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染著指甲,讓宮女給她舉著看的是下午和明日的工作計劃日程本,這本子還是程婉蘊手工做的,把日子按著萬年曆從年頭排到年尾,一天一張紙,每個月頭還有個月度重要事項,裝訂成一本厚厚的大本子,本子側面還貼了小小的月份標籤,想看哪個月的事也便於查詢,唐側福晉覺著特別好用,這樣不僅不怕忘事,還清晰,能有規劃地完成毓慶宮裡的大小事。

當然,程婉蘊做這個就是為了提高唐側福晉的工作效率,她好偷懶……啊不是,她好便於加強團隊管理,幫助整個團隊的提質增效。

程婉蘊也是沒想到,她鹹魚了十幾年,竟還有要帶團隊的一日!還要每天工作!沒有雙休,也沒有法定節假日,每天連固定下班時間都沒有,啊——(土撥鼠咆哮)

這還得從兩年前,她家抬旗後講起。

石家丁憂去職,太子妃病了,那會兒太子妃程婉蘊也不知是真病假病,總之她病了,宮裡上上下下也都預設她病了,於是太子爺就想把管家權交給她,讓唐側福晉當她的幫手。

程婉蘊當時是拒絕的,毓慶宮唐側福晉管了很多年了,她一個人管也行,為何還要拉上她呢?結果太子爺這個老闆竟然表示他對小唐的工作質量是不夠滿意的,認為她更善於執行,實際上沒有帶團隊的能力,這幾年因循守舊,沒能為公司創造業績。

程婉蘊無言以對,只好暫且接下來了。

她本來還寄希望長期請病假的太子妃能重回崗位,結果康熙四十一年年初,被康熙連降兩級的石琳在平了黎人之亂將功補過後,本有望官復原職,卻突然病逝在瓊州。

石琳是石家官位最高、也是目前石家整個家族的領頭人,他走之後,石文炯一支在守孝,其他幾房的石家男兒都還稚嫩,尚且在軍中熬資歷,再也沒人能接替他的位置。

最令人感到膽寒的是,石家在兵部、地方空出來的位置,幾乎引起了一場各世家大族爭權奪利的狂歡,不論前朝後宮都想多佔幾個位置。

經過激烈的博弈,硝煙散去後,原本石文炯的兵部侍郎之位,被太子爺一派耿額的兄弟額爾德里烏西哈佔去,石文炯兩個兒子的兵部員外郎,被佟佳氏和鈕祜祿氏瓜分,石琳的兩廣總督之位康熙沒有管狗腦子都要打出來的滿洲八大姓世家,而是呼叫了漢臣——施世驥,靖海侯施琅第四子。康熙二十二年其隨父征戰,協助施琅師克澎、臺,立下赫赫戰功,論功以左都督改授部郎,後來任廣東廉州府知府,升任總督幾乎算連跳三級。

比起滿洲大姓,康熙在地方上(尤其是南方)明顯更信任漢臣、也更愛用漢人,施家一向是忠於皇帝的純臣,也一直在水師、閩粵兩地保家衛國,看似不屬於任何一派的勢力,但要知道……太子爺是很得漢臣們喜愛的,這天下漢臣幾乎都天然地站在身為正統的太子爺身邊,細論起來,得益最多的仍然是太子。

搶到其中一個兵部員外郎之位的是佟家的鄂倫岱,而鄂倫岱娶了八福晉的姐姐,早已是老八的簇擁,納蘭家與大阿哥一派在這場“分肉之戰”中竟然沒能直接撈到什麼好處,就很耐人尋味。

延禧宮氣得天天砸瓷瓶,永和宮也不例外——十三阿哥在去年木蘭圍獵時勇奪第一,還獵到了熊,親自割下熊掌為康熙烹飪,哄得康熙龍心大悅,頭一回正視自己這個年輕又鋒芒畢露的兒子,太子爺便趁機笑著進言說弘晳弘暄如今弓馬嫻熟都多虧了十三,一番話下來就將十三阿哥胤祥也塞進了兵部,不論是巡幸塞外還是今年的南巡十三都跟著去了,而她的十四什麼也沒有,別說吃肉了,連湯水也沒撈到。

為此,德妃已經連著一整年對四福晉都沒個好臉了,過年過節叫四福晉立規矩是常態。程婉蘊不大懂她的邏輯——大兒子在戶部幹得好好的,她怎麼不覺得長臉呢?還要遷怒……扯遠了,程婉蘊嘆了口氣,石琳死訊傳來,太子妃就真的病了,有好幾次青杏都說粗使宮女說正殿送出來洗的帕子衣物上竟然都帶著星星點點的血漬,讓人望之觸目驚心。

