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臨江心虛的悻悻笑道:“怎麼會,你這麼機靈嘴甜會哄人,把安南郡王妃給哄高興了,保不齊過不了幾天,她還要張羅著給你贖身呢。”

姚杳撲哧一聲:“少尹大人,你也太高看卑職了,卑職現下可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重傷員,別說是哄人了,就是多說兩句話都嫌累得慌。”

“那你說了這麼多話,我也沒見你累。”冷臨江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看到姚杳臉一沉,像是要開罵的樣子,他趕忙把點心端過來,笑道:“韓府的點心不錯,嚐嚐。”

姚杳謹慎的看著滿臉殷勤的冷臨江,知道他並沒有打消那個念頭,只不過是換了個方式勸她。

她偏著頭,沒有去拿盤子裡的點心,只是笑眯眯的看了一眼,倏的眼波微微一動,向後靠了靠,拿起一塊點心,食不知味的慢慢嚥了。

“怎麼樣,怎麼樣,好吃嗎?”冷臨江獻寶一樣湊到跟前,臉上濃烈的笑意簡直令人肉麻。

姚杳打了個哆嗦,雖然平時冷臨江也很和氣,但這麼殷勤還是讓人不適應。

就在此時,虛掩的門被輕輕叩響,外頭傳來個微微沙啞的姑娘聲音:“阿杳姑娘,婢子奉命送參湯過來。”

姚杳的目光不動聲色的冷了下來,面無表情的淡聲道:“進來吧。”

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端著個烏木托盤,低著頭走進房間,輕輕的將托盤擱在床頭的小几上,雙手捧著闊口白瓷碗遞給姚杳,輕聲細語道:“姑娘,這是韓醫令吩咐的參湯。”

姚杳慢慢抬眼,不動聲色的盯了那小姑娘一眼,隨後一隻手捏著蓋子,緩慢的挪開,露出小半個碗口。

只見淺棕色的參湯上漂浮著薄薄一層淡白茶沫,組成了一個豆大的“去”字,隨著姑娘微微顫動的手輕緩的聚散。

姚杳轉瞬明瞭,慢慢的又將蓋子蓋了回去。

看到姚杳這個動作,冷臨江噗嗤一下笑了:“你還怕苦啊,快趁熱喝吧,參湯涼了才苦呢。”

姚杳抬頭看了冷臨江一眼,端過白瓷碗,一鼓作氣的將參湯灌了進去。

冷臨江哎喲一聲,連忙拿了蜜餞塞進姚杳嘴裡,還不停的唸叨著:“慢點喝啊,怎麼喝的怎樣猛,嗆著了可怎麼好!”

姚杳抿唇不語,盯了小姑娘一眼。

小姑娘忙端著碗退了出去。

姚杳這才斟酌著開口:“老冷,韓醫令說沒說我這一天一碗參湯得喝到什麼時候?”

冷臨江愣了一下,笑道:“參湯的事你操什麼心,有我和久朝在,還怕少了你的參湯喝嗎?”

姚杳搖頭:“自然不會,只是我不願意欠他的人情。”

這個“他”是誰,冷臨江心知肚明,他低了低頭:“這也算不得什麼人情。”

姚杳微微挑眉:“這樣吧,方才你說的事情我應了,我替你走一趟安南郡王府,我欠他的人情,你替我還。”

至於怎麼還,姚杳沒有說,冷臨江也沒有問,不過他和韓長暮之間,自然有與旁人不同的默契,足以妥善的解決此事。

冷臨江笑眉笑眼的點頭道:“我就知道阿杳心最軟。”

“什麼心最軟啊?”二人剛商量完,門外就傳來疑惑不解的聲音,韓長暮推門而入,偏著頭望了望二人。

“久朝回來了,回來的正好,正有事跟你說呢。”冷臨江喜笑顏開的拉著韓長暮坐下,將在安南郡王府的情況一一說了,邀功似的望著韓長暮:“怎麼樣,我安排了人在外接應孟歲隔,快則今夜,慢則明晚,就會有訊息傳出來了。”

“也就是說,你要把阿杳也送進安南郡王府裡?”韓長暮抓住了冷臨江話中的重點,淡聲問道。

冷臨江絲毫不覺這樣安排有什麼不妥,沾沾自喜道:“對啊,阿杳心細如髮,孟歲隔功夫過人,偷聽什麼的最合適了。”

“不行,我不同意!”不料韓長暮卻急了,瞪著雙眼嚴詞拒絕:“此事不妥,我不同意!”

冷臨江不明就裡的問:“怎麼就不行了?阿杳都答應了,有什麼不行的?”

