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 深處的記憶⑤

透過火把的光芒，躲在後面的莫宇忽然發現那些黑影人的腦後彷彿有一根若有似無的絲線牽扯著他們行動，而所有絲線都是從甬道盡頭幽深的黑洞裡蔓延出來，彷彿裡面躲著一隻可怕的蜘蛛精在裡面獰笑著操縱這些傀儡。

火光隨著微風晃動，那些絲線彷彿又消失了，他揉揉眼睛以為自己看花了。

人群繼續前進，越往裡有越是開闊，不多時來到一處極大的空地，四周牆壁雕刻詭異圖樣，這不像一個藏寶地倒像一個古墓。

四面牆壁四扇門，每扇門圖案都不相同，有的門上鍍金，有的嵌銀，有的掛玉，還有一扇掛著枯樹枝，每扇門都做的精緻無比似乎都通向一個藏寶閣。

軍官首領巡視一圈走到那扇鍍金的門前，隨後抓過莫宇將他推了進去。

走進鍍金的門憑藉在微葉那裡偷看的地圖，他只要繼續往前走就會走出古墓，而這群日本人沒有地圖只會困死在裡面。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就這樣輕而易舉的進去了，他可以回去了，只要把這群日本人引到古墓他們的結局就只有一個——那就是死！

可這些人也不是傻子，竟然留了大部分人在古墓外面，進入這裡的只是少數。這樣一來微葉的計劃就不會發揮到極致，只是計劃已經開始，怎能半途而廢？

戲班子那些慘死的同胞，善良單純的妹妹阿黎，還有被微葉保護著的那些孩子……

那些孩子，他們只有七八歲，他們本就是無家可歸的孤兒，有幸被微葉收養，沒想到最後還是被那群畜牲害死了！

他清楚的記得，那天從鎮子上買東西回去的情景，上山的小路蜿蜒曲折，路邊有不知名的花兒綻放散發出陣陣芳香，他和微葉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難得有這樣清靜的時候，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深深刻入腦海，隱約感覺她會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所以這次回來見這群孩子的同時也是為了更好的安頓他們。

“微葉，你知道這是什麼嗎？”莫宇從一顆樹後跳出來，手裡捧著一朵紅白漸變的花兒，花瓣重重疊疊層次分明的花兒，花蕊若隱若現，分明是含苞待放的模樣。

“芙蓉花。”微葉看了一眼，覺得沒什麼大驚小怪的。

莫宇看她不開心總想逗逗她，可她彷彿是一個冰冷的沒有任何感情的人，她的心底似乎藏著許多秘密，無論用什麼辦法她都開心不起來。

“微葉，你說你一個年輕小姑娘怎麼總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真是可惜了你一張傾國傾城的臉。”莫宇不由得感到惋惜，若是換了別的小姑娘早憑藉這張臉活的風生水起了。不過她既然是張明月的妹妹定然是自幼就錦衣華服，榮華富貴不止，也不差那點兒錢。只是她這樣一個遺世獨立的女子如今也和他一樣成了孤家寡人一個，這場戰爭，這個世道不管你富裕還是貧窮，想讓你苦你就甜不起來。

“廢話真多，快走吧，孩子們肯定餓了。”微葉不和他逞口舌，真真一副長輩看晚輩的模樣。

莫宇被她看的不自在，隨即又嘻笑起來，“你說起孩子們我倒是想起一個情景，你覺得我們像不像養育孩子的夫妻，這會兒趕集買回了孩子們愛吃的零食？”他一邊說一邊看微葉的模樣，似乎想從她臉上看出一絲絲羞怯。還在戲班子時，那些女孩子面對他這樣還有幾分姿色的男子的調戲可都是雙頰泛紅，眼波流轉間掩面逃離，他倒想看看微葉害羞的模樣。

微葉對他翻了個白眼，將手裡的兩包東西全丟到莫宇懷裡，莫宇沒有防備被砸了個結結實實，腳下連連後退才險險抱住。

“看你精神這麼好，都拿著吧！”話落微葉大步往前趕路。

又走了一段路前面的微葉突然停下腳步，莫宇抱著包袱險些撞上去，他穩了穩懷裡的重物：“怎麼了？”

“有很多人到過這裡。”微葉看向腳下泥灰裡的腳印和兩邊被踩過的灌木。

莫宇湊過腦袋，四下看了看，指著一個方向喊：“他們是從那邊過來的！”

微葉看向那個方向，那裡本來是沒有路的，卻生生被踏出了一條小路。

不好的預感在心底浮現！

“等等我！”莫宇顧不得滾在地上的包袱連忙去追跑的飛快的微葉，有時候真心覺得她不像個人，哪有人跑這麼快的？這上山的路蜿蜒又崎嶇，她竟然跑的如履平地。莫宇一邊跑一邊喊追出了一身大汗，終於前面的人停下來了。

微葉看向地面似乎有什麼東西被拖行的痕跡，這痕跡越往前越明顯，鼻尖隱隱還有血氣瀰漫。

她沒有順著山路繼續往前而是鑽進一邊的樹林，莫宇扔掉手中剩餘包袱跟著鑽進去。他也看到了矮灌木上星星點點的血跡，一滴一滴，血腥味越來越濃烈。

他看著微葉僵硬的背影心也跟著七上八下，微葉似乎整個人都變得痛苦萬分，竟像受了刺激一樣後退半步，莫宇不明所以衝上去就要看個究竟。只一眼，讓他整個人都頹敗地撲倒在地上，這一幕讓他想起那晚戲班子裡血腥殘酷的一幕幕。