這下她這管家權是沒希望交出去了,只能兢兢業業替太子爺打工。她之前不管事,所以不知道管家有多雜、多瑣碎,還有許許多多稀裡糊塗的事情,程婉蘊足足花了一年時間才慢慢把事情理順,她這一年找各管事開的吹風會、通氣會都不知有多少了。

她上輩子對開會這事兒深痛欲絕,如今自個卻成了個天天叫人開會的,她還是活成了自己最討厭的狗領導的樣子!但程婉蘊也很無奈,有的事情不開會真的說不清楚,就拿採購一事來說,毓慶宮裡的各類物資來源有八成來自內務府的分撥,另外兩成就是額外需要的東西,或是內務府一時沒有的,或者用著不順手的,便會另外派人去外面買。

誰負責決策要向外採購、誰負責採購、如何採購?採用貨比三家還是招標?取用哪裡的銀子、誰負責審批、誰負責驗收入庫?倉管員如何管理出入庫?

這樣一個小事來說,之前程婉蘊聽了整條流程都覺得很不清晰,雖然以前太子妃定下過章程,但她定章程的時候應該是沒有跟底下負責執行的人瞭解過執行細節的,採購是很特殊的事情,因為買東西需求回回都不一樣,有時候很著急有時候又要求很高、東西很難找,各種特殊情況都有可能發生,所以原本的“採購制度”實際就執行不下去,底下的人就開始糊弄、作假、吃回扣、以次充好什麼都來了。

程婉蘊後世在公司,財務部要出採購制度都得跟業務部、辦公室這些會涉及採購的部門反覆商討制度執行的細節,徵求意見,試行稿試行過後,最終才能定稿出紅頭。

所以她接手後也就把各管事都召過來,聽他們“發牢騷”,把每個環節職執行不下去的原因找到,再解決困難,理順以後《毓慶宮對外採購管理辦法(試行)》就出臺了,而且她知道很多太監不識字,還畫了流程圖,還讓人給負責採購的太監開了好幾次制度宣講會。

這只是其中一個例子,其他方面還有更繁瑣的,但把毓慶宮當個公司來管理,其實還是可以保障的,但要比後世更注重的是——程婉蘊發現跟後世相比,宮裡的人情氛圍非常重,在制度之下如果不注意保有人性溫度的尺度,一股腦強推,只會遭到劇烈的反彈。

這也是程婉蘊非得一而再再而三開會的原因——她要知道那些管事的真實反應,他們表面上可能不會說實話,但只要記住他們都有立場和利益糾葛,人都不會背叛自己的屁股,他們說的話一定都代表著他們的利益方那就行了。

摸清了他們到底屁股坐在哪一邊,也就知道了能掣肘他們的辦法。程婉蘊為此更想嘆氣了,她以前在後世開會都在摸魚、在筆記本上塗鴉畫畫,這回卻要絞盡腦汁看透人心、平衡利弊。

而且她利用瞭解他們的同時,居然還發現了在後殿默默無聞多年猶如透明人的兩個格格居然在滲透了不少屬於她們自己的勢力……有好幾個管事都是李格格和範格格的人!果然能在宮裡平平安安生存下來的都不是簡單人。

程婉蘊頭一回看清毓慶宮裡的組織架構,如此複雜、交錯縱橫猶如一個巨大的蜘蛛網。也才明白為何太子爺說唐側福晉管家看著風平浪靜,實際也只是勉強維持而已。

她不敢搞什麼大刀闊斧的改革,如今走的法子便是從裡及外,遇著一個問題就改一個,不貪快不求成,這樣慢慢花個四五年想來也就好了。

唐側福晉是對程婉蘊管家最高興的人,她現在天天都往後罩房跑,和程婉蘊一起快樂地工作一上午,蹭一餐飯,抱抱兩個雙胞胎——他們已經兩歲多了,正是最可愛軟萌的時候。然後回自己屋子裡歇個午覺,再來後罩房蹭點心、順便工作,幫程婉蘊遛貓遛狗,每天都過得很充實。

她不必繃著神經害怕自己說錯了話、冒犯了人,她和程婉蘊有事說事、對事不對人,相處起來沒那麼多規矩,兩個人脾氣又都不急躁,開開心心就能把事情處理好。而且她終於有了新的主心骨——她若遇事不決,程婉蘊會替她想法子一起努力,而非單純地發號施令。

