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識了滿城衝刺的速度,雖然眼睛看不到,但寂靜的衚衕裡喝罵聲、慘叫聲、打鬥聲早就聽得真切,手電筒亮起的同時,滿城就如出膛的炮彈一樣,衝了出去。

矮壯的身體前傾,竟然帶出了部隊衝鋒的氣勢,看來我軍的軍事素養真不是吹的,一個養豬的豬倌也能把一往無前的氣勢訓練到了骨子裡。

三個黑影幾個照面沒有得手,徹底貫徹了一擊不中、遠遁千里的原則,看到手電光亮起的時候,低聲招呼了一句,撒丫子便跑。

看到來了援軍,姚遠一骨碌爬起身,嘴裡喊著:“孫賊!別跑!”起身也追了上去。

滿城路過姚遠,此時的姚遠正在爬起身,看到姚遠還活動自如應該沒啥事,滿城停都沒停,徑直追了上去。

手電光晃著,光柱罩住倉皇逃跑的三個身影,當中一個被姚遠在腿上劃了一刀,腳步有點踉蹌,已經落在了最後。

滿城追得急,眼看著就要追上,卻見那人乾脆停了腳步,背靠牆壁伸手從懷裡掏出一把軍刺。

天太黑,後邊的姚遠看得不太真切,但發現那人停步轉身的時候,就知道大事不好,嘴裡急切地喊著:“滿城,回來,別追,小心!”

心裡著急,嘴裡喊出的聲音都有些劈了。

平城的孩子自小就有大哥教育,打架碰到砍刀、鐵棍、板磚什麼的都不用怕,那些兇器好防、好躲,用這些傢伙事的人多半是想嚇唬人,最多砍兩刀,也不會致命。

最怕的就是用管叉、軍刺、匕首甚至改錐之類兇器,敢用這些的多半是亡命徒,是真敢往身上捅,一捅一個窟窿,那是真要命。

看到滿城追的急,而被追的那位乾脆停步,伸手從懷裡掏東西,就知道對方要拼命,這時想上去幫手,可已經來不及了。

平常總開玩笑,說滿城長得像土豆,主要指的是他圓滾滾的身材,都沒想到這個圓滾滾的身體一旦爆發,居然有這麼大的衝擊力,瞄準了最後那個站立的身影,轟然就撞了上去。

滿城肯定是個老實孩子,從小一定沒有參與過什麼打架鬥毆,就算在部隊裡參加過軍事訓練,也沒想到用出來,但跑動中一往無前的一個衝撞,讓對手根本招架不住,直接就飛了出去。

後面的姚遠和謝老爪兒同時搖頭,真夠魯的!

把落在最後的一位撞出一溜滾兒以後,滿城腳步不停,還想追剩下的兩位,往前跑了幾步,卻突然沒了力氣,頹然倒地。

……

顧閻王的大黑臉有點紅,黑裡透紅就變成了紫色。

就在布控的黑窩點,警方的眼皮子地下發生了惡性的傷人事件,這件事還沒頭緒,自己家的子侄又被人埋伏襲擊,這還是我黨的天下嗎?

徐建生掂量著手裡的砍刀,砍刀輕飄飄的長約二尺,是那種小號的練武鍛鍊常用的健身器材,在體育用品商店和公園小賣部裡都能買到,不同的是手裡這把已經開了刃。

“這是奔著教訓人來的,沒有準備下死手。”徐建生得出結論。

謝老爪兒急了:“還沒下死手?滿城被對方一刀把肚子豁開,腸子都破了!”

“兩碼事,誰讓你們把對方追急了,還好逮住了一個,看這小子的樣子身上應該背了事,協查通報已經給東江那邊發過去了,剩下兩個也跑不了,你們彆著急。”徐建生安慰著面前這兩個暴躁的小夥子。

顧長安則沒好氣地訓著:“你們倆差不多行了啊,那犯罪分子也是人,瞅你們把人打的那個樣兒,回頭如果人家告你,我連你們都得拘!還有,小遠兒,你憑什麼斷定對方是東江客家人,那邊人可都說粵語,聽上去沒什麼區別。”

姚遠用裹了繃帶的手扶了扶腦門,沒辦法,受傷了的手不疼,腦袋疼,一跟這個大黑臉打交道就腦袋疼,這位長輩是從來不把自己這幫小子當個人,張嘴就沒好話。

顧長安看著姚遠裹了繃帶的手,嘴上稍微軟了點:“小遠兒啊,排查範圍寧可大一點也不能錯過,你說對方是客家人有把握嗎?”

“我們那都拼命打急眼了,這孫子冒出來一句‘死過毛’,這是客家人的髒話,粵語裡沒這種罵人話,這種情況下這孫子肯定說的是家鄉話。”姚遠回道。

廚師團隊最愛飆髒話,姚遠又曾經學過粵菜也學過客家菜,這些地方罵人的髒話想聽不懂都不行。

徐建生目光灼灼:“嘿嘿,這事就有點意思嘍,西北人聚居地裡出現了高純度白粉,按提純工藝來看肯定是來自海外,現在又冒出來一幫海邊的客家人,靠海吃海,這些人擅長什麼?答案已經很明顯了,這個案子快收尾了!”

