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洞中扔出去幾塊石頭,隨後探出頭來,迎著眾人複雜而焦灼的目光,對韓長暮道:“大人,這裡頭雖然很寬敞,看是堆滿了石頭,正好攔住了前頭的路,再多下來幾個人,我們一邊清理石頭,大人和趙公子就一邊帶人下來吧。”

韓長暮神色平靜的點點頭:“好。”

趙浮生也跟著急急開口:“有勞,姚,哦,不,有勞師姑祖了。”

姚杳嗤的搖頭一笑,再度下到礦道中。

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後,數十名水匪也跟著下到礦道,漸漸沒了蹤影。

藉著頭頂的微光,姚杳和水匪們一同清理起石頭來。

幸而這些石頭看起來堆砌的極高,但堆砌的人似乎是倉促而為,只來得及堆了薄薄一層,且堆得並不牢固,在推開上面的石頭後,下頭的石頭也輕而易舉的應聲倒塌,那處僅能容一人爬進爬出的狹窄縫隙,轉瞬就變得寬敞起來了。

微弱的光亮灑落在滿地的碎石上,灰塵在微光中流轉,近處的明亮和遠處的黑暗涇渭分明。

姚杳率先爬了過去,拍了拍滿身的灰塵泥土,整個人融進黑暗中,轉過頭,頭頂的微光落在來時的路上,星星點點的流光鋪展開來,她看到那數十名水匪也跟著爬了過來。

不多時,大大小小的石塊被清理到了礦道的一側,隨後姚杳撿了塊大石頭在礦洞的石壁上重重敲擊了三下。

聽到礦洞中傳來三聲敲擊石壁的聲音,韓長暮看也不看趙浮生一眼,矮身鑽進礦洞。

黑暗撲面而來,他忙閉了閉眼,再睜開以後,才適應了這鋪天蓋地的死寂和黑暗。

看到韓長暮平安無恙的走進礦洞,趙浮生也聽到了進入礦道的水匪傳來的青雲寨的暗號,他鬆了口氣,趕忙吩咐剩下的水匪們依次進入。

直到所有水匪都進入後,他那顆始終高高懸起來的心終於放回了肚子裡,在離礦洞不遠的斜坡上刻了一個青雲寨的標記後,正要鑽進礦洞,突然耳廓一動,他臉色微變,忙閃身躲進了旁邊茂密的灌木叢中。

透過婆娑的樹影,趙浮生看到一群人踉踉蹌蹌,連滾帶爬的撲了過來。

看樣子,這些人已經是強弩之末了,走到這裡已經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那群人在斜坡上停了下來,其中幾人舉著火把在四周一通尋找,其中一人欣喜若狂的喊了起來:“大當家,大公子留下的標記就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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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在哪。”人群中響起一個焦急的聲音,旋即咚咚咚的跑到了近前。

趙浮生聽出了那是趙應榮的聲音,嘩啦一聲,從灌木叢中鑽了出來,頭上還頂著幾根帶著尖刺的短枝,急切開口:“父親,我在這裡。”

趙應榮被突然從灌木叢中鑽出來的人嚇了一跳,再一聽是趙浮生的聲音,他大跨步走過去,看了看左右,愣了一下:“浮生,怎麼只有你一個人,他們人呢?”

趙浮生撥開灌木叢走了出來,整了整衣裳

,行了個禮:“父親,已經找到密道了,小的們都進去了,兒子留下接應父親。”

李長明覺得不好,心裡打了個突,幾步衝到近前,連聲催促起來:“浮生,你趕緊,趕緊下去,那人是內衛司的司使,不是一般人,咱們鬥不過他,只能盯緊了他,你快去,快追上他們,不必擔心我們。”

趙浮生亦是臉色一變,覺得自己有些大意了,以為走到了這裡就是大功告成了,卻忘了還有功虧一簣這個詞兒,他趕忙鑽進礦洞,沿著水匪在石壁上做的標記,一路狂追不止。

這處礦道比韓長暮和王顯此前走過的那條要寬敞許多,沿途的確有李勝刻意留下的眾多廢石,好在他們人多勢眾,邊走邊清理,倒也沒有耽誤太多的時間。

趙浮生一腦門子熱汗,氣喘吁吁的追上韓長暮一行人時,眾人已經走到了礦道的極深處了,正面對著五個一模一樣的礦洞,一臉苦惱的停滯不前。

那五個礦洞大小一樣,中間間隔的距離也一樣,在礦洞正中一字排開,就連石頭上的黑色紋路和刀劈斧砍的痕跡,看起來似乎都一樣。

趙浮生看到這五個礦洞,蒙了一瞬間,對上韓長暮的雙眼,他莫名的有一絲絲膽怯,趕忙行了個禮:“司使大人,我父親和二叔也已經帶著人趕到了。”

韓長暮漫不經心的點點頭,指著五個礦洞道:“讓你的人分散開,仔細探一探這五個礦洞,看哪一條路是通的,沿途一定要留下標記。”

