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做賊的學問

“把手伸出來。”侯三爺面無表情說道。

在三爺漫長的做賊生涯中，曾經搭檔過各色各樣的賊，但還沒見過能上手這麼快的新人，做賊也講究悟性，一般能表現的如斌子一般就已經算是上上之資，更多的人則像小濤那樣，只能憑著日積月累的練習，練上一年兩年甚至更長時間，才可以登堂入室。

所以想當賊並不是那麼容易的。

小平頭徐志勇剛剛的一番表現看在三爺的眼裡感覺就非常驚豔，剛剛練習了不到十天的新人能夠達到這種水平，只能說明要麼他就是天生做賊的材料，要麼他就是用了投機取巧的手段。

夾肥皂片，難就難在肥皂片滑不留手，用力小了夾不住，用力大了肥皂便會滑走，考驗的是手指的靈活性和對力道的拿捏，以侯三爺的賊性，絕對不會相信一個半大小子能在區區幾天內悟到如此地步，所以他斷定其中必有緣故。

小平頭徐志勇聽話的伸出手來，這雙手細看之下讓人覺得有點驚心，粗糙是第一印象，手指上佈滿肉刺，肉刺外翻著露出下面的粉嫩的新肉，手指有些浮腫，像是終日泡在水裡的樣子，顏色也有些不正常，蒼白的不像是個男孩子的手，甚至不像是活人的手。

侯三爺拽過這雙手，用力摩挲了幾下，眼睛裡閃現出一絲驚異：“小子！你用什麼燒的？是火鹼？”

小平頭面帶一絲緊張：“不是火鹼，是洗廁所的綠水。”

綠水，其實就是一種常見的清潔劑，用來清除廁所裡的汙垢、尿鹼，是一種酸性的液體，帶有一定的腐蝕性。

徐志勇在練了兩天以後，便發現要想能順利地把水中的肥皂片夾出，除了眼疾手快以外，必須得增加手指和肥皂之間的摩擦力。

要是一般人最多能想到在手指上纏上一層膠布，便能達到效果，但心性堅忍的徐志勇居然想到了要把手上的面板變粗糙！

既然同時也要磨去指紋，索性就來個狠的！

他跑到公廁裡，偷著倒了半桶人家放在裡面的綠水，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居然用這個酸性腐蝕的綠水用來泡手！

就像歌詞裡唱的，沒有人能隨隨便便就成功，就連想當一名合格的賊偷，都需要巨大的付出啊。

侯三爺沒有再說話，示意大家都坐下吃飯，然後順手扯下燒雞的雞腿，放到了徐志勇的碗中，這可是這段時間以來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當賊不容易，想做個成功的賊更不容易。”像是總結，又像是感慨，三爺滋溜一口酒下肚，便開啟話匣子。

“前幾天和你們講過深深謐行，要適應環境改變，不去做那個顯眼包，要做到在人群中不讓人看到，看到了也記不住、認不出，現在都理解了嗎？”

眾人點頭。

“今天跟你們聊聊咱們這行的一個秘密，那就是天下就沒有獨行大盜這一說，做我們這行靠的就是團隊和協同！”侯三爺說到這裡，把手中的酒杯放下，環視大家。

眾人不解。

做賊不應該是獨來獨往，行蹤莫測嗎？怎麼又出來了團隊協作，這不和部隊沒啥區別了嗎？

“現在你們都算是有些手藝了，小勇你說說，這裡面就你動作最利落，你現在的水平上街幹一票，有把握一擊而中嗎？”

小勇猶豫著搖搖頭，俗話說“無知者無畏”，這兩天沒少聽三爺講道上的故事，印象最深的是一旦跑風漏水，被抓住的賊坐幾年監獄那是最好的下場，如果被同行或者黑道逮住，動輒斷手斷腳，最輕的也是用錘子把手指頭挨個砸爛，讓你以後再也不能幹這行。

知道的事情越多膽越小，想想以前在街上動手，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就跟明搶沒啥區別，這種情況下沒被人活活打死真的算是燒了高香了。

想著要在不驚動事主的情況下探囊取物，就覺得十分困難，似乎有逾越不了的障礙。

“‘盜’歸根到底和‘千’是一門的學問，‘千’就是騙！小勇你過來一下。”

徐志勇馬上上前兩步，站在三爺面前，就見三爺手裡不知從哪變出來一枚閃亮的硬幣，隨手一彈，硬幣帶著悅耳的嗡鳴便從眼前飛到了高處。

大家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跟著那枚硬幣看向了房頂。

硬幣飛旋著畫了一個漂亮的圓弧，又回到三爺手中倏忽不見。

徐志勇有點不明所以，發現大家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帶了戲謔，黑青用手指指向他：“傻逼，看看你兜裡。”

卻見三爺一反手，手心裡多了一片磨石和幾張零錢。

三爺看著徐志勇：“怎麼樣？明白點什麼沒有？”

