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爺天還不亮就出去陪康熙祭天了,但有關大宴的事情都提前和程婉蘊提點清楚了,程婉蘊心裡也有數,總結起來就是少說少吃,全程當個木頭人的政策。

昨晚太子爺也特地和她強調了大宴菜難吃,而且都在灶上反覆燉了很久,那菜只怕也沒多少養分了,讓程婉蘊和兩個孩子在家一定要提前吃飽。

因此原本簡單墊肚子的午點,程婉蘊就讓鄭太監照著晚膳的規格來上菜了。

於是程婉蘊和倆孩子都吃得直打嗝。額林珠打嗝打得差點一頭栽下去,好在阿克墩竟然下意識把她抱住了。

雖然周圍伺候的人那麼多,絕不會讓額林珠真摔著,但程婉蘊還是彎下腰捏了捏阿克墩胖了好些的臉頰:“多謝大阿哥這樣護著妹妹!你真是個好哥哥!”

阿克墩隔三差五在她這蹭飯,最近又開始被太子提溜去學騎馬了,已經變成個結實的小胖子了,現在程婉蘊這樣誇,竟然還會臉紅。

程額娘真是太願意夸人了!他吃飯吃完了,她也要誇:“我們大阿哥吃飯吃得這樣乾淨,也太棒了吧。”

他學會自己抽陀螺,她也會誇:“我們大阿哥怎麼這樣聰明啊!”

奶嬤嬤從不會這樣誇他,只會說這都是阿哥應該學的阿哥應該做的,只有做得好了,太子爺才會看重您的。

所以對這樣的誇獎,阿克墩深深覺著不好意思,他並沒有覺得自己做得很好。

程婉蘊覺著鼓勵教育對這個年紀的小朋友是很好的正向激勵方式,就連額林珠這個年紀都能聽懂好賴話、會看人臉色。

所以程婉蘊從來不隨便跟孩子發脾氣,他們也能夠在她這兒得到足夠多的安全感,所以額林珠和阿克墩壓根沒有什麼分離焦慮,反而膽子都挺大的。

有時候兩人會被太子提溜去康熙那兒刷存在感,有時還會去皇太后那刷,更有甚者,有一回額林珠拿回來一個裝滿金瓜子的荷包,居然是四爺的……

據說太子有一回把娃帶去上書房嘚瑟了。額林珠生得特別漂亮,阿克墩也不差,把幾個叔叔都萌得不行,四爺更是摟著額林珠不放,他想到宋氏沒活過一個月的小格格,若是健健康康活下來了,長大以後是不是也能長得像額林珠這樣可人?

他懷抱著這樣有點悲傷的想法,卻發現小侄女盯上了他腰間的荷包,已經伸手去拽了!

胤禛:“……”

額林珠拽不動,抬頭對他彎起眼睛一笑。

胤禛心頭彷彿被射中一箭,等回過神來,她他已經鬼使神差地解下荷包,放在小侄女的手心裡了。

回來以後,太子爺還和程婉蘊玩笑道:“這孩子像你。”

程婉蘊:“……”

她不是她沒有!

未時三刻,程婉蘊可算裝扮齊整,她又穿上了當初冊封穿的石青色吉服,頭戴吉服冠,踩著花盆底,一隻手牽著一個孩子出了毓慶宮大門,額林珠和阿克墩打扮得十分喜慶,這倆孩子的過年衣裳都是用同一款緋紅緙絲緞子做的,外頭披著同色帶白狐風毛的小披風,脖子上也戴著一樣的金鎖,站在一塊兒活似像金童玉女一般。

她正要帶上兩個孩子坐上了去儲秀宮的肩輿,回頭看了一眼跟著的奴才們。

花喇、添金兩個作為貼身大太監跟著,身上各掛著三個顏色大小各異的保溫杯,看著有些滑稽,但他們自個顯然不這樣覺著,甚至與有榮焉。就是添金長得像只猴子,和相貌俊俏的花喇相比,實在有些傷眼。

揹帶式保溫壺的出現,這還是青杏帶娃時琢磨的,她平日裡帶額林珠玩耍時用著那保溫杯沒個提手的地方,頗覺不便,便自己加班加點給保溫杯用棉布和錦緞做了個杯套,還在兩邊各留了一排扣眼,加上了綢布掛繩,於是模樣和後世十分接近的揹帶可調節的改良版保溫壺誕生了。

程婉蘊之前沒弄這個是因為……額,出門都有一堆人替她拿水壺,她壓根沒覺得有不方便啊!而且不加杯套更好看嘛,所以……她驚覺自己好像被封建統治階級腐化了,竟然變得如此不接地氣!