“你答應了?”韓長暮臉罩寒霜。

姚杳莫名其妙:“嗯,答應了。”

“你身上還帶著傷呢,怎麼能做這麼危險的事情!”韓長暮急了。

殘陽餘暉斜入窗欞,如同碎金一般落在韓長暮的臉上身上,關心、焦急、擔憂,五味雜陳的情緒寫了滿臉,在殘陽晚照中無限放大。

姚杳心中有一絲抗拒,偏了偏頭:“我心裡有數。”

“對對對,那不是還有孟歲隔呢嘛,久朝,你就這麼不放心你一手調教出來的人嗎?”冷臨江半真半假的笑問道。

韓長暮看了看冷臨江,又看了看姚杳,她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情不是假的,不由得在心裡嘆了口氣,妥協道:“好吧,”他微微一頓:“不過,既然是給雲歸調教姑娘,雲歸跟著一起也是情理之中的吧?”

“對,這個法子好。”冷臨江連連點頭,知道這是韓長暮最後的讓步了,不過他也確實放心不下,跟著一起,即便什麼都做不了,至少心安。

靜了片刻,韓長暮凝神問道:“什麼時候去,阿杳這一身傷如何解釋?”

冷臨江自得道:“放心吧,我都想好了,宵禁以後我偷著駕車送過去,越見不得人越好,至於阿杳這身一傷,這才是最妙的,正是她不聽話,是個硬骨頭的明證!”

韓長暮點頭,面無表情道:“也好,摔得和打的傷都挺像。”

冷臨江:“......”

姚杳:“......”

第一聲暮鼓剛剛敲響,人們便開始形色匆匆的往坊裡趕去。

孫瑛和一眾內衛架著一輛板車,車上用深色油布蒙著一具簇新的棺木,急匆匆的從明德門駛入。

孫瑛的臉色著實難看,暮色四合裡,陰沉的像是醞釀著一場大雨。

剛剛將容郡主的棺木挖出來時,他還沒覺出有什麼不對勁,可是上手一抬,他就覺出了一絲異常。

他走了這一路,也想了這一路,終於想明白這點異常出自何處了。

容郡主的棺木太輕了,輕的不可思議,輕的令人費解!

若非棺木上的長釘沒有被起出來過的痕跡,孫瑛當真會以為他挖出來的是一口空棺。

可是容郡主的屍身是他親手封進棺材裡的,也是他親眼看著下的葬,才不過二十幾日,怎麼會變得這麼輕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心裡也就愈發的焦急了,連著催了幾聲:“快,快回內衛司!”

趕車的內衛不明就裡:“怎麼了孫仵作,出什麼事了?”

孫瑛的臉上露出一絲驚惶:“這棺材不對勁,快,快回去!”

“不對勁,哪不對勁?”趕車的內衛嚇了一跳,轉頭看了一眼:“這不好好的嗎?也沒詐屍。”

孫瑛臉都白了:“要真是我猜的那樣,那可比詐屍可怕多了!”

“孫仵作,你可別嚇我,我膽兒小!”旁邊一個內衛嚇得戰戰兢兢,下意識的離棺材遠了點。

孫瑛其實也只是猜測,他也說不出哪裡不對勁,只是對危險的感知與生俱來的比旁人要敏銳一些,他做不出太多解釋,只是一迭聲的催促:“快走,快回內衛司。”

內衛們看到孫瑛臉都白了,心裡俱是咯噔一下,不敢再追問什麼,也不再說話,趕忙悶頭趕路。

一進內衛司,孫瑛便將棺材徑直送進了驗房,咚的一聲關上了門,連一聲招呼都沒打。

忙了一路的內衛面面相覷,明面上沒人說什麼,可個個臉色都不那麼好看,分明是在心裡偷偷罵娘。

靜了片刻,其中一名內衛打了個哈哈:“走吧,去膳堂用暮食吧。”

其他人都俱是呵呵乾笑,轉身就走。

有個內衛轉身慢了一步,看到驗房上空驟然升騰起一股猩紅的煙霧,他吃了一驚:“誒,驗房怎麼冒煙?”

前頭的幾個內衛連頭都沒轉,腳步不停的往前走:“冒煙兒,它就是著了都不關老子的事!”

幾個內衛往前走了幾步,還是覺得放心不下,平時孫瑛是個多熱鬧圓滑的人啊,怎麼可能突然轉了性。

“壞了!”其中一名內衛臉色一變,轉頭跑到小院門口,一腳踹開了院門,三步並作兩步的衝到驗房門口,大力拍門呼喊:“孫仵作,孫仵作,你沒事吧,開門啊,孫仵作!開門!”

可是砸了半天門,聲音傳的半個內衛司衙署都能聽到的,可門內卻沒有半點動靜。

這樣的情景,其他的內衛自然也猜到出事了,呼啦一聲井然有序的散開,叫人的叫人,砸門的砸門,還有轉身回房去拿敲門工具的。

這個時候就顯出木門的好處來了,若是驗房的門和小院的門一樣,都是木門,那都不用幾個內衛一起上,只一個內衛飛起一腳那就足夠了,可驗房的門不是木門啊!

驗房的門是石門,確切地說整個驗房露在地上的部分都是磚石搭的,又在驗房的正下方挖了一個深達兩丈的冰窖,長年累月的儲存了大塊大塊的冰,即可以保持屍身不腐,又可以使得整個小院一年四季都陰冷異常。

7017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