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和抱著女兒坐在病床上餵奶。

病房裡出奇安靜,只有不太明亮的夜燈微微亮著。

曦和不由產生些錯覺,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丁子由每晚都要出去和朋友聚餐,喝得酒氣熏天才回醫院。

曦和倒是希望他不要回來才好,回來了,又是一番扯皮。

門外響起敲門聲,曦和一驚,轉念一想,不可能是丁子由回來了,他回來了,只會把病房門摔得震天響,不可能如此禮貌地敲門。

透過病房門上小小的觀窗,曦和依稀看見熟悉的身影,是鍾醫生。

不知為何,曦和心頭竟然雀躍起來,如迷途的人在茫然的野外看到了閃耀的北斗。

曦和低頭看一眼懷裡,女兒已經睡著,她忙整理了衣服,抱著女兒去開門。

“沒有打擾你吧?”門外,鍾楚樓問,視線越過曦和,看向病房裡。

曦和笑著說:“不打擾,子由剛剛不在,你是來找他的吧?”

“找你說也可以。”丁子由不在,鍾楚樓心頭莫名有如釋重負之感。

曦和便把門開啟,將鍾楚樓讓進了病房。

鍾楚樓看著曦和懷裡的孩子,眼裡露出溫柔的笑意,忍不住伸手輕輕在小女嬰臉蛋撫摸了一下,“她睡著了。”

“是的,剛剛吃飽了,就睡著了。”曦和說道。

“小孩子就是這樣無憂無慮,吃了睡,睡了長。”

“像小豬一樣。”

曦和的話讓鍾楚樓笑了起來。

這樣的對話氛圍讓曦和心頭充滿輕鬆。

曦和將女兒放到嬰兒床上,對話切入正題。

“如果讓你勸勸你丈夫,對你來說,會是為難的事嗎?”鍾楚樓看著眼前的女人,雖然與她素昧平生,他卻本能理解她的處境。她已經超過正常剖腹產產婦住院的日子好多天了,看起來蒼白虛弱,不似其他產婦的豐腴與紅潤。

這是月子沒有被很好照顧的緣故。

曦和明白鍾楚樓來找她的目的了,她說:“是要我為葉醫生求情嗎?你放心好了,我會好好做子由的思想工作,讓他不要為難葉醫生的。”

如此善解人意的女人。

鍾楚樓看著曦和,但見她蒼白的臉頰突然飛上了兩抹紅暈,先是晚霞般的酒色,到後來越來越濃烈,竟如鮮血一般紅豔了。

“你是不是又發燒了?”鍾楚樓蹙眉問。

曦和有些站立不住,已經伸手抓住了病床欄杆,但還是強撐笑容說道:“沒事的,這幾日都這樣,白天燒退下去,到了晚上又會燒起來,各種檢查也都做了,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說是白細胞指數一直偏高,才會一直反覆……”

鍾楚樓疾步走到儲物櫃的位置,伸手去拿櫃檯上放置的藥物,秀真開的藥裡都沒有退燒藥,曦和的燒能退才怪。

鍾楚樓讓曦和躺下,喂她喝了水,便來醫生辦公室找秀真,秀真苦惱地說:“她剛剛生產才幾天,孩子還在哺乳期,如果寶寶超過半歲,我還可以用布洛芬給她退熱。但現在寶寶兩個月都不到,我連乙醯氨基酚都無法給她開。”

“蔡醫生,只要母乳暫停餵養十二小時,哺乳期產婦是可以使用退燒藥的,你是專業醫生啊!”

秀真當然知道鍾楚樓的不可思議,她也很無語,說道:“可是你知道42床有個奇葩家屬的,他堅決表示他家孩子不喝奶粉,只吃母乳,所以母乳堅決不能停,我能怎麼辦呢?”

鍾楚樓在心裡打定了主意,他打算求助一下內科的狄一閩主任,讓他開些退燒的中藥給曦和,這樣就不用暫停母乳,也能幫助曦和退燒,只是曦和退燒的速度要更慢了,須得多住院幾日。

但第二天,曦和就找到鍾楚樓說,她要出院了。

鍾楚樓不知道,這是曦和和丁子由做的交易。

昨晚,丁子由回到醫院後,曦和就和他談妥了,只要他同意不再為難葉豪,她便同意簽字出院。

鍾楚樓當然不知道曦和和丁子由之間的交易,他到了秀真處看到了曦和的出院單,出院單上,簽字同意出院的不是丁子由而是曦和自己。

產婦自己簽字出院,當然可以,只是這樣的例子還是少數。

丁子由盼著曦和出院,卻又不願意承擔曦和出院的可能後果,所以他要曦和自己簽字,這樣曦和出院後,有任何身體上的不適,也怪不到他頭上,畢竟是她自己簽字出院的。

夫妻一場,算計到這份兒上,曦和只覺悲哀。

而鍾楚樓能為曦和做的,就是帶她去內科找狄一閩主任,然後將一整袋熬好包裝好的中藥提來給曦和。

“照顧好自己。”站在病房門口,鍾楚樓對曦和說道。

不知道為什麼,內心總有一份不放心。

曦和笑著對鍾楚樓道謝,打趣說:“鍾醫生你是個好人,不知道再見面是什麼時候,也許是我生二胎的時候。”

女人的笑容很和煦,像春日暖陽,卻讓鍾楚樓心頭一抖。

那樣的丈夫,她還要為他生二胎嗎?

“人生路上,其實不必每一條道都要走到黑才需要回頭的,及時止損未嘗不是明智之舉。”

鍾楚樓突然說出這番掏心窩子的話,讓曦和一顫。

她明白鍾楚樓什麼意思,垂下視線,喃喃道:“離婚是需要勇氣的,我很懦弱,半路能夠回頭的,多半是因為有退路吧,而我退路在哪裡呢?”

這樣的女人可憐兮兮,我見猶憐,鍾楚樓的眉頭不由自主就皺起來了,他張了張口,想要說什麼,就被葉豪叫住了。

葉豪已經換上了白大褂,從通廊那端走過來,將鍾楚樓從曦和跟前拉走,一直將他拉到了醫院的天台上。

“鍾醫生,你剛才在幹嘛?醫生和患者之間就是看病的關係,交淺言深是大忌諱。”葉豪雙手插在白大褂口袋裡,看著鍾楚樓,神色是從未有過的認真。

只有對他的發小,他的態度才會如此真摯與慎重。

鍾楚樓卻是心虛地岔開話題:“葉醫生,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青天白日的背景裡,葉豪一襲白大褂的形象還挺人模人樣。

葉豪得意地說:“吉人自有天相,當然就回來上班了。”

鍾楚樓想,果然丁子由不糾纏了,家屬也找院方說明了情由,葉豪就沒事了。

但葉豪說:“這次還多虧了王姐。”

王麗竟然找院方作證說,葉豪的確是要還回那個紅包的,因為葉豪將紅包委託她還給家屬,而她拿著紅包去找家屬時,一時找不到,這就又放回葉豪的抽屜先,誰知道她還沒來得及完成葉豪的囑託,紅包的事就鬧出了烏龍。

王麗的說辭倒是很好解釋了她為什麼兩次出入醫生辦公室,只是葉豪並沒有委託她代為還回紅包啊!

“你說,王姐她為什麼要幫我?”葉豪一臉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