自我反思的同時,她也大力推廣了這杯套,還自己給額林珠繡了個“咪咪頭”的,給太子繡了個“旺財頭”的。碧桃也跟著繡了錦鯉和烏龜的,送給了阿克墩;青杏繡的都是薔薇和山茶花,這種花樣比較適合她用。

這次出門,程婉蘊和兩個孩子都各帶了兩個水杯,分別裝的熱牛乳和溫開水。官嬤嬤單肩挎著個小布包,裡頭裝的是程婉蘊要吃的果切。額林珠的耿媽媽也垮了個小布包,裡頭有額林珠的尿片、擦嘴帕子、吃飯圍兜、專用碗筷、換洗衣物以及兩樣玩具。

出門時,阿克墩的奶嬤嬤就傻眼了,她顯然沒經歷過這陣仗,不就用個膳麼?阿哥若是餓了,她帶他下去衣服一揭開就能喝奶,巾子帕子乾清宮難道還沒有麼?隨便叫個太監也能取來,奶嬤嬤因此啥也沒帶,一方面覺著程婉蘊很有些小題大做,一方面又很有些惴惴不安地站在那絞著手指,生怕程婉蘊怪罪她伺候的不盡心。

誰叫太子爺要帶娃出去都通知得都很臨時呢,經常叫何保忠過來傳話是立馬就要走的,耿、索兩個奶嬤嬤常常被弄得手忙腳亂,所以程婉蘊這樣的布兜程婉蘊預備了好幾個,裡頭的東西都是一整套的,平日裡就裝好在布兜裡了,要出門的時候隨取隨用,自己的東西自己用得安心,也防著人做什麼手腳,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見狀,程婉蘊立刻叫人回去再取一個布兜來應急。

阿克墩現在也沒完全戒了尿戒子呢,白天雖然能自己說要解手了,但有時候憋不住了也會尿,他身邊這奶嬤嬤竟然沒想到要給阿哥帶衣裳,這實在是……程婉蘊冷冷瞅了那嬤嬤一眼,把那奶嬤嬤嚇得跪下了。

“程額娘……”阿克墩很依賴奶嬤嬤,他已經知道跪下是犯錯的意思了,猶豫著拉了拉程婉蘊的袖子,“嬤嬤不乖……程額娘罵罵,不要打嬤嬤好嗎……”

程婉蘊深吸了一口氣,忍著怒氣對那奶嬤嬤道:“是阿哥求情,我才饒了你這一遭,再叫我發現還有下次敢這樣怠慢阿哥的,自己回去找唐格格領板子!”

“是……是……奴婢一定盡心,不敢再犯了!”

等人氣喘吁吁取了布兜回來,程婉蘊這才牽著孩子上了寬大的肩輿,張開胳膊將兩個孩子都摟著,心裡還在生氣,想著若不是阿克墩實在離不開這奶嬤嬤,否則她也要跟太子諫言將人換了才是。

怨不得之前李側福晉那麼惱她,誰知也沒換成功。

雖然不是自己的孩子,但相處這些日子總會有些感情……心知非親子這種事情最好別管的程婉蘊暗自嘆了口氣。

儲秀宮已經近在眼前,僖嬪早已派大宮女侯著了,程婉蘊領著孩子進去給僖嬪請了安喝了茶,聽了僖嬪摟著兩個孩一會兒一個心肝肉一會兒一個親親姨婆,程婉蘊在一旁只是保持著微笑,維持著既不搭腔逗趣也不過分冷淡的態度。

