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履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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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臘月,刺骨的冷風中,和寧門外,護衛皇城的禁軍頂盔披甲,持槍肅然而立。冷風習習,衛士卻任憑冷風颳面,面無表情,紋絲不動,猶如木石雕塑一般。
看似風平浪靜的臨安大內,經過一場並不激烈的宮廷角逐,僅僅是一個早晨,不知不覺變了模樣。
大宋官家趙擴駕崩,太子趙竑登基,大宋皇宮悄無聲息換了主人。
一張白紙好作畫,千頭萬緒,也得躬身而行,一件件做起。除了捉拿緝捕“矯詔謀逆”的史彌遠一黨,便是安排先帝趙擴的後事,並昭告天下。
而封賞有功之臣,也是穩定人心,必不可少的一環。
勤政殿,御書房內,新任殿帥馮樹跪在地上,正在接受新皇趙竑的賞賜。
“馮樹,君子協定,這是賞你的兩萬貫,朕加了一萬貫,作為對你的犒賞。拿去吧!”
趙竑擺擺手,董宋臣把盒子拿了下去,遞給了馮樹。
“臣謝陛下天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馮樹眉開眼笑,趕緊謝恩,山呼萬歲。
有了這三萬貫,俸祿又多了一倍有餘,日子可別提多滋潤了。
“起來吧,馮樹。這是你應得的。”
趙竑等馮樹起來,微微沉思片刻,這才說道:
“馮樹,你如今是殿帥,年富力強,還是要好好做事,不要辜負了朕的一番信任。關撲那些東西,十賭九騙,還是戒了吧。”
從殿前司虞候到殿前司指揮使,馮樹還沒有那些跋扈驕縱的惡習,正好可以敲打敲打,君臣佐使。
“臣謝陛下教誨!”
馮樹肅拜一禮,喜笑顏開。
“馮樹,馬上就會抓捕史彌遠在殿前司軍中的一些同黨。你就在宮中候旨,隨時待命,暫時不要外出。”
真德秀提過此事,相信很快就會有回信。
“臣遵旨!”
馮樹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趙竑看著他喜滋滋離去的背影,輕輕搖了搖頭。
也不知道,這傢伙嗜賭如命的舊習,能不能改過來?
李唐、許勝、胡大頭一眾原東宮侍衛們進來,跪了滿滿一地。
“李唐,你接替徐儀,權殿前司副指揮使;胡大頭接替馮樹原來的殿前司虞候,不過也是權代;許勝和張洪去侍衛步軍司,權步軍司副指揮使和虞候。其他王英、王宇兄弟各人,朕都各有任命。”
趙竑看著眾人,溫聲說道:
“國事艱難,財物匱乏,李唐和許勝各賞錢300貫,其餘人各200貫。大家不要嫌少,以後好生做事吧。”
之所以眾人都是權代,那是因為眾人資歷尚淺,但臨安城的防務,必須掌握在自己人手中。
“謝陛下,臣等誠惶誠恐!”
眾人跪地磕頭,都是面紅耳赤。
出人頭地,只不過一年的功夫。何況,他們也不是衝著幾百貫錢來的。
“朕說過,絕不會虧待自己人。你們不要誠惶誠懇,也不要怕犯錯,只要記得忠於王事、為國分憂即可。”
侍衛們山呼萬歲,紛紛爬了起來,人人都是面紅耳赤。
“你們都記住了,殿前司和步軍司馬上有大動作,你們要安撫眾軍,千萬不能出什麼亂子。”
趙竑鄭重叮囑,眾人領旨,退了下去。
張三、王圭、杜二等一干人等進來,個個都是面紅耳赤,戰戰兢兢,一起跪下,向趙竑行禮。
“草民等參見陛下!”
大內禁宮拜見大宋天子,不要說王圭和杜二等人,即便是張三本人,也是緊張不已。
草民與皇帝,即便是草民與皇子,也是天壤之別。而天子之威,可見一斑。
眾人伏拜,戰戰兢兢,趙竑一時有些感慨。
在張三等普通百姓心目中,他是至尊無上的天子。而在士大夫官僚們面前,他似乎並沒有那麼高高在上,令人敬畏。
就像那些攪屎棍言官,不過區區六品,不管皇帝言談舉止是否過界,照樣可以對皇帝指手畫腳,絲毫不顧皇帝的顏面。
何其謬哉!
朕即國家!大宋需要一個真正的領袖,帶大宋走出泥潭。
“周處年少時,兇強俠氣,為鄉里所患。又義興水中有蛟,山中有虎,並皆暴犯百姓。義興人謂為“三橫”,而處尤劇。”
趙竑語氣溫和,目光期待看著下面彪悍健壯的一群猛男,那裡還有半點地痞流氓的架勢。
“高虎,你知道朕在說什麼嗎?”
“回陛下,古人貴朝聞夕死,況君前途尚可。且人患志之不立,何憂令名不彰邪?處遂改勵,終為忠臣。此文出自《世說新語》。臣等謝陛下勉勵之恩,必銘記於心!”
高大強壯的高虎跪在地上,唯唯諾諾,支支吾吾,張三強作鎮定回道,伏地而拜。
皇帝借周處的典故,勸告他和諸位兄弟改邪歸正,為國立功,這是天大的恩賜。
這表明,皇帝已經要任用他們了。而他們這一群人,也終於有了歸宿。
“好!好一個張三!”
果然,趙竑輕輕拍了一下桌子,讚賞道:
“王圭、杜二、高虎、杜三,各位兄弟,朕賞你們每人各200貫錢,願意的編入殿前司禁軍,到玉津園供職。不願受束縛的去幹些買賣,朕出本錢。”
趙竑面色溫和,一本正經叮囑道:
“英雄不問出身。兄弟們好不容易從泥潭裡跳出來,回頭路,可是不能再走了。誰要是敢走,朕絕不留情!”
