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白日星辰語

宋霽雲走在大街上，心裡想的都是剛才老伯的話，其實老伯的話也不是全無道理的，前邊這片汪洋大海對於他們這裡的漁民來說的確是一片危險的領域，平日裡漁民們只敢在適當的範圍內活動，除非有大船，要不然小船估計沒有達到那片浪潮群起的地方就必會翻船。就算是熟悉水性的水技絕佳的人也得葬身在這片茫茫大海之中。

宋霽雲：到底該怎麼辦呢？只有這個老伯有大船，其他漁民的船雖然沒有老伯的大，但是駕船技術卻又沒有老伯的好，而老伯，明明之前很好說話的樣子，如今卻極度抗拒出海，到底是在害怕些什麼還是在刻意遠離那海對面的一切事物？這之前到底發生過什麼？說到這個，那日在地牢裡，我好像也沒有看到過老伯的身影，這老伯身上到底隱藏著什麼秘密，他又是誰呢？

一邊想著想著，一路走回了客棧，客棧里人又多了起來，卻好像不是過來吃東西的，畢竟這家店原本的主人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墨墨看到宋霽雲回來了，便走過去：“怎麼樣？搞定了嗎？”

宋霽雲看了一眼墨墨：“別提了，事情不順利。”

墨墨疑惑：“不順利？”

宋霽雲看到墨墨身後聚集的一群人：“他們在做什麼？”

墨墨：“哦，他們怕底下那些怪物出來，所以找了一些石頭和泥土非要把那裡堵上。”

宋霽雲狐疑：這些東西真的能堵住嗎？

墨墨：“哦，對了，大家都在裡面等你呢，我們先進去吧。”

宋霽雲：“嗯。”

紅羽看到兩個人走進來，又一眼看出來宋霽雲的表情，就知道事情沒有他們想象的那麼順利和輕鬆了。

林月兒：“霽雲哥哥你回來了！”

宋霽雲坐下：“嗯，你們在做什麼？”

紅羽：“我們在等你回來，順便，收拾收拾。”

宋霽雲：“哦，我有事情要和大家說一下。”

無名也看過來，宋霽雲：“目前，我們還沒有找到可以出海的船。”

無名放下抱著的肩膀：“是那個老伯不願意出海嗎？”

宋霽雲：“嗯。”

墨墨還是很冷靜：“我們救了他，他都沒有改變主意，那就說明，這出海肯定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尤其是我們此去的目的地，恐怕是他們這裡所有的人都不敢接近的地方。”

宋霽雲：“墨墨說的沒有錯，和我想的一樣，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這裡的人好像都不是我們想象的那麼簡單。”

林月兒看了一眼紅羽，紅羽自然知道這個聰慧的丫頭，心裡或許早已經猜到了一二。

紅羽知道大家都在等著她講故事：“這件事情，得從很多年前說起了。”

宋霽雲接道：“三十年前？”

紅羽也是驚訝：“你竟然知道？”

宋霽雲搖搖頭：“只是聽到街上老人瘋口胡言了兩句。”

紅羽用手指肚摩擦著茶杯：“我其實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或許比你們知道的也沒差多少。”

墨墨找了個地方靠在那裡：“你接著說吧，反正我們幾個肯定沒有你知道的多。”

紅羽喝了一口茶，手握著茶杯放在桌子上：“這件事情說來話長，如果我的記憶沒有出現偏差的話，那件事情大概是發生在三十年前，這個地方，這座城還不是東風國的領土，它本歸屬於那片大海對面的……”

無名接到：“南花國？”

紅羽：“是的。”

墨墨：“你繼續講。”

紅羽：“海城，本是屬於南花國的屬地，在三十年前，這座城還是南花國中數一數二的名城，但是世事難料，就在三十年前的一日，這座繁華的城就被一夥強盜洗劫一空了，城中凡是年紀輕的少男少女或者青壯年都被帶走了，剩下的都是一些年近半百或者頭髮花白的老人了。”

宋霽雲不敢相信：“一夥強盜？還是白日搶劫？”

紅羽：“沒錯。”

宋霽雲：“這未免太過於猖狂了吧？”

紅羽：“說是猖狂也許輕了一些。”

墨墨：“你的意思是？”