大家都看呆了，這應該是三爺第一次在眾人面前出手，硬幣飛起又落下的那一剎那，三爺的動作快如閃電，迅速把小勇的兩個兜裡的那些零碎掏了出來，在場的所有人竟沒有一個能看清三爺的動作。

“我明白了！您是先用硬幣引開我的注意力，然後才出的手，您剛才說的騙就指的是這一下吧？”徐志勇瞬間有點明白了。

三爺欣慰，看來這個小勇真的有些做賊的天賦。

“那你現在覺得自己能做到嗎？”三爺追問。

徐志勇沉吟了一會：“三爺，可能我還是做不來，我動作速度沒那麼快。”

三爺的臉當時就撂了下來，面沉似水卻看向黑青，黑青臉上也變了顏色，突然伸手給了旁邊的強子一個響亮的耳光，嘴裡還喊了一句：“你個吃裡扒外的東西。”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滿屋子人驚在了原地，就連捱打的強子都沒有反應過來，只是捂著臉吭哧吭哧，不知道說什麼好。

滿屋子寂靜。

三爺的眼睛盯著小勇在看，小勇愣了半晌，摸了摸兜裡多出來的那塊磨石，突然欣喜地喊道：“三爺！三爺！我明白了！我能做到！”

說完膝蓋一軟，居然跪在了侯三爺的面前。

這是心悅誠服了！

三爺的目的就達到了。

三爺從來沒有這麼費心費力的去教過什麼後輩，如今考慮到以後的生活，需要人孝敬，收這幾個徒弟那是誠心誠意地想把他們教好。

但在三爺的心裡還有很大的顧慮這四個崽子是不是那塊材料單說，還需要看他們的心性，老了老了再教出來幾個白眼狼，那這輩子就算徹底毀了。

如今看來，孺子可教！

如此下去，距離自己退休專心吃供奉的日子可就不遠了！

三爺下定了決心：“現在你們學藝不到家沒關係，只要肯動腦子也會餓不著。還是那句老話：做賊三天，給個皇帝都不換。如今你們也算苦過幾天，是時候該帶你們見見世面了，也讓你們體驗一下比皇上還要快活的日子！”

有反應慢的現在才明白過來，原來黑青突然給強子一個耳光只不過是在演戲，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走以後，三爺已經把到手的那塊磨石和幾張零錢送回到了小勇兜裡。

再聽得三爺話裡的意思是要帶大家去實踐一下，不由得群情振奮。

“不過這次該到哪裡打獵，地方還得你們來選。”三爺罕見地微笑。

“公共汽車，那上邊人多！”二呆脫口而出。

“人多管個蛋用，都是上下班的人，兜裡就那麼仨瓜倆棗，值當的咱們一群人走一趟嗎？要我說乾脆去火車站，都是出門在外的人，兜裡的錢多咱們幹一票收穫也大。”斌子反駁著，也提出自己的意見。

“要我說去廣場、公園，那裡的人都光顧著玩，警惕性不高，方便咱們出手。”小濤也有自己的主意。

三爺咳了一聲：“公共汽車上不是不行，你們都目標不能只盯著錢包，手錶、BP機、大哥大都是不錯的目標，手藝好的一趟車跟下來收穫也不少，但你們現在手藝還差，出貨的門路還不算熟，眼下還不能上車。”

“火車站就更是忌諱了，忘了我跟你們說過，我們這行有專門盯鐵路線的叫做登大輪的？這些人對自己地盤看得比較緊，你們現在還不易跟人家起衝突。”

“公園廣場是個不錯的主意，但含金量還不太夠，我的崽子第一次出手，收穫小了可不行。想在這行裡吃香的喝辣的，還是要比別人多動動腦子，你們再想一想，還有什麼地方更合適呢？”

四小隻一下就陷入了沉思，按照三爺的說法，想選個含金量十足的發財地點，好像還有點不太容易呢……

“酒店好！東邊的喜來登、國貿、京廣都是富人老外，出入的人老有錢了。”

“扯淡！那酒店裡的保安成群，個個比狗都厲害，再說咱也沒進去過，環境也不熟悉啊。”

“要不就去迪廳夜總會，什麼天上人間、卡薩布蘭達，那個地方一瓶啤酒就賣好幾十，去那的客人哪個不得腰纏萬貫，還都是酒鬼，喝得跟醉貓似的才好下手。”

“你光看見人家喝醉了，就不想想自己是個啥樣，就咱們幾個去了人家保安能讓你進去才怪呢！”

二呆聽得興奮，伸手一扯，把牆上的平城地圖給扯了下來，往桌上一鋪，大家連飯都顧不上吃了，開始專心研究。

誰說做賊沒有學問，就連作案地點選在哪，這裡的學問都深了去了！

幾個手指頭在地圖上指指點點，強子突然擠進來，盯著地圖看了又看，伸手點住一個位置：“三爺，您看選這裡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