對於幫助過他的人,他絕不會虧待。但他為人師表,也希望浪子回頭,人人走上正道。
“草民謝陛下天恩!”
王圭等人一起磕頭,都是喜笑顏開。
這一下,不但是鉅額封賞,一輩子的差事也有了。
至於改邪歸正,有堂堂正正的大道走,鬼才願意去走黑暗潮溼的小路?
“高虎、杜三、方海,張三說你們幾個身手好,以後就跟在朕的身邊做事吧。記住了,平時多讀讀書,沒有什麼壞處。”
趙竑徐徐說道,面色溫和。
這些人並沒有殺人越貨,又為了他登基出生入死,重用並讓他們走上正路,他這個皇帝義不容辭。
也只有他說的話,分量才夠。
“謝……陛下天……恩!”
高虎等人面紅耳赤,使勁磕頭,額頭紅紫。
“張三,朕賞你500貫錢,你先到殿前司擔任押班一職,帶其餘的兄弟,也去玉津園供職。朕另賜你那些跑腿的兄弟各200貫錢,讓他們好好做事,不要在街面上瞎混了。”
張三伺機而動,立功不小。不過他甫登上位,對於如何使用張三,包括徐良、周平這些人,他還在思考,不能匆忙下決定。
“臣張正思,謝陛下天恩!臣粉身碎骨,無以為報!”
張三正色拜倒,頭碰在地上,“邦邦”作響,熱淚卻流了下來。
他張正思,終於出人頭地。他的兄長,終於揚眉吐氣。
“好了,都起來吧,要是頭都磕壞了,朕還得費盡心思去另尋猛男!”
趙竑哈哈一笑,示意眾人起來。
“臣等謝陛下天高地厚之恩!”
張三等人山呼萬歲,人人喜氣洋洋,許多人都是擦著眼淚。
昨天還在為生計發愁,今天猛然就端上了鐵飯碗,還得了新皇的大紅包,又被新皇稱兄道弟。
光是今天面見大宋天子這事,能夠吹一輩子的了。
江萬載進來,跪在地上,給桌案後的趙竑磕頭謝恩,誠惶誠恐。
“微臣江萬載,參見陛下!”
經歷過當日宮變之事,他對趙竑敬畏交加,甚至畏懼大於敬重。尤其是趙竑提著血淋淋的短刀,不怒自威的情景,不時在他眼前浮現。
“江萬載,起來吧。朕任你為殿前司都知,主管皇城的宿衛與戍守。好好做事吧。”
趙竑看著跪地的江萬載,目光灼灼。
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年輕的軍官臉上還有青澀,眼神清澈,以其宮變當日的機動和靈敏,似乎可以重用。
“陛下,有馮殿帥,還有李侍衛許侍衛他們,皇城的戍守,似乎不需要微臣。陛下擢升微臣,微臣受之有愧。”
雖然和趙竑已經算是熟人,但君威難測,對方如今貴為大宋天子,江萬載心頭還是忐忑不安。
那一日宮廷政變,他並沒有隨趙竑衝鋒陷陣,後來回想起來,還真是有些後怕。萬一趙竑當日被史彌遠矯詔給廢黜了或者發生意外,他可就是罪過大了。
唯一慶幸的,他沒有阻擋趙竑,任其離開,還勸阻了外朝的禁軍將領發難。
“你倒是不貪功,有自知之明。”
趙竑讚賞地點了點頭,溫聲說道:
“李侍衛許侍衛有其它任用,馮樹日理萬機,事太多。國家用人之際,你就不要推辭了。”
江萬載做事果敢,心存忠義,他初登大寶,正是用人之際,不妨一試。
人心叵測,天知道楊桂枝趙貴誠這些人,會不會死灰復燃?
“陛下,臣還年輕,就讓臣在下面做事,磨鍊一番,再為陛下分憂。”
無功不受祿,看起來,江萬載還是個固執的性子。
“如今這天下,要官的多,像你這樣推官的倒少。不過,朕欣賞你,就由你權代都知一職,好好為朕分憂。等到了合適時機,朕自會讓你下去磨練,為國擔憂。”
說著說著,趙竑的心頭,忽然湧現出了一種想法。
大宋天下,像江萬載、張三這樣雄心勃勃,卻又資歷經驗匱乏的年輕人大有人在,他們需要磨練,需要機會,自己完全可以推波助瀾。
軍校!
給千千萬萬像江萬載張三這樣的熱血年輕人機會,讓他們殺敵報國,這才是這個國家才有的樣子。
趙竑的心跳,不知不覺加速。
“陛下登基,是要變法,中興大宋嗎?”
江萬載鼓起勇氣問了出來。
“變法?中興大宋?”
趙竑微微一怔,隨即輕輕點了點頭,不置可否。
“江萬載,你知道嗎,要是我大宋天下都是你這樣的熱血男兒,大宋又何致如此?”
“陛下,大宋像江萬載這樣的熱血男兒數不勝數,就在於陛下用不用他們。”
感受到了趙竑的感慨,江萬載大著膽子說道。
“說得好!下去吧。”
趙竑溫聲一句,端起了茶杯。
“臣謝陛下天恩!”
趙竑剛剛登基,千頭萬緒,江萬載不敢耽擱,趕緊退了出去。
皇帝厚恩,金口玉言,他只有鞠躬盡瘁,努力做事了。
不過,皇帝的雄心,早已在他的詩詞當中顯露出來。他也相信,皇帝會有一番作為。
也許會是一番大作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