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寺正西十里地,有一條河,那條河是條人工河,從舉世聞名的皇家御花園通向城區的玉淵潭,河上能通航,每到旅遊季節,河裡就會有來往的遊船,拉著全國各地的旅遊朝聖者,在河上來來往往。

現在這條運河河面已經結了冰,冰面上的積雪雪白,透出一份寒冷之意,剛剛出了三環城區,溫度就好像下降了好幾度,好像郊區總要比市區寒冷一些。

河面上有不怕冷的釣魚佬鑿開冰面在冬釣,周圍皚皚的白雪襯托下,畫面倒是頗有些詩意。

走過河堤,推開一扇破舊的大鐵門,一個空曠的大院子就出現在眼前,裡面已經雜草叢生。

帶路的齊寶華打了個手勢,介紹著:“這是我們修繕隊原來用過的堆料場,現在空出來了,你們看看合不合用。”

齊寶華一直帶著幾位兄弟跟著紅旗公司開的門店,一家一家地搞裝修,除了裝修就連店裡的展示櫃臺之類的傢俱都一併承攬了過來。

接連三個店裝下來,哥幾個實實在在地掙了點錢,所以齊寶華對這位一起潑跤認識的姚遠小朋友頗為尊重,早就不拿他當一般朋友看了。

首先是人家做事敞亮,用自己給搞裝修,付錢非常痛快,自己兩手空空,在開始第一家店裝修的時候,連進料的錢都沒有,就在這種情況下,人家直接就按照預算的百分之八十提前付了款。

這等於是姚遠給了自己活兒幹,還拿出來錢幫自己來招人、進貨,關鍵用的還是人家姚遠的裝修設計。

這是什麼,這是人家在給自己餵飯吃!

第一家店裝修的時候,因為思路問題,大家之間的磨合碰撞不少,齊寶華帶出來的都是搞古建的老師傅,對於這種商業門店裝修不太熟悉,而姚遠更是提出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主意,什麼企業形象、什麼燈光氛圍,著實為難了一下這些老把式。

就這樣在來來回回的碰撞中,門店的風格逐漸成型,出來的效果大家還都非常滿意。

第一個樣板打好了以後,以後的門店再裝修起來就簡單多了,照著一個模子復刻就可以。

這樣以來,齊寶華他們這個錢就掙得越來越輕鬆,而且,隨著門店越開越多,未來可預計的收入頗為可觀。

所以,齊寶華認為姚遠不止是在給自己餵飯,還給修繕隊的老哥幾個找到了最少一年多的飯轍。

所以,對於姚遠的要求,齊寶華就頗為重視。

姚遠和黨大哥分別都和齊寶華說過,隨著門店越開越多,必須得找一個更大一點的場地,把廚房整個搬過去,建立一個什麼中心廚房和配送中心。

齊寶華就真的上了心,修繕隊是屬於區房管所,房管所就是管房子的地方,朋友有所求,這事就必須得辦,還得辦好!

再說了,也不是不給錢,只要和合規矩,在房管所裡想找房那還不容易?

奈何紅旗公司這次提的要求有點多。

第一:場地越大越好,房屋開間要夠大,幾十、上百個廚子要在裡面能耍的開。

第二:水電必須齊全,要有三相電,省的以後再增容,現在的電老虎惹不起,一牽扯增容就是一筆鉅款,而且每個三五個月別想辦好。

第三:交通要方便,地點不一定要在市裡,但必須緊鄰主幹道,去哪都方便,最好能有自己的停車場。

第四:房屋產權要清晰,提供的租期要足夠長,最好一簽就是好幾十年那種,當然如果能買下來那是最好。

幾個要求一提,就讓人覺得這不像是在找廚房,而是在找工廠,什麼特麼的廚房能有這麼多要求?

市區里根本就沒有這樣的地方,就算是房管所,也沒轍,總不能讓人家那些現成的廠子搬走吧?

功夫不負有心人,還有一句話叫做:燈下黑。

這個問題居然就在自家所裡給解決了!

房管所自己用的堆料場一直閒置著,楞大的場地用不上,還得僱人天天看著,所長放話就想把堆料場給處理掉。

這個堆料場位於城區外面,三環以外,是當年大建設時期為了儲存大型石料、構件之類的留出來的場地,現在房管所能負責的大型工程早就沒有了,空留了這麼一大片地方,只能當作倉庫用,很是浪費。

齊寶華帶著姚遠和黨建國在院子裡邊走邊介紹,心有點虛:“你們看看這個地方行不行,是不是太大了?院子佔地將近十畝地,現有的建築物大概有三千平方,都是當年在蘇聯專家指導下建起來的,不過都是按照倉庫設計,挑空高、跨度大。”

我草!

姚遠自己都沒想到這個場地能有這麼空曠,來之前齊寶華簡單介紹了一下,可是你跟一個城裡人說幾畝地,他根本就沒概念!

於是姚遠的心也有點虛,故作鎮定地點點頭:“齊哥地方不錯,尤其是這個位置不錯,這裡是不是叫做‘八里莊’?”

“西八里莊,這距離阜成門正好八里地,算是農村了,不過附近有好多軍事單位,所以這裡看不見什麼莊稼地。”齊寶華回答。

姚遠在腦子裡拼命回憶,為什麼這個地方自己沒啥印象?