太子爺似乎對這位姨母並不十分……熱絡。

這事兒並不是太子爺對她說的,而是程婉蘊自己觀察出來的,逢年過節,太子爺給僖嬪的節禮和其他嬪位庶母沒什麼區別,平常也從不帶兩個孩子去僖嬪那兒坐坐,而僖嬪也一樣,如非必要,她是不會主動遞話或遞信給太子的。

他們之間似乎維持著刻意又微妙的疏離。

若不是這次是程婉蘊頭一回參加大宴,比起僖嬪,太子爺在後宮沒其他人可以託付,否則也不會讓她領著孩子到僖嬪這兒。

程婉蘊琢磨不透,只能選擇跟緊領導的風向,與領導保持高度一致。

僖嬪給宮女拿來兩個刻著“福綏安康”金裸子分給兩個孩子,這是長輩以示親近之意,程婉蘊便沒推拒,笑著謝道:“娘娘何必這樣客氣,都是一家人。”

“就是一家子,和這倆孩子投緣,本宮才願意給呢,旁人本宮可不花這冤枉錢。”僖嬪玩笑了一句,讓周圍伺候的人也跟著笑了起來,她起身瞧了瞧刻漏,“時辰不早了,咱們快去給太后娘娘請安吧!”

等她們到寧壽宮門前的空地上,都已停滿了各宮的肩輿,抬肩輿的太監也聚在牆根底下,遠遠瞧著烏壓壓一片,全是灰藍色的衣袍。

程婉蘊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跟著僖嬪邁過寧壽宮的門檻,終於開始緊張了。

幸好她這樣位分的人,太后不會多關注,反而是額林珠和阿克墩一進來,太后娘娘就發話:“叫太子爺的大格格、大阿哥都上前來。”

僖嬪和程婉蘊就牽著孩子上去給太后磕頭請安了,太后叫了起,眼神就沒在她們倆身上停留,笑吟吟地拉著兩個孩子的手,把人拉到跟前來,一隻手摟一個,十分親近地問:“阿克墩,你能拉開你阿瑪的小弓了嗎?額林珠,最近可還有淘氣?你阿瑪說你把你額娘窗子下的魚都撈死了兩條,是不是?”

額林珠懵懵懂懂,她也表達不出來,阿克墩就替她回答:“回老祖宗的話,我力氣不夠大,還拉不開弓,程額娘和阿瑪都說讓我要多吃飯多吃肉,長了力氣就能拉開了……妹妹淘氣的毛病已經改好了,現在程額孃的魚魚又胖胖了。”

然後額林珠就一臉認真點頭:“鴿子(哥哥),對!”

程婉蘊在一旁無奈扶額,這孩子怎麼還是叫不出哥哥這倆字啊!教了不知道多少遍都還是鴿子鴿子的。

但額林珠的話卻把太后娘娘逗得笑不攏嘴,她攬著兩個孩子親暱地摸了摸臉:“真是聰明的好孩子。”

這就是太子爺領娃時常刷存在感的好處了,因為太后讓這兩個孩子下去以後,又留神看了一眼程婉蘊。

太后博爾濟吉特氏今年已經五十一歲了,已生了斑白華髮,臉上皺紋倒不多,因保養得宜,瞧著竟不像五十出頭的人,但她是典型的蒙古人模樣,黃褐色的面板,長闊臉,眼睛細小,顴骨略微突出,並不好看,不過常年養尊處優與不問世事,讓太后娘娘身上沉澱出一種溫和慈祥的氣質。

皇太后的眼神像梳子,將她從上到下都梳了一遍,才用略帶欣慰地口吻說道:“你就是額林珠的額娘程氏吧?嗯……生得好福相,孩子也養得好,聽說你又有了身子,可要好好保養,多為太子爺開枝散葉!”

