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怪不得您一開始就拉出季娘子當擋箭牌,斷定她是兇手,現在又勸說我不要去查貴妃身邊的侍女。”謝淮初還是疑惑,“可是為什麼呢?這不是官家要大理寺接手的案子嗎?又關係著官家最愛的貴妃,為什麼不要把真相查得水落石出?”

薛鍾笑著搖頭:“你真是正直得有些傻啊。也難怪,你出身謝家,家族底蘊深厚,又得父母親友關愛呵護,長到加冠年紀了還不曾見過齷蹉的東西。”

他站起身,湊近謝淮初身邊低聲道:“別怪我沒提醒你,這案子不是真讓你查誰是兇手的,實際上就是給官家一個臺階下罷了。真查兇手的話,拔出蘿蔔帶著泥,說不定整個後宮都要被血洗了!”

“可那是淑貴妃,官家和淑貴妃情誼深重……”

薛鍾笑了:“情誼?情誼能當水喝還是能當飯吃?人都沒了,還有什麼情誼?你沒看到當時皇后一說到關乎官家的聲譽,官家即刻就把那情誼拋到九霄雲外了?”

謝淮初突然有種無力感,原來他這種小官的盡忠職守對於上位者來說什麼都不算。原來上位者看重的不是什麼是非黑白,而是利益得失。

看著謝淮初受打擊的樣子,薛鍾道:“言盡於此,你要是真想查我也攔不住你,只是提醒你適可而止,不宜過度啊!”

謝淮初應了一聲,把他整理的證據交給薛鍾,薛鍾本來不同意他繼續調查,想直接結案。可是看著謝淮初認真執著的樣子,他突然想起自己年少的時候,也有過這般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少年意氣,於是他同意了謝淮初繼續調查,只是要求他要將後續詳細稟告給自己。

謝淮初將他與薛鐘的談話以及薛鐘的勸告都告訴給了季雨棠,季雨棠很震驚:“薛鍾竟然不是個蠢貨?”

謝淮初點頭:“他心裡其實什麼都明白著呢!我也是在聽了他的一番話後才確定他之前都是扮豬吃老虎。”

一邊說,謝淮初一邊把藥膏棉布等物品遞給季雨棠,幫她重新包紮傷口。

“那我知道為什麼他一口咬定我是兇手了,因為他覺得貴妃的案子涉及到後宮鬥爭當中去了,很可能和皇后賢妃等等這些位高權重的妃嬪有關,所以乾脆就拉我當個替死鬼把這事兒了了。”季雨棠氣憤。

謝淮初也覺得這事兒做得不地道,他是打心眼裡不喜歡薛鍾這個人,只是礙為薛鐘的身份,他只能隱忍甚至吹捧。即使今日薛鍾說了這麼一番看似推心置腹的話,謝淮初也沒有改變對薛鐘的看法,道不同不相為謀。

且謝淮初還有一個想法,他思考了一下薛鍾為什麼要跟他說這些“推心置腹”的話。聯想到薛鍾那個首相舅舅趙懷邦後,謝淮初就明白了,薛鍾這是想要拉攏他們謝家呢!他父親謝禛眼看著就要接任戶部尚書,而趙懷邦的死對頭汪玄最近又一直試圖與父親接觸,若讓汪玄得到父親的支援,趙懷邦這個首相的位置也就岌岌可危了!

季雨棠聽了謝淮初的分析,贊同的點頭:“你說的沒錯,這人就像個洋蔥頭,扒開一層又一層,如今這層面目是他主動給你看的,誰知道背後又是什麼樣子的?你日後還是要提防著他。”

謝淮初應下,他有些蔫蔫的:“薛鍾縱有千般心思,但他有件事說的對。我就是太傻了,明明知道這案子裡夾雜著各方勢力,卻還是想要查明真相。”

開場是清風霽月的青年,現在是經歷風霜半死不活的那男的。

季雨棠安慰他:“這怎麼能叫傻呢?為死者查明真相有錯嗎?就應該這樣做的啊!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充滿陰謀詭計和各種不確定性,很多人都追隨利益來往。但是如果沒有像你這樣純良、有信念、有意志的人的話,那這世界真是糟糕透了好嗎?”