那些日本人在師傅拒絕演出後毫不猶豫拿起槍對著四周一通掃射，幾十個朝夕相處的師兄弟當場死亡，師姐師妹們的哭喊聲更是穿透耳膜。

一箇中彈的師兄把他壓在身下，血淋淋的手死死捂住他的嘴，他能感覺的自己的喉嚨已經哽咽到發不出任何聲音，他想要衝出去救他們，救他的阿黎。而師兄憑藉最後的力氣狠狠一拳砸在他後頸脖，在萬分的痛苦中他暈死過去。

“阿蘭，阿蘭……”莫宇抱起滿身是血小小身體的阿蘭，失聲痛哭。

微葉眸子裡剩滿眼淚，小小的阿蘭衣衫破碎，頭髮凌亂，滿臉滿身都是凝固乾涸的血……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眸緊緊閉上再也沒了生氣……她不過是一個七歲的孩子，是什麼人竟然做出這種豬狗不如的事情？

忽然微葉冰寒的眸子閃過一絲光亮，掉頭往山頂跑去，莫宇心頭劇烈不安也想起那群還在寺廟的孩子，緩緩將阿蘭放下，脫去自己都外衫蓋在小小的身體上，“阿蘭，我和姊姊一會兒就回來了。”話罷，不捨地去追微葉。

“阿蘭會聽話等姊姊回來，也會照顧好大家，姊姊不要擔心。”臨走前阿蘭像個大孩子一般站在人群最邊上笑容明亮又清澈。

眼前的這扇們她不敢開啟，手掌顫抖地放在門上卻怎麼也不敢動作，很安靜，像是從來都沒有活物一般的安靜。原本的寺廟不是這樣的，雖然是破舊的寺廟卻充滿孩子們的歡聲笑語。

莫宇心中似乎猜到了什麼，門縫上那抹血色在灰白的門板上格外顯眼，她不敢推，他來。

血腥之氣撲面而來，整個人彷彿在這一刻進如人間煉獄，孩子們小小的屍體橫七豎八到處都是，有槍傷也有刀傷……

微葉只覺得腦海一片空白，整個人竟輕飄飄地彷彿踩在雲端，四周的景色不停在眼前打著轉，她扶著門緩緩癱軟坐下去。

“那些孩子你能護住一時終究護不住一世。他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和歸宿。”

他們都有自己的命運和歸宿……

逆天改命之事萬萬不可違！

哥哥的話不停縈繞在耳邊，那些孩子真的不該活在這世上嗎？他們還那麼小，他們又沒做錯什麼上天為何這麼殘忍？

“微葉，微葉。”莫宇看她癱倒下去連忙扶住，讓她靠在自己懷裡，張明月死的時候她沒有哭，現在這群孩子卻打破了她心底最後的防線，滿臉淚水看的他心痛萬分。在乎的人一個個離開自己的情景他再熟悉不過，這種感覺沒有誰比他更熟悉，他理解她卻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能緊緊抱住她，希望她能從自己身上感覺到一絲絲溫暖，希望這一絲絲溫暖能夠給她帶去力量。

不知道何時起他竟然對這個不苟言笑，冷冰冰的人生出了一種莫名的感情，想每時每刻看著她，想用自己的溫度暖一暖這個看似冰冷的少女，不想看到她在不知不覺中露出那種孤獨。他想要抱抱她，溫暖她，卻從沒想過會在這種情況下抱著她。

他一直想告訴她，就算張明月離開了，他莫宇也會永遠陪著她，守她一輩子，她不必故作堅強，他能保護她。可是，竟然發生了這種事情，他想要對她表白的話生生嚥了回去。

忽然耳邊穿來一陣微弱的哭泣聲，微葉恍惚聽到小女孩的聲音，原本沒有神的眸子竟然恢復了清明。推開莫宇站了起來，微弱的哭聲自枯樹後的一塊木板下傳來。

還有人活著！

微葉像是突然有了希望，快步跑過去掀開木板，“啊！”小女孩尖叫一聲被陽光照到的地方冒出一道黑煙，原本微弱的身子越漸虛弱。

微葉連忙蓋上木板，“阿蘭……”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小女孩，她抱著膝蓋縮在木板下一片小小的陰影之地瑟瑟發抖。

“姊姊，姊姊你回來了！”阿蘭想要撲倒微葉懷裡卻撲了個空，她的手穿過微葉的身體又被太陽灼傷，微葉心疼指尖掐訣連忙護住阿蘭殘破的靈魂。

“微葉，微葉你在幹什麼？”莫宇看微葉繞過滿地狼藉走到枯樹後，一個人喃喃自語不知道在幹什麼。又怕她承受不了這巨大的打擊產生什麼不好的影響，輕聲詢問，小心翼翼靠近。

微葉看他小心翼翼的模樣有些感動，她拉過莫宇，指尖微涼撫過雙眸，再睜開時彷彿眼睛比以前更加明亮了，他好奇地想要問怎麼回事，卻在余光中看到木板下那個小小身影。

“啊！鬼啊！”他嚇得跌坐地上，一手指著阿蘭顫顫巍巍說不出話來。

“莫宇哥哥。”阿蘭看向莫宇，“謝謝你的衣服。”

莫宇抬手去看才發現阿蘭身上披著一件衣服，正是他剛剛穿的那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