林月兒：“這群強盜肯定還做了一些令人作嘔和髮指的事情。”

紅羽：“月兒說的沒錯。”

無名：“你的意思是，那些斷手斷腳的老人，也是他們做的？！”

紅羽：“正是如此。”

宋霽雲：“恐怕還不止這些吧。”

紅羽：“沒錯，他們還把城中所有的幼童都殺了，沒有絲毫的留情。”

無名憤憤地站了起來：“簡直是令人髮指！”

宋霽雲：“恐怕這些也只是一些外來人對於他們的傷害，實際上做出這種事情的人，才是最後的幕後惡人。”

紅羽：“估計你也猜得八九不離十了，拋棄這座城的人，放棄這座城中所有人性命的人，就是當時的老國主，那時候南花國的皇帝，現在南花國國主的父親，昏庸無能，重用奸臣，親近宦佞，這樣的朝中政治持續了不到十年便被他的長子推翻了，可是好景不長……”

宋霽雲知道紅羽故意停頓是因為什麼：“所以從三十年前開始這座城就不再屬於南花國了，而是隸屬東風國。”

墨墨沉默著，沒有說一句話，因為他不確定，當年的事情，西雪國是否參與其中，或者又在其中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林月兒：“被自己的母國所拋棄，就像是被自己的母親拋棄的嬰兒一樣，無依無靠，那時候的東風國願意接受他們，簡直成為了他們的救命稻草，那此後的許多年裡，就算沒有外敵的打攪，他們這裡的人也過得還算是安穩了。”

宋霽雲：“只不過這裡距離東風國內地實屬太遠了，一時無暇顧及，所以就變成了這樣僻壤貧潦。”

無名：“這裡確實距離東風國甚遠，就算是各種物資運送到這裡，也得需要至少半年的時間，這路上所消耗的人力物力，也不是一筆小數目，也難保路上的哪些小官小吏不會因為貪圖之心而半路跑路。”

宋霽雲：“那就說得通了，他們這裡的人靠海為生，這些年，還算過得去，但卻始終無法擺脫他們的命運。他們心中有怨恨，卻苦於無能為力，只能偏安一隅，靜靜度過餘生。”

林月兒：“他們不願意出海去南花國是不想再看到那片原本是自己家園的地方，本就沒有癒合的傷口經不起再一次被揭開和蹂躪。”

宋霽雲：“或許，那個老伯的身份並不一般。”

墨墨：“此話怎講？”

宋霽雲：“不知道，只是一種直覺，我覺得他一定是在隱瞞什麼，或許是在害怕一些什麼。”

紅羽：“既然覺得他不同常人，那就說明出海的事情有可以商討的餘地。”

宋霽雲：“是，我本也是這樣想的。”

林月兒：“那麼，現在呢？”

宋霽雲：“現在知道了整件事情的原委，想必是更難了。”

紅羽：“我同意他說的。”

墨墨：“畢竟揭人傷疤這種事情，沒有一個是不得罪人的。”

無名：“還是得想一個萬無一失的辦法。”

宋霽雲：“看來外面的人也已經走得差不多了，我們是不是該吃點東西了？”

無名：“是啊，這說話說了這麼久了，我還真餓了。”

墨墨：“現在客棧的人都不在，沒人會做飯。”

林月兒：“要不然我們出去吃吧？”

紅羽：“好主意，我們走吧。”

五個人在外面小攤上吃了手打面，味道還不錯。

宋霽雲：“你們先回去吧，我再去老伯那裡試試。”

林月兒：“要不要我們和你一起去？”

宋霽雲想了想：“也好，月兒你和我一起去吧。”

無名：“那我也……”

話還沒說完，就被紅羽給拉走了，墨墨跟在他們身後一起離開了。

林月兒和宋霽雲一起往老伯的住處走去，其實宋霽雲心裡也是沒有譜的，這一次還是不知道老伯會不會同意。

老伯聽到了輕叩門扉的聲音：“誰呀？”

宋霽雲：“老伯，是我。”

老伯聽出了這個熟悉的聲音，走過去開門，但是卻沒有讓開，站在門口：“你怎麼又來了？”

宋霽雲：“老伯，很抱歉，又過來打攪您了，我們想和您繼續談談那件事情。”