兩人有商有量、有吃有喝,兩年過去,唐側福晉一不留神就胖了十斤,如今慈祥得像個菩薩。

佛爾果春就很喜歡唐側福晉,經常賴在唐側福晉懷裡不下來,還總用小手去抓唐側福晉下巴上的肉,程婉蘊巴不得有人幫她帶娃,擼著咪咪和旺財在一旁看著唐側福晉被抓散了頭髮、扯壞了頭花,不由捂嘴笑出聲。

時光慢悠悠,寒來暑往,在笑聲與忙碌中似乎也一晃就過了。

但很快她又笑不出來了,又翻過一年,在額林珠十二歲的時候,策妄阿拉布坦千里迢迢攜家帶口來了木蘭,還趕著幾百頭的牛羊——他來替兒子求康熙賜婚了。

第133章求娶

榮妃坐在帳子裡,喜悅地拉著出嫁十餘年的榮憲公主說話。

榮憲是康熙三十年嫁去的巴林部,而她那夫婿烏爾袞也曾在宮裡長過幾年,當時榮妃就心動了,費了不少功夫替榮憲搶來的,畢竟當時和榮憲年紀差不離的端靜、恪靖的生母也對烏爾袞虎視眈眈,尤其恪靖還有個盛寵不衰的姨母宜妃……

當初德妃還對她們爭搶蒙古女婿的行徑不屑一顧,對榮妃沒少冷嘲熱諷。

榮妃卻很清醒,撫蒙也要看撫到哪裡、撫給誰。巴林部離京城近,還替皇上管理木蘭圍場,烏爾袞自幼跟皇子一塊兒讀書,又不是世子,以後就是留在京裡住也有可能,拉攏一支這樣的蒙古勳貴,不僅女兒受益,就連她兒子胤祉也跟著受益。

最後,榮妃的選擇被證明是正確的!

她的榮憲也算是這麼幾個公主裡嫁得最好的了!要知道……後面葛尓丹平了,蒙古各部安定,公主們也不一定要撫蒙了,德妃費盡心機求得恩典將溫憲公主留在京裡婚嫁,還嫁進了顯赫的國舅之家、佟國維的孫子舜安顏,當時她多麼風光,如今就跌了有多重——

德妃所出的溫憲公主在康熙四十一年七月病逝,成婚不過三年而已。

而她的榮憲還在蒙古吃香喝辣,烏爾袞極敬重公主,事事都聽她的。

今年皇上特意將這個女兒叫回來則是因為札薩克多羅郡王鄂齊爾死了,他的長子也死了,天上掉了餡餅,這郡王爵位竟然要落到烏爾袞這個次子頭上了。

榮妃憐愛地撫摸著女兒的發:“好孩子,咱們這也算苦盡甘來了。”

即便自己也當了母親,榮憲仍舊小女兒般倚靠在母妃的懷裡,也是淚眼模糊:“是啊額娘,可女兒寧願烏爾袞不要襲爵,若是他長兄還在,女兒還和他商量著帶著琳布回京裡住呢。”

“又說傻話了,”榮妃笑道,“男兒要建功立業,烏爾袞隨你回京來,他又能做什麼?如今這樣最好了,以後皇上重用他,便是加恩於你,額娘也就放心了。”

說完,榮妃也嘆了一聲。她於德妃一般,都生下過六個孩子,可她到頭來卻只剩下這樣一兒一女,如何能不為女兒謀劃?榮憲和誠郡胤祉哪個都是她的心頭肉,她可不像德妃,對好不容易保全、健康活下來的兒女,還能挑三揀四。

榮憲和榮妃哭了一通,被宮人們勸解好了,加之榮憲的兒子琳布進來討外祖母歡心,小小的孩子蒙語滿語和漢話混著說,把榮妃逗得笑得肚子疼,榮妃摟著小外孫感嘆道:“時間過得真快啊,琳布都長得這樣大了……宮裡如今也冷清了,阿哥們大多都出宮分府了,公主裡頭也只剩章佳貴人和通貴人的三個公主還在宮中,就連大阿哥家年長的兩個格格前年都嫁了蒙古……”

康熙雖有十幾個女兒,但能活過十四歲的公主,也不過八位罷了,還有一位是恭親王常寧的長女,被皇上收為養女,撫養宮中,也跟著公主們一併序齒,因此嚴苛算來,便算九位了。

序齒排行在前的公主如今都嫁得差不多了,宮裡只還剩八公主(皇十三女)、九公主(皇十四女)、十公主(皇十五女),身子骨都有些弱,皇上刻意將她們多留幾年。

榮憲卻想到別的,她在蒙古本就訊息比京城裡靈通,她捂著嘴竊笑道:“女兒還聽聞一件事……準葛爾部想求娶太子爺的大格格呢!”

