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彪來了興趣,仔細檢視。

這份輿圖不知經歷了多少年,即便密封在木屏風之內,也已發黃斑駁。

他注意到,城區東北側龔正坊依舊存在,而兩百年前,那片區域已被拆毀,建成永珍宮。

說明這份輿圖,至少有兩百年。

更吸引他的,是一些虛線。

縱橫交錯,幾乎穿過整個玉京城,隱約形成個九宮圖,中心還有紅藍線,描述出小城輪廓。

這是……

張彪眼睛一亮,想起件舊事。

昔日玉京城,古稱屠蘇,曾是前朝大業東都,藩鎮之亂時毀於戰火。

梁武帝趙衍於此被圍,挖無數地道,深入地下十丈,又與古礦坑相連,錯綜複雜,名叫八卦陷魂陣。

武帝憑藉此陣,以五萬兵馬和提前儲備的糧草,對抗藩鎮聯軍數月,硬生生拖到援軍到達。

是夜,月光熾盛,外有援軍,內有神出鬼沒、不斷湧現的梁軍,一舉擊潰藩鎮聯軍,算得上立國之戰。

玉京城興建,地道入口被盡數填埋,但後來被人私自掘開,還牽扯上了一樁謀反大案,許多江湖中人參與其中。

那是段血腥歲月,不少參與謀反的武林門派被剿滅,六扇門也因此成立。

這件事,史書上全無記載,若非一次門中老人醉酒後提及,他根本不知曉。

莫非,這便是地道路線圖?

張彪若有所思,靈視之眼運轉,頓時一股資訊湧上:

玉京城輿圖(凡)

1、老舊的輿圖,年深日久,紙張粗糙,匆忙繪製後隱藏。

2、標註有遺忘的地下通道,以及更古老年代的礦洞和遺址。

3、這份地圖,被有心人隱藏,從歷史中抹去,無數人因此而死,讓人忍不住聯想,其中隱藏的秘密……

秘密?

張彪一看便沒了興趣。

如今天地靈氣復甦,什麼謀反的秘密和這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真是……又浪費了五兩。

張彪莫名想起那跑丟的馬兒,十兩押金賠給了人家,莫非自己最近沒什麼財運?

想到這兒,他也沒了興趣往集賢坊跑,撿漏這種事,實在太看運氣。

要想個穩妥的來錢路子才行。

而且如今也來不及,藥材產地出事的訊息,很快便會傳開,到時即便搞得到銀子,恐怕想買也買不上。

今天就必須弄到錢囤貨。

想到這兒,張彪咬了咬牙,起身出門,向著附近的昭國坊而去。

…………

昭國坊,與安貞坊毗鄰。

不過相較於安貞坊都是平民聚集,這裡的百姓顯然富裕不少,坊中道路也打理的十分整潔。

無他,只因這裡有座大昭國寺。

這座寺院,是三百年前佛門蓮華宗建立,原本是拍剛立朝的大梁馬屁,昭國也寓意國家強盛。

然而,景帝之時,興起了一場滅佛運動,蓮華宗煙消雲散,後來滅佛運動結束,一幫無相宗的和尚接管了這裡,重新修繕。

這幫和尚可有錢得很。

坊中居民,一來可出租房屋,給善信居住,二來可接昭國寺修葺房屋等雜活,過的也還算安逸。

張彪此來,是為了找香積廚借錢。

只要藥材產地出事的訊息屬實,他就能小賺一筆,還錢後還能囤下一批藥材。

剛進坊門,便聞寺院鐘聲。

此時已過晌午,依舊香客如雲,張彪對這寺院不熟,卻曉得這幫和尚套路,直接找了知客僧,亮出腰牌,道明來意。

“原來是六扇門的捕頭大人…”

昭國寺掌管香積廚的,是一位叫法善監院,身寬體胖,面慈目善,查驗過身份後,微笑道:“張捕頭勿怪,雖說您是公門之人,但千兩銀子不是小數,總要問清緣由。”

張彪見狀也不奇怪。

各地寺廟放貸,從春到秋,百姓利息為五成,公門中人利三成。

也就是說,一百兩銀子,從春耕到秋收,要還一百五十兩,妥妥的高利貸。

就這,百姓還感激涕零。

因為京兆府也放貸,並且利息加倍,百姓借百兩,從春到秋,要還二百兩,公門之人也沒優惠。

至於香積廚的錢,除去和尚自己的,大多是京城大小官員存放,按月支取利息。

這是京中許多小官俸祿微薄,卻能活得滋潤的原因,同時也是寺廟生存之道。

同理,和尚們也不怕你欠錢不還,因為告到京兆府,不良人們就會連夜捉拿,領取賞銀。

張彪沉默了一下,“實不相瞞,想做些藥材生意,缺少本錢。”

法善和尚先是一愣,隨後搖頭笑道:“張捕頭是想囤藥低買高賣吧,來晚一步也。”

“昨日夜間,便有不少人來支取存銀,甚至借了數倍,恐怕如今不止安仁坊,就連那些城外藥商存貨,也都被人包了…”

張彪眼角抽搐,“動作這麼快?”