程婉蘊恭敬地福身:“是,謹遵太后娘娘教誨。”

太后叫賞,程婉蘊跪下謝恩。

然後這次會面的政治任務就結束了,程婉蘊帶著孩子去偏殿喝茶了,僖嬪娘娘去了東偏殿,那都是後宮妃嬪,程婉蘊跟著太監去了西偏殿,那兒全是皇子福晉側福晉、各親王福晉、誥命夫人。

程婉蘊意料之中地瞧見與她一起晉封了側福晉的“劉格格”——如今也要叫劉側福晉了,正挺著個大肚子在人群中跟她使勁揮手。她扶著官嬤嬤的手連忙過去,欣喜道:“我就知道你也在。”

“我早就來了,宜妃娘娘出門早,我跟著她來的,已經吃了一肚子茶了,等你等得好苦。”劉側福晉抱怨道,隨即望著額林珠又笑開了,“這就是大格格吧?生得也太漂亮了,快讓姨姨親香親香!”

“你慢點,額林珠這孩子淘氣,小心碰著你!”程婉蘊見她那大得出奇的肚子都害怕,趕緊把額林珠拉遠些,“你肚子怎麼那麼大?不是比我還小半個多月麼?”

“太醫說了,可能是雙胎。”劉側福晉沒摸到額林珠,遺憾地直起身來,又哼了一聲,小聲靠在程婉蘊耳邊說,“不是人人都有你這好福氣,得了太子爺的真心,我啊……還是別說了……五爺院裡前陣子也進了新人正得寵呢,唉……是託了這倆孩子的福,你以為五爺怎麼能開口晉我當側福晉呢?他本來打算等我生下他的長子,再給我請封的!”

程婉蘊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的肚子:“累嗎?”

劉側福晉眼眶立刻就紅了:“也就你會問我這句話,我額娘進宮來,倒喜得天天求神拜佛,一點忙也沒幫上,還勸我把身邊的宮女給五爺收用了,免得五爺被其他格格拉攏了去,我就把虎姐叫過來給我額娘看,她才沒話說了。”

程婉蘊心疼地拉著她的手揉了揉:“那你自己要知道心疼自己啊,該吃吃該睡睡,說句不好聽的話……”她壓低了聲音,“什麼讓爺們收用宮女之流的手段留下來的恩寵都好似煙雲,一吹就散了,還是自己身子最重要。”

劉側福晉紅著眼點頭:“我明白。”

兩人都是孕婦,劉側福晉更是身子重,這才沒說了兩句話就羞赧道:“我要去更衣了,你要不要一塊兒去?”

程婉蘊知道她兩個孩子辛苦,原本孕晚期才會出現的尿頻症狀已經提前出現了,更是深感她的不易,點點頭:“我陪你一起去。”

寧壽宮更衣的地方設定在長廊盡頭,她們進去的時候正好碰上一個宮裝美人捧著肚子也出來,三人差點撞到,都下意識護著肚子嚇得後退了一步。

那人身著宮裝,顯然是後宮妃嬪,但瞧著很年輕,位分應該不高。劉側福晉近來心情憋悶,脾氣也大了,已經橫眉倒豎想罵出口了,但注意到她慘白著臉護著肚子,這才忍了,只是嘟囔了一句:“走這麼快,不要命了啊!”

那美人先低頭道了歉:“婢妾答應王氏,驚擾兩位側福晉了……”

程婉蘊和劉側福晉身著的側福晉冠服還是很好認的。

“不礙事,我們也莽撞了,驚了王小主,也請海涵。”程婉蘊拉了拉劉側福晉的袖子,好歹是康熙妃嬪,名義上是各皇阿哥的庶母,不可無禮,讓到一邊,“請王小主先行。”

王答應又一福身,三人擦肩而過。王答應忍不住回頭又看了一眼,只覺著其中那位性子溫柔的側福晉好似有些眼熟,她正想著,腳下卻踩中了一個東西。

低頭一看,是一方繡帕,上頭繡著栩栩如生的八仙花。王答應眸光一顫,連忙命身邊宮女拾了起來,捧在手裡與她自己的那方帕子一起仔細對比看過,確認針腳一模一樣,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八仙花本就不是宮中常見的繡樣,她手裡這帕子還是剛進宮婉荷教她繡的……王答應捧著帕子躊躇了一會兒,眼眸依依地回望著更衣的屋子,腳下竟有些挪不動步子。

“小主?”扶著她的宮女有些疑惑地出聲看著她,“咱們回吧,待會貴主要擔心的。”