榮妃驚訝道:“可策妄阿拉布坦今年不是沒來嗎?”皇上都到了木蘭有幾日了,蒙古各部陸陸續續都到了,可準葛爾部今年卻還沒到。

榮憲笑了:“他們路遠,遲些時日也是有的,何況若是要求娶太子爺的心頭肉,豈不得費這心思?”她沒到木蘭之前就聽其他相鄰部族的闕氏抱怨道準葛爾部這兩年瘋了似的天天追著狼群跑,因此很多狼群被迫遷移到他們的牧場,害得他們丟了不少牛羊,準葛爾部以白為貴、以白為吉祥,婚嫁時白狼、白犛牛、白麋鹿都是極大的誠意與最厚重的彩禮。

想來這訊息定然不作假。

榮妃也不由笑道:“這下可有好戲看了,太子爺那邊恐怕都還不知道呢!”

榮憲也覺著好笑,之前那準葛爾部的世子哈日瑙海每回木蘭圍獵都追著額林珠跑,草原上花少,那哈日瑙海卻能在草原上跑上數十里採回各樣不知名的小花,每日一束放到額林珠的帳篷前頭,而這小子還挺有眼力見,不僅給額林珠送,還給額林珠的生母程側福晉送……哦,現在該稱呼她為程佳氏了,太子爺每日一掀開帳篷就見一束還沾著露水的花靜靜躺在地上,氣得那臉都綠了,偏偏程佳氏很喜歡,不許太子爺扔,還擺在帳篷裡裝點這瀟然秋日。

榮妃嘆息道:“程佳氏和額娘一樣,是個心疼女兒的明白人,在這事兒上其他人不懂,唯獨額娘能懂她!榮憲,你是皇上長女,蒙古各部都有你的姊妹、侄女,以後你要多多照拂她們,不用在意她們在宮裡是誰的女兒、兄弟是誰,又是否與額娘有嫌隙。你要記著,你們已經嫁了人,以前閨閣裡的事都該一筆勾銷,你們都是愛新覺羅的女兒,要相互幫襯、團結一心,這以後日子才會過得更好,而你皇阿瑪也會願意你幫他安定蒙古、聯合各部的。”

榮憲正色道:“是,額娘。”

隔一會兒,宮女便來傳皇上與蒙古各部親王、皇子們要下場行圍了。

榮妃與榮憲便連忙更衣前往,圍場上早已旌旗蔽空,人山人海。她緊緊攜著榮憲的手,走向皇太后與后妃所在的高臺。

榮憲自來就性子爽利大方,用一口流利的蒙語和皇太后見禮,很快將皇太后哄得喜笑顏開,立即就要讓榮憲坐到她身邊說話。

榮妃臉上掛著驕傲的微笑坐到四妃最末,經過德妃的座位時,她心情很好地瞥見德妃那張沒能掩飾住傷痛與憤恨的臉,還有緊緊攥緊的掌心。當初,你瞧不起我為女兒選的夫婿,那你千挑萬選高門大族的夫婿又如何?

你的溫憲……如今又在哪裡呢?

圍場上,已經五十一歲的康熙領頭在前,按照排行,身側半步是太子,在往後便是直郡王、三貝勒(胤祉已被革爵)、四貝勒、五貝勒,皇子身後又是各自所領的旗下軍官、親兵。蒙古各部在左右兩翼,像兩隻弧形的羽翼拱衛著皇庭。

“誰今日獵得獵物最多,朕重重有賞!”康熙高舉馬鞭,一聲令下衝了出去,直郡王立刻看準時機打馬衝鋒,一下越過了太子,成為緊跟在康熙身後的第一人。

胤礽扭頭看向胤祥,胤祥立刻會意,也揚鞭馳騁,單騎如流星略過眾人,直追康熙的御馬,隨著一股腦鑽進林子裡。

本就和十三別苗頭的十四卻不顧老八一個勁給他搖頭使眼色,也打馬追過去。

胤礽一點兒也不著急,慢悠悠地騎著馬,只取下箭隨手射了幾隻兔子、又射一兩隻狐狸好歹能交差便罷了。

胤禛也騎著馬跟在太子身邊,他是個虔誠的佛教徒,不願過多殺生,而且他弓馬上不如兄弟們那麼好,因此連兔子也不獵,弓箭掛在身後一動不動,只是問胤礽:“二哥不去搏個頭彩麼?”

