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諾基六缸的機頭髮出低沉的轟鳴,在眾人的矚目下囂張地竄上馬路牙子。

黃毛兒手抓大哥大,意氣風發地從車上跳下,身後的六子亦步亦趨,同樣手抓一臺大哥大,走出了港片裡面古惑仔的步伐。

兩個人身後還跟了一位年輕人。

“姚遠,給你介紹一下,這是位是順子,大名劉喜順,咱家親哥們,被關了幾天剛剛接出來,這段時間太素了就想吃肉,什麼大三元的粵菜,滿福樓的海鮮都不願意去,特地帶到你這兒來解饞了,一會兒你們那些滷肉可勁地上、滷煮也給弄雙底的,今天非得讓順子兄弟吃過癮了再說。”

姚遠看著那位順子,見他臉色灰暗,一臉大病初癒蔫蔫的樣子,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好吧,咱擺開滷煮攤,來的都是客,別管來了什麼樣的客人只管招待吧。

謝老爪兒好奇心起,偷偷拽住六子:“六哥,這位順子因為啥事進去了?”

六子大大咧咧:“屁,進的不是炮局,是去戒毒所了,戒毒所裡關了小一個月。”

看著順子的臉色青灰,謝老爪兒和姚遠交換了一下眼色,哈,原來如此,社會黃毛兒哥的朋友,沾點白粉挺正常。

卻不料黃毛兒恰巧回頭看到這一幕,面色突然變得冷峻,點手指向姚遠:“姚遠你說實話,前天你去民族村到底幹嘛?”

姚遠沒想到黃毛兒居然還記得這點事,隨口敷衍:“嗨,不是跟您說過了嘛,我看有個人像我以前的同學,才騎車跟了過去,結果是認錯人了。”

黃毛兒根本沒聽姚遠編的瞎話:“跟你說姚遠,還有小謝,民族村以後你們少往那裡跑,尤其是三條衚衕那邊,明著告訴你們,那裡面有人賣白粉,好歹你們倆也算是我的哥們,如果讓我知道你們跟白粉有半毛錢關係,別說我黃小川對你們不客氣!”

回手又指向順子:“順子,你也給我聽著,我再說一遍,如果以後你再敢沾這個玩意,可別怨我給你送門頭溝裡挖煤去!”

幾句話一下子給姚遠整不會了,這語氣說的是跟白粉勢不兩立呀,不像是應該從他嘴裡說出來的話。

再聯想到從派出所聽來的訊息,懷疑是黃毛兒的人和白粉窩點裡的人起了衝突,砍傷了兩位,就更加不懂了。

都傷了人,怎麼黃毛兒還能大搖大擺地在街上晃,不應該早給他抓進去嗎?

實在有點搞不懂。

夜市上擺攤最煩的就是這,來的人什麼樣的都有,你都得接待,不過這種環境下,三教九流的都打交道,見識長得也快。

可能這就是這小哥幾個越幹越上癮的原因吧。

原來不是悶在家裡就是關在學校,哪會碰到這麼多形形色色,更想不到有一天黃毛兒、黃小川這位有名的社會大哥,會從嘴裡說出來都是哥們的話。

可能這也是顧閻王和徐建生鄭重其事地要求姚遠和謝老爪兒給公安充當線人的原因。

懶得想太多,不過想到了顧長安就著急,著急他給找的退伍炊事兵什麼時候能報道。

這一輪和顧長安打交道,姚遠賺了一個大便宜,答應給他充當所謂的“眼”或者叫“線人”,在姚遠想來,這只不過是一個公民應盡的責任,更何況這都是為了自己家門口的治安環境。

但藉此機會,姚遠把自己的設想拐彎抹角地提出來,以黨建國的名義成立一個餐飲服務公司,以滷肉鋪為基礎,先積攢一些人才,而這些人才指的就是那些不被人看中的退伍兵。

部隊在改革,上百萬人級別的大裁軍運動,讓無數的戰士一夜之間脫下了軍裝回到了地方,這些人的就業安置工作就成了一個社會問題,讓當地政府頭疼不已。

一夜之間,哪裡去找那麼多的工作崗位?