老伯本來不想讓他們進去的，奈何力氣沒有他們大，宋霽雲胳膊一直抵著門，老人關不上。

老伯往裡面走，宋霽雲和林月兒跟在後面。院落裡面，有一棵枯萎的乾枝桃樹，看起來有一些年頭了。

老伯坐在竹木搖椅上面，抬頭能看見青天，天也快黑了。

林月兒：“老伯，您在看什麼啊？”

老伯：“看星星。”

林月兒順著老人的目光看過去，天還沒有黑，看不到星星。

老伯見林月兒也和他一樣看著那片天空，一句話也沒有說，便問道：“你在看什麼？”

林月兒回道：“我在看星星啊。”

老伯：“可是天還沒有黑，你怎麼會看到星星？”

林月兒：“對呀，天還沒有黑，您怎麼會看到星星呢？”

老伯看著眼前這個女孩，若有所思，然後笑了。

林月兒那雙眼睛清澈如水，讓老人想起了眼前那片蔚藍色的大海。

老伯：“我看不到。”

林月兒：“其實我也看不到。”

老伯：“我知道。”

林月兒：“老伯，您看得到。”

老伯驚訝地看著林月兒，林月兒輕聲細語地：“您先把眼睛閉上。”

老伯聽從林月兒的話，閉上眼睛。

林月兒把手搭在老人的手臂上，然後運功。

老人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閉著眼睛。

少頃片刻，林月兒：“好了，您可以睜開眼睛了。”

老人睜開眼睛，令他驚訝的是，他真的看見了星星，漫天的星星。時不時地眨著眼睛，好像很開心的樣子。

老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了看旁邊的林月兒，然後認真地說道：“小姑娘，你是仙女吧？”

林月兒被老人的話逗笑了：“不是，我只是一個普通人。”

老人有一些激動：“你能讓我在白日裡看到星辰，你一定是仙女。”

林月兒：“老伯，您言重了，只不過是一些小伎倆罷了。”

老伯抬著頭看著這片星空，眼角似乎已經潤溼了。

宋霽雲：看來，事情有轉機了，還得是月兒，她一直都有這種能力。

月兒注意到了宋霽雲的目光，看過去，衝他笑了一下，宋霽雲也笑著回應。

老伯坐下：“小姑娘，這少年是你的什麼人？”

林月兒笑著說道：“他是我在這個人世上唯一的親人。”

老伯：“哦，他是你哥哥啊。”

林月兒搖搖頭：“不是。”

老伯似乎明白了什麼：“那我知道了。”

林月兒：“老伯是不是有一個女兒？”

老人驚訝：“你怎麼知道？”

林月兒：“我猜的。”

老人激動：“你果然是仙女！”

林月兒：“我不是。”

老伯不想提起往事，那些每日每夜都會在他心上扎一把刀的畫面，他不願意再提起，這樣會讓他更加痛苦。他沒有忘記，也永遠不會忘記。

林月兒也看出來老人不願意聊起有關女兒的事情，所以這段故事也就停在了這裡。

林月兒無言，與老人一起仰著頭看著星空，那片白日星辰佇立在蔚藍色大海之上，浪漫極致。

夜幕逐漸籠罩這片傷痕累累的海城，這個曾經被母國拋棄的孩子，早已投身於他國懷抱之中了。被拋棄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感受？恐怕只有當一個人真的被拋棄之後才會深有體會吧？

老伯把話題拉回到現實：“你們此次前來，還是為了出海的事情吧？”

林月兒笑了笑，眉眼極其好看：“果然什麼事情都瞞不過您。”

老伯看了一眼宋霽雲：“我可以答應你們。”

宋霽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嗎？”

老伯：“當然是真的，但是，我也有一些事情需要提前告知你們。”

林月兒：“您說。”

老伯：“那片深海，我有三十多年沒去過了，我不能保證是否可以在兩個月內到達你們想要去的地方，更不會保證你們的安全，那裡危險重重，能否活著過去，是要看你們自己的。”

宋霽雲：“好，這點您放心吧，這些事情我們會自己處理好的。”

老伯：“還有，準備充足的糧食和水，這一次我們估計要在海上漂很久。”

宋霽雲：“好。”

老伯：“那就去準備吧。”

宋霽雲：“嗯，那我們先走了。”

老伯：“去吧。”