院子很大,穿過已經破敗的柏油路,就是幾排高大的紅磚建築。

這些紅磚建築外觀看上去有些老舊,枯萎的爬山虎爬了滿牆,風吹過來,乾枯的枝條就在風裡晃盪,像極了電影裡曾經看到過的末世廢棄工廠。

大門開啟,門口夠大,足夠一輛解放大卡車輕鬆出入,大倉庫裡空空如也,陽光下能看見灰塵飄舞。

站在高大的門洞裡,建築物內部的挑高足有三層樓,人在裡面說話都帶回音。

姚遠的心更虛了,這麼大一片地方,不知道租金得多少錢,自己手下連兵帶將總共才二十多人,放在這麼大的一個空間裡,就有點小蝦米遊大海的感覺了。

終歸是太孟浪了,自己下次說話必須得嘴上帶點把門的,當初只和齊大哥說了地方得夠寬敞,看來每個人對於寬敞的概念不一樣。

故作鎮定地四處走走看看,抬頭看到屋頂上的龍門吊、軌道都還儲存完好,遠處大倉庫的一角亂七八糟地堆了些木料、垃圾,看上去還有些桌椅板凳之類的傢俱。

突然就想起來了,在原來的記憶裡,若干年後這裡是一片神秘的別墅區,小區門口有軍警站崗,出入的也都是掛了軍牌或者是平A6的車輛。

心下就更慫了,這種地方可不是咱小老百姓能夠涉足的。

黨建國一路不說話,看到這裡也覺得不靠譜:“我說老齊,你有沒有理城更近的地方?這個地方鳥不拉屎,坐車到二環都得十站地,我要是把廚房挪過來,以後送貨都是麻煩。”

齊寶華陪著笑:“黨大哥,城裡現在擠得跟個鳥籠子似的,鳥隨便拉泡屎都能砸人腦袋上,哪兒去找那麼寬綽的地方啊?倒是有些四合院面積夠大,但現在有要求,那些老建築裡面不讓動明火,電也不夠使還得辦增容,您想建廚房可夠嗆。”

黨建國搖搖頭:“這地方看著倒是夠敞亮,就這一個倉庫就能裝下我三個廚房還得帶拐彎,但估計想改造好,錢就花多了。”

也是哦,大庫房的玻璃窗都有許多破損的地方,採光很好,陽光鋪滿了整個地面,但冷風嗖進來,讓人感覺不到一絲溫暖。

姚遠信步向牆角走去,牆角堆的那一堆枝枝叉叉的破爛是整個場地唯一吸引人眼球的地方。

看得出來,那一堆木料是已經被人用剩下的邊角料,有殘破的房梁還有些房檁子,看得出來都是修繕房屋替換下來。旁邊的傢俱也都是殘破不堪,缺腿的桌椅都那樣隨意地摞在了一起。

姚遠順手撿起一條椅子腿,椅子腿入手溫潤,出乎意料的沉。

姚遠好奇心一下子就起來了,藉著陽光仔細端詳手裡的椅子腿,翻來覆去看了半天然後狐疑地抬起頭看向齊寶華:“齊哥?這椅子是什麼木料的?我咋看著像是紅木?”

齊寶華不以為然,用手一劃拉那一大堆亂七八糟:“呵呵,沒錯,有點眼光啊,這椅子就是老紅木,也就是紅酸枝,算不上是頂級的木頭,但也不錯了。實話告訴你,這一堆都是好木頭,大多數還是老的,可惜都已經殘了,沒用了。”

姚遠差點被震了一個跟頭:“我草,你們丫不帶這麼浪費的吧?殘了也是紅木傢俱,紅酸枝的木頭你們就這麼堆在這兒?”

“殘了可不是就沒用了?沒用的廢物沒人要,不堆在這兒堆哪?”齊寶華就奇怪。

然後姚遠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老紅木是北方叫法,又被成為紅酸枝!這玩意僅次於黃花梨和紫檀木,是屬於可遇不可求珍貴木頭,說是價值連城可能誇張點,但普通人家裡一個老紅木擀麵杖都能被當成傳家寶,你們丫就這麼隨意地處理?

齊寶華完全不知道姚遠在犯什麼毛病,只當他是滿不懂:“旁邊倉庫裡更多,是當年區傢俱廠留下來的一堆破爛玩意,這些東西能用的我們都已經挑挑揀揀地用上了,剩下這堆不知道怎麼處理,老師傅們也知道些硬木是好玩意捨不得扔,只能存在這兒等著它們生蟲了。”

姚遠揮了揮手中的椅子腿,感受著紅酸枝的分量,然後迫不及待地開了口:“走,去看看那邊還有些什麼別的木頭!”

齊寶華不禁啞然失笑:“遠兒,沒聽你說過你也喜歡這玩意啊?我先給你打個預防針,可別想著能從我們這撿什麼漏兒,我可告兒你,什麼黃花梨、紫檀木那些好玩意,早就被我們老師傅挑出來了弄走了。”

被齊寶華看透心思的姚遠老臉一紅,對啊,人家修繕隊的老師傅都是幹什麼吃的?那都是玩古建的,什麼是值錢的好玩意人家能不知道?

既然東西堆在這裡沒人要,肯定是沒有它的價值了,都是懂行的老師傅過過手的玩意兒,還能等著你這個棒槌來撿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