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量著他,突然,一道銳利的目光直直襲來。

那雙眼睛深不見底,彷彿大草原上下一秒就要撲上敵人的雄鷹,又彷彿剛剛嘗過血腥的獅子。

這就是十四歲從自己父親手裡接過王位,二十六歲統一整個大漠的男人嗎?

愣是讓她這個千年老妖都有一瞬間的怔愣。

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這個氣運之子可太有意思了。

赫連凌風也愣住了,站在城牆上的那個女子,一襲水藍色衣裙迎風而戰,陽光打下來,就連衣襬都是泛著淡光的。

她和這大漠裡所有人都不一樣,是灰撲撲的大漠裡突然照進來的一抹亮彩。

有一瞬間,他彷彿看見了古書上所說的雪山神女。

他的心跳,比小時候第一次殺人時還要跳的更快一些。

想要多看兩眼的時候,那神女像是才反應過來,那雙眼睛染上了驚慌,然後快速的往下面躲去。

他挑眉,心中很快有了計較。

能上的了乃蠻部的城牆,能穿那樣的衣裙,肯定不會是普通的乃蠻部女子。

或許,母妃說的選妃也不是一個特別差的主意。

他以為,他應該會在半年後的選妃大典上才能再次見到人。

沒想到,半個月後,他外出巡幸,在乃蠻部和塔塔兒部交接處又遇見了她。

她的身邊圍著幾個塔塔兒族服飾的大漢,面色蒼白,好看的眼睛裡都是無助和害怕。

“你、你們別過來……我阿爹是思結格吉,你們敢動我!”

嗯,聲音也好聽。

他一邊想著,一邊搭弓,箭離弦而去,精準地射中了距離塗清予最近的那個男人的腿。

男人慘叫一聲,應聲跪了下去。

塗清予倉惶地看過去,一見馬上的男子,整個人都愣住了。

“誰他孃的……”

領頭那個男子剛想罵娘,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地憋住了。

他憋的滿臉通紅,噗通一下跪了下去,“見過王上!”

剩下的那幾人紛紛跪了下去,“見過王上!”

只有塗清予還站在原地,赫連凌風翻身下馬,走到她面前,“嚇傻了?”

男人低沉渾厚的聲音讓她回過神來,她抬手想要行禮,被男人攔下,“免了。”

又低頭打量了她一下,面色確實白的不像話,米色的衣裙有幾分髒亂,其它都還好。

他問,“思結格吉的女兒?”

“是。”

“怎麼一個人跑來這裡?”

“我、我聽聞色楞河邊有香蒲,我想來採點。”

“你的阿爹就讓你一個人出來?”

“不是,阿爹不准我出來。”她低著頭,像是犯錯的孩子,聲音越來越小,“我是偷偷出來的……”

赫連凌風被她這個姿態弄的莫名心間一觸,他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走吧,本王送你回去。”

“啊?”塗清予抬起頭,眼中都是詫異,她連連擺手,“不用的,我自己可以回去。”

“您給我一匹馬就好。”

“你這個樣子還能騎馬?”說完也不等她回答,拉上她的手就往自己的馬那邊走去。

走的時候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的隨從,將這裡的麻煩解決掉。

走到馬邊,又一手拽韁繩,一手將塗清予撈起,利落的翻身上馬。

等塗清予在他身前坐穩後,大喝一聲,“駕——!”

駿馬在草原上飛馳,他感受到懷裡美人的僵硬,開心的大笑起來。

跟在身後的幾個隨從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怎麼就突然笑了起來?

等到了乃蠻部城都,他將人抱下來,原本還挺高興的,就見那美人剛落地,就軟軟地倒了下去。

還微微勾起的嘴角僵在那裡,眼裡有一絲驚慌一閃而過。

正值塗清予的三哥從外面回來,看見這副情景,整個人當即就炸了。

他本身就是個暴脾氣,才不管來人是誰。

提著刀上去就是,“你對我妹妹做了什麼?!”

赫連凌風身後的侍從也第一時間拔刀,“放肆!”

“退下!”赫連凌風淡聲開口,他將人打橫抱起,斜了一眼思結三,“去請大夫來!”

思結三有一瞬間被震住,反應過來後正想說些什麼,旁邊的侍從趕緊道:“我家王上救了你妹妹,你還不快去!”

他這才放下刀,趕緊跑開去請郎中了。

等塗清予再次醒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圍了一床的親人。

“小九!”見她醒來,思結夫人馬上撲了過來,“阿母的小九啊,你總算是醒了,若是再不醒、再不醒……”

她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是不住的流眼淚。

這個下能管理乃蠻一城事物,上能騎馬射獵的雄鷹一般的女人,此刻俯在自己小女兒身上,哭的不能自已。

她伸出手去拍了拍思結夫人的後背,“阿母,別哭了,我沒事兒。”

“你啊你,知道你阿母會傷心,你還……”思結格吉責備的話剛出口,就對上了自家小女兒那雙溼漉漉的眼睛。

剩下的話卡在嗓子眼,根本吐不出來。

她又在床上裝了幾天,直到聽說大哥和三哥要去王庭送今年的貢品和謝禮。

“阿爹,阿母,我也想去。”

“你別鬧,咱大漠雖不如中原那般重禮教規矩多,但王庭也不是隨便闖的。”

“我沒說要闖啊,我就是跟著去看看,我在中原長這麼大,甚至見過了中原的皇宮,卻沒有見過咱們大漠的王庭。”

“屁,你見過皇宮?”

“在外面遠遠看一眼怎麼不算見?”

“你……”

思結格吉還想拒絕,被自家夫人拉住了袖子。

“算了,就讓她跟著去看看吧。”

“可她的身子……”

思結夫人沒有理會他,而是轉身對塗清予道:“娘同意了,你回自己的院子準備吧,記得帶上阿寶和阿珠。”

阿寶和阿珠是她的貼身婢女,特意送去學了些功夫的那種。

她將手放在胸前行禮,“謝謝阿母,女兒這就回去準備。”

出了大帳她還能聽見夫妻倆在爭執。

“夫人,她的身體什麼樣你又不是不知道,王庭遙遠,她如何受的了?”

“大夫的話你沒聽見嗎?她還有多少日可活?她在中原又有那個心上人,我真怕她覺得自己活不長了,想偷跑去中原。

如今她有想做的事情,就讓她去吧。”

良久,她聽見自家爹長長的一句嘆息。

兩天後,她穿著男裝,跟著自家兩位哥哥,踏上了去大漠王庭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