她又笑起來,眼睛亮晶晶:“說起來,我還是很幸運遇到你的。謝淮初謝大人,幸好遇到你,幸好你善良又心軟,不然換作旁人,早就不管我的死活了。”

謝淮初冷笑:“對啊對啊,我善良又心軟,所以才被你用秘密拿捏住還沒殺了你。”說罷,他揮舞了一下拳頭,又無力地垂下手。

“哎,別這樣嘛,我也是無可奈何,求求你大人有大量,原諒我吧。日後我一定幫你查明身世,你指哪我去哪。”季雨棠雙手合十哀求,攪亂了謝淮初平靜的生活,她是真的愧疚。

謝淮初看她可憐兮兮的覺得好笑,心情也好了一點兒。有道是禍兮福所倚,也許他提早知道身世也是有好處的。

“好了,現在一切準備就緒,是時候抓住真正的兇手,把你放出去了。”謝淮初胸有成竹。

慈元殿中,皇后王琴正坐在妝臺前閉目養神,身後的梳頭夫人張司飾小心翼翼地為她梳髮。

冷香捧著一碟桂花糖糕進來的時候,張司飾已經為王琴梳好了朝天髻,正在挑選髮飾。

“就簡單簪一隻鳳釵吧。”王琴吩咐,又從鏡中看著冷香問道:“都打聽清楚了?”

冷香將桂花糖糕放下,接下張司飾手中的活計,她擺擺手,張司飾和眾侍女識趣告退。

“打聽清楚了。”冷香拿起一隻精巧的鳳釵放在王琴鬢邊比劃,“謝家小子真是被養得一言難盡!謝禛那一支雖說是旁支,但底蘊在那裡擺著,再怎麼說也是大家族裡出來的,卻只教孩子仁義禮智,全然不管心計謀略,把嫡子養得如此純良。他若是出身文人清流也就算了,謝家可是世家,養個這樣純良的孩子能有什麼前程?”

“啪”的一聲,王琴猛拍了一下妝臺,把一匣子珍珠震得亂跳。她閉了閉眼,眉間有隱藏不住的怒氣:“昨夜我見到那孩子的時候,一眼就看出來了,雖有種清風朗月的氣度,但毫無城府。謝禛真是個好父親啊!他是想把這孩子養成廢物嗎?”

冷香勸慰王琴:“娘娘息怒,已經是這般地步了,您再生氣也奈何不了啊。好在現如今還有挽回的餘地,我們再暗中引導好了。”

王琴依舊怒氣滿滿:“謝禛這個不要臉皮的東西!既然當初同意撫養這個孩子,為什麼又要這樣對他?我以為他還顧念著舊情,沒想到他這是存心報復我呢!冷香,他就是在報復我換了他和那賤人的孩子!”

冷香較忙斟了一杯蜜酒讓王琴喝下去,語重心長道:“娘娘,莫要再動氣了。當初不就是謝禛提議交換孩子的嗎?那畢竟也是他的孩子,他為何要報復您呢?奴覺得是因為謝禛不堪用罷了,您看他熬燈油一樣熬了這些年才坐到侍郎的位置,這還不能說明他能力有限嗎?且他家夫人出身商戶,見識短淺,以至於不會養育子女,才把那孩子養成現在這個模樣。”

聽了冷香的勸慰,王琴勉強壓下怒火道:“行,他謝禛養不好孩兒,我來養!”

冷香沒再答話,心裡是不贊同的。她現在是皇后,是國母,一舉一動都落在旁人眼中。既然當初選擇入了皇宮,就應該斬斷一切。不過也不怪她牽掛,這孩子畢竟是她當初歷盡千險生下來的,再加上入宮多年並無所出,日日夜夜念著這孩子,哪能那麼容易割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