而這些退伍戰士,在姚遠的眼裡無異於一個金礦,人才的大金礦。

滷肉鋪的生意越來越好,完全有條件多開出幾份工資,提前收羅一下人才。

而這個訴求正好搔到了顧閻王的癢處,到處都是下崗工人,到處都有熟人在求門路找工作,而部隊出身的顧長安,如今貴為派出所所長,也算是手握權力的幹部,面對來自戰友的請託,一次次地拒絕,心裡早有內疚。

姚遠張嘴想要幾個退伍的炊事兵,還許諾出了比自己這個派出所所長都要高的工資,這對顧長安來說,就是一件兩頭都落好的大好事,所以,從他那裡很快就有了結果。

兩位來自太行山老區的,從王牌野戰軍退役的炊事兵很快被他挖了過來,答應近期來平城。

當然,顧長安做事非常穩重,他沒有聽姚遠和謝老爪一面之詞地瞎忽悠,而是專門去滷肉鋪看了看,和黨建國認真地談了談,對於滷肉鋪將來的規劃做了充分的瞭解,並認為切實可行以後,才動手從自己老戰友那邊挖人。

不管怎麼慎重,姚遠都覺得這個顧大黑臉有了那麼一絲的可愛,最起碼比自己親爹強。

自己給自己親爹那邊又是寫信,又是打了長途電話,到現在一點音訊都沒有,明顯老頭對自己所說的完全不信任。

等這兩位生力軍到了以後,自己就能稍微解脫一些忙一些正事啦,而眼下,姚遠只能運刀如飛,把一碗碗滷煮流水價送到眾食客面前。

……

一輛軍綠色的212吉普,在門頭溝大山裡行駛如飛。

山路崎嶇,沒有鋪裝的路面滿是石子,車輪過處捲起的碎石敲打著底盤叮噹直響,車後捲起的沙塵如一條土龍,綿延出去二里地。

門頭溝的山路是出了名的難走,不止是因為高山連綿險峻,還因為這裡到處是小煤窯礦洞,私挖亂採的礦洞無處不在,有時候就在路面中央就有黑洞洞的塌陷區,一個不留神就會連車帶人掉進這些無底洞。

趙永海顯然對這裡的路況非常熟悉,這是他一次次地進山野釣早就走熟了的路,輕車熟路再加上心裡有事,一個借來的老式212吉普,在他手裡發揮出了極速,雖然只有三個前進檔,也飆出了六七十公里的時速。

趙永海第一次意識到了,時間就是金錢!

作為機關食堂的大師傅,復刻一碗滷煮火燒那是手到擒來的事情,昨天做的滷煮火燒已經有朋友嘗過了,說味道不比千家口路口的那一家差,但趙永海知道,如果自己當面鑼對面鼓地跟對方競爭,在品質相同的情況下,沒有點自己的絕活,很難贏。

趙永海已經在夜市上觀察了幾個晚上,以他的計算,賣滷煮的那幾個小夥子如果輪開了幹,一晚上最少能掙四五百!

四五百是什麼概念,那可是食堂大師傅一個月的工資!幾個小屁孩玩著一晚上就能掙出來!這世道,跟哪說理去?

他們的滷煮趙永海也嘗過,不知道這些小夥子哪裡學來的手藝,一鍋滷湯居然做的像模像樣,不止下水的臟器味絲毫沒有,香料投放、鹹淡把握也都恰到好處,一點也不比自己單位老師傅做出來的味道差。

可惜,估計是年輕人不肯吃苦,每天他們就準備那麼兩小鍋滷煮,賣完就收攤。也就是九點多鐘,就留下夜市上大把的食客空流口水。

這就是商機!

就算是直接競爭競爭不過對方,也能在對方每天收攤以後,獨霸九點到凌晨的這段市場,只要找一個幫手,每天就能掙出來三四百塊,單位那個班,以後上不上的也就沒多大所謂了。

趙永海用了三天的時間下決心,再用了兩天的時間親自動手,完美地做出來趙氏滷煮,準備就此下海!也到夜市上撈一桶金。

作為專業的食堂大師傅,一出手就必須把對手拍死,滷煮是做出來了,味道也不差,今天趙永海借了司機班的老212進山,就是為了尋找一款神秘調料,拿回去加在湯裡,那就是無敵的制勝法寶。

單位工作非常輕鬆,趙永海就有了大把的時間進山野釣,野釣講究的是越野越好,一次次地往大山裡鑽,讓他對平城周圍山裡情況瞭如指掌。

距離市區向西一百公里處,有一個齋堂水庫,水庫本來就偏遠,而水庫對岸山腳下更是罕無人至。今年夏天酷暑時,趙永海去水庫釣魚,大中午的魚不吃食,完全沒口,閒極無聊的他下水游泳無意間游到了對岸,發現了一個驚天秘密。

對岸樹林裡,不知道是野生的還是有人種植,一大片草本植物盛開著妖豔的花朵,單片的花瓣在陽光下透出來異樣的燦爛。

待趙永海確認了眼前到底是什麼植物以後,起初被嚇了一跳,傳說中的罌粟就這樣一大片地出現在這裡!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回去以後,趙永海的這個發現對誰都沒有聲張,直到他下定決心也去夜市賣滷煮,才又想起來這個了不起的發現。

秋天已到,該是收穫的季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