“讓十三露露臉就是了。”胤礽衝著胤禛微微一笑,“他不容易,又還有兩個妹妹在宮裡,讓他多給章佳母妃和妹妹掙掙臉面吧。”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緣故,胤礽笑意不變,卻想起行圍之前,梁九功給康熙換下了十力的硬弓,而改用八力的……皇阿瑪老了啊。

他卻剛到而立之年……胤礽看了看他手中的弓,他這弓是十二力的,就是射狼獵熊也不在話下,還是十年前康熙賞給他的。可他現在,也只敢用來打打兔子罷了。

胤禛點點頭,十三若得頭籌,他與太子爺都與有榮焉,實在不必像直郡王一般親身下場。

胤礽又射中一隻兔子,太監們去撿回來,他卻示意他們扔進胤禛馬屁股上系的口袋。

胤禛紅了臉:“二哥……”

“好歹做做樣子,等會皇阿瑪見你又空手而返,晚上大宴又不給你分肉吃了。”胤礽半開玩笑道,“你啊,就是太較真了。”

胤禛撇撇嘴,反正他也不喜歡吃肉。胤禛對這種圍獵的活動一點興致也沒有,他寧願在戶部裡坐班一整日,也比在這兒浪費光陰來得好。而且圍獵一次,花錢如流水!

雖然現在國庫充盈,也不能沒個節制麼,所謂坐吃山空正是這個道理!

所以胤禛一點兒也不愛來行圍。

胤礽一個人打了二十幾只兔子、兩隻狐狸,又分了一半給老四,便乾脆下馬來,兩人找了個溪流潺潺的地方,讓太監們燒水煮茶、烤肉。

胤禛呆滯地望著花喇(何保忠因把馬兒壓倒馬兒噴氣嘶吼不肯站起,遺憾不能跟隨太子爺馳騁草原,追逐獵物。)從腰間的百寶袋裡抽出小刀,這還算正常,隨後又拿出幾個小罐子,寫著油鹽醬醋孜然粉及秘製燒烤醬……

而他的二哥也很自然地從荷包裡掏出個油紙包,是分裝好剛好一泡的茶餅,然後又從馬上的褡褳裡拿出來一套程婉蘊設計造辦處出品“便攜旅行用茶壺茶杯”。

花喇烤肉的手藝是特意跟後罩房的三寶學的,升起火堆,找了根樹枝削乾淨,串起宰殺好的兔子,還給兔子肉刷醬按摩了一通,才專心致志地烤了起來。

然後自詡不愛吃肉的胤禛喝著茶一不留神就吃完了一整隻大肥兔子……

烤肉的香味隨風飄了很遠,跟著康熙追逐一隻梅花鹿的胤褆鼻尖聳動,總覺著好像聞到了什麼很香的味道,然後就見前頭的康熙忽然調轉馬頭,順著溪流往下,眾人分花拂柳,撥開密密的枝葉,就看到太子與老四兩人很愜意地坐在水邊啃著兔子,兩撥人猛然打了個照面,都呆了。

胤礽先反應過來,連忙起身笑著解釋:“皇阿瑪,我和老四有些累了,就到這兒稍稍休整歇息。”胤禛也滿臉通紅地低下頭。

偷吃被抓個正著,對於好面子的四爺來說,簡直羞恥得腳趾抓地。

康熙噴笑道:“朕都沒叫累!你們才獵了幾隻兔子就嚷累了?真沒出息——瞧瞧,都吃了兩隻了?”

“兒子哪能比得上皇阿瑪?”胤礽笑道。

這話說得康熙心裡舒坦,正好拉弓的手也有些麻了的康熙翻身下馬,隨意地挽起袖子道,“來,那給朕也烤一隻!”

胤褆也湊了過來,還很不客氣地挑撿起胤礽袋子裡獵的兔子來:“這隻太瘦,這隻……這隻最肥的給皇阿瑪吃,來人,給本王也烤一隻,就這隻吧,勉強還有二兩肉,哎,太子二弟,你這獵的兔子怎的都這般瘦?”

胤礽把兔子骨頭往直郡王頭上扔過去,沒好氣道:“愛吃不吃!”要不是皇阿瑪在這兒,他指定跟老大打一架。

十三和十四也聞訊而來,十三把自己的獵物也貢獻了出來給大夥兒烤著吃,十四卻眼珠子一轉,踢了自己的馬一腳,讓它揹著自己獵的獵物跑遠些去吃草。

十三的獵物被吃了,他的獵物肯定比他多!皇阿瑪的賞賜就是他的了!

不一會兒,老八帶著老九老十抬著一頭鹿也來了,康熙笑著看兒子們拌嘴,和兒子們一起席地而坐,遠處是青山身邊是清流,遠離朝堂上的塵囂,心裡頭一回覺著這樣鬆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