顧長安點點頭:“小遠啊,你們這次是趕巧了,這場架打得不虧,正好可以讓我們在不驚動對方的情況下,控制中當中的一個犯罪分子,只要預審那邊能撬開他的嘴,這個案子我給你記一功,對了,還有小謝,也給你記一功!”

謝老爪兒嘰嘰歪歪:“叔?憑啥啊,他們丫憑啥衝我們來啊?”

徐建生微笑:“準確來說他們是衝著姚遠去的,你們是當事人,案情對你們不保密,這事還得說你們也活該!”

近墨者黑,近大黑臉者不學好,徐建生這麼快就也學會拿這哥倆打岔了。

“昨天都說了,讓姚遠以後離民族村這個窩點遠一點,結果,他前腳離開派出所,後腳就又回去人家院門口瞎晃悠,別忘了人家是幹什麼的,那可是個販毒窩點,那幫人比當年咱們的敵後武工隊警惕性都高,小遠回家人家就跟上了,摸到了你們的滷肉作坊,看沒什麼威脅,跟蹤小遠的兩個人才回去,結果,就是這兩個人在回去路上,不知怎麼被黃毛兒的人給截了,身上捱了幾刀,就這樣,這筆賬就算到了小遠頭上。”

沃特法克!

合著是替黃毛兒擋了刀?

姚遠有點恍然大悟的感覺。

顧長安也壞笑著:“這是好事啊,說明這幫人的警惕性已經下降,居然敢擾亂社會治安打群架了。所謂老天要讓它滅亡,必先讓它瘋狂。一旦他們和本地勢力有了衝突,有些事情就不那麼容易掩蓋了,這不,咱們現在抓了他們一個人,他們也不會因此而警覺收斂。”

謝老爪兒嘟囔:“那個人是我們抓的,捆好了給你們送過來的好不好。”

……

滿城住院了,傷得不輕,他巨大的撞擊力對上了對手揮出的軍刺,當時腹部連帶腸子都被捅破了,幸虧對方用的不是那種五六式三稜軍刺,而是類似匕首的八一槓式軍刺,刀口整齊,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就這樣送到部隊醫院後,當班的外科主任醫生親自上陣,忙乎了四五個小時,才結束手術,據說當時糞便已經汙染了腹腔,人家主任又是掏大糞又是清洗的,才算救回來一命。

部隊醫院的大夫、護士看煩了這些個街頭鬥毆受傷的小流氓,對這些人都沒什麼好脾氣,好在穿著制服的警察特地解釋了一句:這位小同事是見義勇為抓歹徒才負的傷,應該算是英雄。這樣滿城的待遇才直線提升,甚至還給他調劑了一個單人病房,這可是團級以上才有的待遇!

小花兒、小胖兒還特地抽空給送來了鮮花,鮮花一擺,滿城住的病房馬上就像那麼一回事了。

可能滿城從小長到大,從來沒有在這麼安靜、舒適的環境下睡過覺,也沒有受過這麼多漂亮護士的圍繞,當姚遠再看見他的時候,絲毫沒覺得滿城是什麼受過重傷的病人,躺在白色病床上的滿城,滿臉幸福的傻笑,更像一個地主家的傻兒子。

看到滿城還能笑的出來,姚遠先是欣慰,然後便感覺鬱悶。話不由衷地安慰滿城兩句,讓他安心養病,便再也笑不出來。

一場鬥毆折了自己一員大將,沒了那麼能幹的滿城,每天晚上出攤都成了問題。

而謝老爪兒日盼夜盼的去越海揚帆電腦公司實習的日期也臨近,等謝老爪兒再一走,就剩了黨大哥、姚遠和小胖兒兩個半人,眼看著東拼西湊的這個草臺班子也快開不起來了。

人才啊!不管什麼時候,都是最寶貴的。

好在在一番賭咒發誓、信誓旦旦以後,顧長安終於答應為姚遠背書,給姚遠他爹去了一個電話,講在平城這邊有一個警民共建的餐飲單位,需要退伍炊事兵幫忙,這才讓姚遠對人才的焦慮飢渴稍微有些緩解。

顧長安肯幫這個忙當然不是因為姚遠的巧舌如簧,他是悄悄去小院看了看,跟黨大哥和病床上的滿城都聊了聊以後才決定的。

不過,背後姚遠到底答應了這個大黑臉不少不平等條約,那就不為人知了。

接下來的日子,悲催的姚遠只好自己承擔起來每天出攤的重任,手上的青腫還沒好,只能先拆了紗布帶傷上陣了,不過,咱是正經廚子,這都不叫事。

夜市上的人來人往很容易讓人開心起來,每天在這種環境下就覺得人活的真實。

忙碌的間隙,手握菜刀站直身體,眼睛掃過跟前的食客,再看向周圍的活色生香,再望向遠處的燈火闌珊,還來不及感慨兩句,一輛囂張的切諾基突然闖入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