這一回,趙浮生很利索的答應了,沒有再提任何要求,毫不猶豫的抽調人手,安排下去。

剩下的人便緘默著席地而坐,暫且休息。

韓長暮靠著石壁,在姚杳的身邊坐下來,微微閉上眼睛,一片靜謐中,可以聽到起此彼伏的呼吸聲,有的粗重有的淺顯,有的凌亂有的平穩。

他閉目片刻,睜開眼,看到黑暗裡,姚杳頭上的帽子前頭閃著的微光,他難掩好奇的伸手摸了摸,笑的愈發奇異:“這前頭還點著燈,你也不怕燙著頭。”

姚杳偏了一下頭,躲開了韓長暮伸過來的手,尷尬的咧嘴一笑:“起先是燙的,後來卑職改了許多次,這一次的就好多了,只是溫熱,並不燙手了。”

韓長暮心頭一動,目不轉睛的看著姚杳的臉,感慨不已:“也不知你是從哪學來的,怎麼能做出這麼多稀奇古怪的東西。”

姚杳訕訕的笑了笑,沒有說話。

趙浮生在旁邊默不作聲的,有些尷尬,他有心在內衛司謀個一官半職,便挪到了韓長暮身邊,放下身段套起近乎:“司使大人,你看小人這樣的,能不能有幸在內衛司效力?”

韓長暮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趙浮生一眼。

平心而論,此人雖然蠢而不自知,但就衝他不肯輕易讓手下的水匪涉險這一點,他就是個可以造就的。

這樣的人,一旦信任了誰,那就是死心塌地的信任,絕不會輕易改變心意的。

了片刻,韓長暮慢慢的點了點頭,言簡意賅的吐出兩個字:“可以。”

“是嗎,多謝大人,多謝司使大人成全。”趙浮生喜出望外,眉笑的眉毛眼睛都皺了起來,要不是身邊還有不少水匪看著,他頃刻之間就要跪倒在地,給韓長暮磕頭行禮了。

他謝了韓長暮半晌,又轉頭去謝姚杳,笑容乾淨而真誠,幾乎能讓人忘了他從前是個打家劫舍的水匪:“師姑祖,以後咱們就是同僚了,還望師姑祖多多提攜指點。”

姚杳趕忙擺手,皮笑肉不笑的搖頭:“別,可別,我可擔不起,我區區一個京兆府的參軍,可攀不上你一個內衛司的內衛。”

趙浮生愣住了,這還不是一個衙門口的事兒啊?

韓長暮低笑一聲,附耳低語道:“阿杳,我怎麼聞著有點酸,你莫不是嫉妒趙公子了?”

“我嫉妒他!”姚杳驚詫的低呼一聲,躲開韓長暮,撇著嘴嘟嘟囔囔:“內衛司是什麼好地方嗎,非要擠破頭的擠進去,我腦子又沒進水。”

韓長暮的臉色轉瞬陰沉似水,連周身的氣息都冷了下來,狠狠磨了磨牙:“你給我等著。”

姚杳一陣頭皮發麻,她都嘀咕的這麼小聲了,還被他聽到了,他這個聽力,堪比警犬啊。

出去探路的水匪們動作極快,不過片刻的功夫,他們便三三兩兩的回來了,紛紛回稟說礦洞裡並沒有路,走到盡頭就是山壁。

而有一隊水匪最後才回來,出去了十個人,卻只回來了五個。

其中一人越眾而出,指著最中間的礦洞,滿臉都是興奮:“大公子,從這個礦洞走出去,走個約莫一刻,就有一條礦道,礦道那堵了一塊巨石,小的們試了試,有風吹過來,那條礦道是通的,只要推開那塊石頭,我們就能出去了。”

趙浮生聞言,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剛想說話,卻想到了旁邊的韓長暮,下意識的望了望他,斟酌道:“司使大人,你看這?”

韓長暮微微點頭,這就對了,巨石所在的地方,就是此前李勝設計害他和王顯的地方,那條路的確是通往外頭的。

他多了看了那水匪幾眼,暗自記下了這個人的長相。

趙浮生看到韓長暮點頭,心下一鬆,趕忙吩咐水匪從中間的礦洞進去,先行推開攔路的石頭。

韓長暮和姚杳對視了一眼,緊隨其後。

姚杳看了韓長暮一眼,低聲問道:“大人,你和王顯脫身的那條礦道,就在這條礦道的下面吧?”

韓長暮詫異的看了姚杳半晌,反問了一句:“你怎麼知道的?”

姚杳抿了抿嘴,低聲解釋起來:“官府開挖的礦山都挖的極有章法,礦石挖的格外乾淨,還專門開闢的有礦道坍塌時的避難之處,可這條礦道,挖掘的倉促沒有章法,而且沒挖乾淨,明顯就是民間盜挖的,像這樣的開採方式,礦工一般都會被滅口,有經驗的礦工會在挖礦的同時,在礦道的下方偷挖一條密道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