法善微微一笑,正要說話,卻聽得茶室敲門聲響起,同時伴著個焦急地聲音,“監院,後堂出了點事…”

法善聽到,眼神微變,但還是笑著對張彪道:“張捕頭還請稍等,容貧僧處理點雜事。”

張彪裝作心不在焉的模樣點了點頭,“大師先忙,在下等等就是。”

法善雙手合十,匆匆離開,還不忘順手關上了門。

他剛出門,張彪便一個閃身,貼在門邊,附耳傾聽。

“監院,那些人…”

“閉嘴!”

一聲訓斥,腳步聲便迅速遠去。

張彪搖了搖頭,來到桌邊坐下,端著茶杯若有所思。

藥材的事,估計別想了。

大梁朝三百年發展,大小勢力盤根錯節,他這小捕頭想從這些人嘴裡搶口肉,簡直是難上加難。

看來只能另想辦法。

還有,霍鋒要他留意附近幾坊道觀寺院動靜,尤其是掛單的江湖僧道。

原本懶得理會,但看著模樣還真有蹊蹺,若在他轄區出事,霍鋒那官迷,肯定會找他麻煩立威。

罷了,今晚便來探查一番。

打定主意後,張彪也沒繼續等,和知客僧說了一聲,便起身離開昭國寺…

…………

“蕭三…蕭三…”

小巷內,餘子清若有所思。

天地門那位楊師兄,只說了其相貌特徵,讓他別多打聽,只留意有沒有在集賢坊出沒即可。

但餘子清,卻覺得名字有點耳熟。

“是那廝!”

忽然,他腦中靈光一閃,想起了某件事,咬牙切齒道:“是李府的狗奴才!”

他眼中陰晴不定,在小巷中轉來轉去,“一個死人…沒錯!”

“聽聞那蕭三當街行兇,被刑部捉拿問斬,哼哼,一個狗奴才都要保,果然是李府作風。”

“有人要對這蕭三動手,還是針對李府設局?”

想到這兒,他眼神變得狠辣,“爹,咱家的仇,或許能提前報…”

說罷,他匆匆回到家中,來到簡陋書桌前,攤開草紙,潑墨揮毫,按照腦中回憶勾勒出一個人像。

獅鼻、斷眉、三角眼…如果張彪在,便會發現,這畫像與蕭三一模一樣。

半晌,餘子清擱下筆墨,冷哼道:“《相書》曰,獅鼻乃富貴之相,但也有虛實之分,斷眉三角眼,為人惡毒陰險,即便一時風光,也皆是虛財。”

“蕭三此報難逃,若能將禍水引入李府……罷了,先找到人再說。”

想到這兒,他吹乾墨跡,將畫像摺疊,揣入懷中,匆匆出了門。

天地門楊師兄的命令,是要他留意集賢坊,但餘子清深知,這種書香匯聚之地,蕭三那種人根本不會來。

他父親是言官,因當庭斥責李府枉法,而入獄慘死,家道中落。

而他從小耳濡目染,曉得這些富貴人家內部是如何勾心鬥角。

蕭三是李府大管家侄子,但終究是個奴才,要李府保他,除非讓蕭三變得有價值。

一個死人有何價值?

當然是去做見不得光的事!

餘子清腦中急速運轉,匆匆向集賢坊附近的光福坊跑去。

他知道,楊師哥定然是去給那裡的新人分配任務。

果然,剛進坊門,便見到伢人打扮的楊師哥從小巷中出來。

看到他後,楊師哥眼神微冷,二話不說,扭頭便進入暗巷。

餘子清匆匆追了上去,但入巷口,楊師哥便忽然閃出,凝掌為爪,扣著他的喉結摁在牆上,惡狠狠道:“不懂規矩麼,敢跟蹤我!”

“師哥,且慢…”

餘子清臉憋得通紅,艱難道:“我有辦法……找到蕭三…”

“哦?”

楊師哥稍微鬆手,眼神變得危險,冷笑道:“你倒是個機靈的,知道機會不易,但想上位,單憑嘴皮子可沒用。”

餘子清彎著腰咳了幾聲,喘著粗氣,眼神堅定,“願立軍令狀,三日之內,肯定找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