兩個人離去的背影，老人眼裡映照著，依舊抬頭看向那片他似乎很嚮往的星空。

聽聞人死之後，身歸於塵土，靈魂歸於星河，匯入星際。

宋霽雲：“你怎麼會知道老伯有一個女兒？”

林月兒：“我看出來的，老伯很喜歡看星星，所以就猜了一下，沒想到真的被我猜中了，我厲害吧？”

宋霽雲寵溺地看著眼前的人兒：“是啊，我們月兒最聰明瞭，最厲害了！”

兩人正在說話之間，屋頂上突然有一個黑影跑了過去，兩個人都看到了，林月兒一腳蹬起就追了上去，宋霽雲聞到了空氣中不同尋常的味道，他擔心有詐，立馬追了上去。

林月兒：“什麼人？為何不敢露出真面目？”

黑衣人沒有回應她，只是一直踏著輕功往前走。

令林月兒震驚的是，那個黑衣人竟然就這樣在黑色的夜幕之下消失在了大海之上。

宋霽雲趕過來：“月兒，你沒事吧？”

林月兒：“我沒事。”

宋霽雲：“那個人呢？”

林月兒：“我沒有追上。”

宋霽雲：“你的意思是，那個人憑空消失在了大海之上？”

林月兒：“嗯。”

兩個人都望向眼前這片正被無邊無際的黑暗籠罩著的茫茫大海。

宋霽雲也是不敢相信：“這世上竟然真有這樣的人嗎？”

這片海大到無邊無際，有的人說它和天一樣大，有的人沒有見過它的邊際，那個人竟然可以來去自由，並且一去無蹤，著實驚為天人。

林月兒：“我們先回去吧。”

宋霽雲：“嗯。”

紅羽見兩個人回來便問道：“怎麼樣？老伯同意了嗎？”

林月兒：“同意了。”

無名：“同意了？那為何不見你們二人高興的樣子？”

墨墨：“是啊，這不是應該高興的事情嗎？”

宋霽雲：“我們剛才遇到了一個黑衣人。”

墨墨：“又是黑衣人？”

無名：“然後呢？你們追上他了嗎？”

宋霽雲：“沒有，那人跑得太快了。”

紅羽：“比你們輕功還要厲害的人，平輩裡估計挑不出來。”

墨墨：“你的意思是，有內功深厚的人在。”

林月兒：“只有這樣才能暫且解釋得通，他消失在了大海之上。”

無名：“什麼？消失在了大海之上？”

林月兒：“嗯。”

墨墨：“此人不容小覷，大家要提高警惕了。”

紅羽：“墨墨說的沒錯，晚上睡覺的時候記得留點心眼，此人這趟的目的，我們未曾知曉，也不保證，他會不會折返回來，萬事小心，總是沒有壞處的。”

宋霽雲：“紅羽姐說得對。”

紅羽：“好了，時辰不早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墨墨：“好。”

無名這時候也是無意之中提了一句：“也不知道小九那小子怎麼樣了？”

這句話像是刺中了林月兒一樣，她又開始擔憂起來了。

宋霽雲：“月兒，沒事兒的，他會沒事的。”

林月兒：“嗯，我知道，小九一向聽話乖巧，只要他聽話，那些人是不會傷害他的。”

墨墨瞪了一眼無名，無名此時才知曉自己說錯了話，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紅羽：“好了好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明日我們還要準備出海用的東西呢！”

幾個人各自回屋，紅羽躺在外面，林月兒躺在裡面。

紅羽知道林月兒擔心小九，但是小九本就身份特殊，只是林月兒他們不知道罷了。

紅羽：“好了，別擔心了，我給那小子算過命，他沒有性命之憂，你安心睡覺吧，明日有的忙呢！”

林月兒心中信任紅羽，既然紅羽這麼說了，那小九一定沒有性命之憂：“好。”

紅羽：那小子可是太子，而且又是莊主的弟子，哪個不長眼睛的敢動他一根汗毛，那肯定會被誅滅九族啊！也不知道那小子怎麼樣了？肯定又變回之前那個混世小魔王了，那些侍衛可慘了，我竟然有點同情他們。還好有藍羽那小子在，太子應該不會太放肆吧，算了，我還是睡吧，這不是我該操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