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天蓋地的廝殺聲傳來。

城臺下面色蠟黃枯瘦如柴的勞役們茫然無助,四面八方皆有戰事,他們竟然找不到出去的路。

卻見那城臺之上,戴著面具的祭祀對下方的人喊道:“誰能被上天選中,便能成為神子,無論身份,任何人皆有機會……”

這些話傳入那些勞役耳畔。

“我,我也可以嗎……”

“我們也可能成為神子嗎?”

只見那祭司抬起頭來,張開雙臂,口中朗聲道:“爬上來吧,爬上城臺,爬上來吧……”

祭司的聲音蠱惑著城臺下的眾人,激起藏在人心深處的慾念。

“爬上去……”

“爬上去……”

一道又一道身影朝著神臺爬去,有人爭搶著,踩著人的身軀往上攀爬。

“只有我才能爬上去!滾!!”

一聲聲嘶吼之間城臺之下也徹底大亂了起來。

“你算什麼!我才是神子!”

一陣陣煙塵在那城臺下掀起,吶喊與嘶吼聲傳遍眾人的耳畔。

有人茫然,有人無措,但隨之而來的則是忽然的變故,從最初幾十餘人的爭鬥蔓延到幾百上千人。

眾人似是瘋了一般往那城臺衝去,一個爬上去便又會被另一個拉下來,不多時便有人被踩死在眾人腳下,有人磕在城臺上,滾了下來,片刻後便僵硬了。

“我的!是我的!”

“滾啊!”

廝殺,慾念,殺戮,爭鬥……

這些情緒蔓延在這城臺內外,這些吼聲與廝殺聲交雜在一起。

狗兒茫然的環顧著四周。

他邁開步子朝著那神臺下衝了過去。

“別打了!”

“你們別打了!”

狗兒喊著,拉著眾人。

卻被人一腳踹倒,“滾開!”

狗兒倒在地上,他抬眼便見那一片烏壓壓的人群。

每上一個臺階,便有數十具屍首被當作墊腳石任人踩踏。

狗兒癱坐在地上,他的眼中皆是絕望與無助。

全都毀了……

都毀了……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

狗兒口中呢喃著,那種無力感深深的摧殘著他的內心。

他禁受住了所有的苦難,改變了眾人的內心,但僅僅只在一言兩語之下,一切都毀了。

陳長生緩步走來,站在了狗兒的身後。

他抬起頭看了一眼那城臺上的祭司。

祭司感受到那道目光,與那城臺下所站之人對視了一眼。

祭司並未在意,而是看向了遠處數萬人的血光沖天,透過面具,他的眼中似有期盼,期盼著更多的人死。

狗兒頹廢著,轉頭看向陳長生道:“你能救他們嗎,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他們吧。”

陳長生低頭看向他,說道:“無論是這城臺之下,還是城臺之外,所有廝殺皆由慾念而生,與我,與你,都沒有半點干係,生死都是他們自己選的,不自救者,無人救之。”

僅是一瞬狗兒的目光之中便再沒有了光彩,徹底崩潰了。

……

城臺上下的大戰持續了兩日。

數不清的屍首堆積在那城臺內外,一座座堆積成的小山瀰漫著濃郁的血腥氣。

四周沒有半點聲響,無論飛禽走獸都不敢靠近這裡。

城臺的臺階之上堆積著一具又一具的屍首,有人死的時候眼中都沒有後悔,而是不甘。

死氣瀰漫在上空,禿鷲盤旋在天上,繼續掠下便咬下一大塊腐肉。

祭司坐在城臺上,看著臺下的一幕。

“結束了……”

祭司的眼中有些憐憫,但隨即卻又露出了幾分狠辣。

他低下頭來,朝著那城臺下看去。

“嗯?”

祭司愣了一下,他再一次看到了那一襲青衫。

而在那人身邊還有一個年歲不大的少年。

“老實待著。”

陳長生招呼了一聲狗兒,隨即他邁開步子朝著城臺上走去。

祭司站起身來,他見那人眨眼間便走出十步之遠便皺起了眉頭。

直到陳長生來到了他的面前的時候,祭司也看清了此人的面容。

“敢問是閣下是……”祭司開口道。

“方外之人。”陳長生道了一句。

祭司思索著,見此狀也沒有多問。

陳長生轉過頭看向遠處,入眼便是密密麻麻的屍首。

陳長生問道:“有人活下來嗎?”

“有的。”

祭司說道:“興許過一會就會從墳堆裡爬出來。”

陳長生點了點頭,問道:“陳某有些疑惑,想請祭司解答。”

“請問便是。”

祭司對此人有些忌憚,他看不透對方,也不敢輕舉妄動。

“這是一場局吧?”陳長生說道。

祭司也沒有隱瞞,而是說道:“是。”

陳長生說道:“這般沉重的業力加身,怕是之後也難以存世吧。”

祭司沉默下來,隨即答了一句:“這是我的宿命,也是每一個登上城臺之人的宿命。”

祭司伸出手來,摘下了臉上的面具。

陳長生看到了一張蒼老的面容,在那人的脖頸之處,還有一道尤為清晰的疤痕。

“孟秋良。”祭司道了一句。

“好名字。”

陳長生隨即問道:“不過陳某有些好奇,你口中的宿命,是何意思?”

孟秋良的聲音蒼老,繼而說道:“這天地間遠沒有看到的這麼簡單,天災人禍僅是冰山一角罷了,神子的宿命便是保全這僅存的人間。”

陳長生大概猜到了些許,隨即也明白了過來。

他問道:“可是死的人是不是有些多了?”

“一點也不多。”

在孟秋良看來,若是這片天地徹底淪陷,那才是徹底沒了希望。

僅僅是死了萬餘人又算得了什麼呢。

正在說話之間,卻見那遠處的死人堆裡有了動靜。

只見一個斷了一臂的人從那死人堆裡爬了出來,他用長槍撐著自己的身子,目光凝望著那遠處的城臺,一步一步的走上前去。

“人來了。”陳長生說道。

孟秋良打量了那人一眼,說道:“是個好胚子。”

陳長生見那人拿長槍撐著身子一步步走來,直到邁上臺階,期間此人倒了幾次,但又爬了起來。

孟秋良轉頭看了陳長生一眼,說道:“我馬上就要死了,可否幫我帶一句沒說完的話。”

“帶給誰?”陳長生問道。

“一個叫寧沅的老太婆,就跟她說,就跟她說……”

孟秋良卻是閉上了眼睛,道了一句:“算了,不說了。”

“怎麼又不說了?”

“就是不說了。”

孟秋良舒了口氣,轉頭對他說道:“你也快走吧,待到城臺大陣開啟,方圓十餘里的生機都會被滅絕,你也會死的。”

陳長生搖了搖頭,說道:“陳某就站在這裡看著。”

孟秋良頓了一下,也不再多勸。

“隨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