王答應倏地回過神來,笑道:“你說的是,這帕子只怕是方才兩位側福晉遺失的,略等等還給她們吧。”

這兒人來人往,宮女嬤嬤伺候的人跟著一大堆,實在不是敘話之處,何況……她身邊的宮女嬤嬤都是貴妃娘娘的人,王答應捏緊了那帕子,但她還是想知道這帕子的主人究竟是哪一位……

於是程婉蘊和劉側福晉出來,就發現那亭亭玉立的王答應還竟然站在門口,不時往屋子處墊腳張望,似乎正等著她們倆出來。

第59章變故

程婉蘊和劉側福晉出來,看見那王答應那抹倩影也有些迷惑,她怎麼還在這兒?有種上輩子和小姐妹相約去洗手間然後被壞孩子堵廁所門口放狠話的感覺……誰知,那王答應只是遠遠一福身,便將手中手帕遞給了宮女,程婉蘊見那宮女走上前來請安:“方才小主拾到了一方錦帕……”

程婉蘊這才知道人家是拾金不昧,對自己方才的聯想有點不好意思,笑道:“是我的帕子,多謝王小主了。”那宮女將錦帕交給程婉蘊,那王答應也跟著遠遠望了她一眼,隨即也沒說什麼,垂下眼行了禮便離開了。

只是那一眼便足夠水波盪漾、嫵媚天成了,太太太漂亮了!程婉蘊忽然福至心靈,這一定是之前傳言的那個後宮侍寢榜首王答應!

剛入宮就能跟著康熙去圍獵的!她竟然那麼快就有了身孕。程婉蘊數了數指頭,她進宮約莫也才四個月時間,至少去圍獵之前她還沒身孕,那可能是圍獵之後懷的,也可能剛到懷了,但回了宮才診出來。

現在康熙宮裡青黃不接,高位妃嬪都老了,其他年輕的沒她漂亮,總之,她應該是這幾年後宮十分強勁的後起之秀了。

程婉蘊腦內吃了會兒瓜,和劉側福晉回寧壽宮裡坐下,又與三爺的田側福晉聊了會兒,她發現之前熱河對她還有幾分不屑的田側福晉現在對她十分親切了,原來她們這幾人去熱河的時候,她可是隻肯跟大福晉說話的!

根本正眼都懶得看她和劉側福晉。

果然時移勢易。

這屋子裡還有裕親王、康親王等宗室親王的福晉與側福晉,這些都是長輩,程婉蘊再鹹魚也知道這會兒要上去打招呼,於是時間不算難,幾乎時時刻刻都牽著倆娃到處騙紅包。

最後本來用來裝水果的布兜全用來各式各樣的金瓜子和金裸子了,有的宗室皇親知道套路,甚至提前打好了各種給小孩子的見面禮,隨手一套就是長命鎖、金麒麟之類的。兩輩子了,程婉蘊終於能體會到過年的好處和快樂了。

當年,她每回過年都是大出血的那一個,畢竟當年直到她不幸猝死,她也沒有結婚生子,而同輩的親朋好友二胎也有了,還有的三胎在望了。

她上輩子出生的那個地方,還延續著千百年以來的宗族觀念與大家族傳統,對於兒子的渴求就像渴求某種人生必須達成的境界似的,她還是“程勻”的時候,自小就沒進過家族祠堂,族譜裡也沒有她的名字。

爺爺去世,她披麻戴孝出錢出力,卻沒有守靈的資格,爺爺的祭文冊子裡,從兒子、孫子寫到侄子、侄孫、堂侄子、堂侄孫,都沒有她的名字,當然也沒有她姑姑們的名字,所有女性都忽然“隱形”了,就好像男人們是單雄繁殖出來的似的!

喪禮上,她爹捧著遺照,兩個叔叔捧骨灰和牌位,堂弟手舉高香蠟燭,堂侄提燈舉靈幡,而她“勻”出來的弟弟作為長房長孫,頭圍稻杆,腰別鐮刀,手捧香爐,站在前面為爺爺三跪九叩送行,象徵著程家這個家族“大宗”最新一代的傳承與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