車子在一塊空地前停下,王文錦在下車時如是說道。

權振東搖了搖頭,只能跟著下車,他能看到王文錦的內心其實並沒有像外表表現出來的那麼篤定。

車外是一片一眼望去,似乎沒有邊際的荒地,亂石土堆,雜草叢生,沒有圍欄圍起來說明這片地尚是無主之地,想來王文錦預想嗯目標就是這塊地,權振東右手搭眼一望,心裡大致估算了一下,應該在150畝左右,對於錦輝來說,並不算大,只能說勉強夠用,按照目前王壇鎮的地價,算上其他的一些附加費用,如果錦輝要得到這塊地,起碼花費3億甚至更高的代價。

這麼一算,權振東心裡大致就有些底了,只是搖頭四顧,卻發現並沒有王壇鎮當地政府前來對接的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