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曉婉帶著幾個孩子有說有笑走在前,左圖鳴、獨孤右兩人孤寂難除走在後,兩方各懷心思,結伴南下,旅途多有不順心順意之處。

沿途能遇到客店寄宿還好,左圖鳴、獨孤右兩人自恃本領超群,還有碧落湖與屠龍會做後盾,不怕董曉婉耍什麼滑頭。往往一頓酒足肉飽過後,入房倒床就睡,第二天接著趕路。要是露宿山野,長夜漫漫,無門牆之隔,左圖鳴、獨孤右兩個大老爺們,睜眼就見女子體韻生輝,吸氣就知香味來襲,因無酒肉潤腸胃,免不了神清氣爽久久難以入睡,旁生見色起意之心。

董曉婉他們有九人之多,而左圖鳴、獨孤右倆武功再強也就兩人,夜裡產生糾紛,董曉婉等人可憑人多取勝,贏在讓人防不勝防的暗器。因而,左圖鳴、獨孤右心生邪念可以,只要不將邪念付諸實施就行,雙方就可相安無事。

因石清華被趙滁炅傷的不輕,又是盛夏酷暑,董曉婉也絕非無情之人,便有意無意地放慢了南下的腳步。左圖鳴、獨孤右兩人雖多有催促,可什麼事都需得酌情對待,言語再多也無濟於事。旅途歇歇停停,一路吃住下來,轉轉好幾日過去,才過得渭水,入得長安地界。

年輕人沿途貪享美景,耽誤了不少腳程,於日薄西山之時,離前邊可以投宿的小鎮相隔數十里之遙。肚飢腸餓不說,突然還下起了傾盆大雨,衣服、包袱、馬匹都被淋溼了來。為了避雨,為了將淋溼的衣服晾乾來,也為了過夜,無可奈何地走向一破舊寺廟,求寺廟裡的主持有個好心將他們收留。

寺廟坐落於茂林修竹間,於瓢潑大雨中對映出二三盞燈火,倍顯幽靜,更顯寥落。

為了給身心求個寄託,石清華在阿竹的陪同下,出得人群,走到寺門口,叩響了門環。

等了老半天才見大門微開,有個小沙彌探出頭來,小聲問道:“施主,你有事嗎?”

石清華有禮道:“見過小師傅。小生一行人耽誤了行程,錯過了宿頭,天又下著雨,特來借貴寶剎避避雨,望能收留一晚,行個方便。”

小沙彌藉著燈光,見是一男一女,且看相親善,好生答道:“施主稍等片刻,能不能敞開方便之門,容小僧去問問我家住持,再做定奪。”轉身朝寺內走去。

石清華見小和尚言辭閃爍,憂心被拒之門外,就想奪門而入,跟隨小沙彌去見寺院住持。但想到佛門乃清淨之地,講求隨緣,不可用強,立馬打消念頭,心平氣和地門外相候。

過了好大一會兒,小沙彌提著燈籠走來,一臉難為地說道:“住持說,小寺窮困,簡陋不堪,實在不方便留宿貴客,煩請施主尋求他處投宿好些。”

若是此時能尋得他處,為何要帶著女眷往寺廟投宿!

石清華心中有氣,但也不敢顯形於色,好聲說道:“小師傅,能容我隨你前去當面拜見一下你家住持嗎?”微微一躬,說道:“感激不盡。”

小沙彌見石清華恭敬懂禮,不像壞人,勉為其難地答覆道:“施主心意如此,那隨我前去吧。”

石清華拱手一禮,道:“多謝!”撇下阿竹,跟在小沙彌的身後,向寺內走去。

兩人入得寺內,走進寺廟正殿,但見一位白鬚老和尚立於大佛前敲著木魚念著經。

石清華跟隨小沙彌上前,拜見住持,說明來意。

老和尚停下手中晚課,一臉苦澀地說道:“施主,小寺窮困,簡陋不堪,實在不方便留宿貴客,煩請施主另尋他處投宿。”轉身接著敲打木魚,念起經來,好似心無雜念的得道高僧。

石清華想起寺門外的八個女流之輩,就想尋得方便,借宿一晚。於是有禮道:“大師,實在是天黑路難行,天兒又下著大雨,不是那敢來煩惱大師,強求開起這方便之門。”

老和尚似是沒聽見,木魚敲的更響,經文唸的更大聲。

石清華這下可生氣了,大聲說道:“你這大師,身為寺廟住持,怎能如此經營。弄得寺院只剩下一個小和尚不說,還對前來尋求善緣的施主不理不搭。難道這佛門清淨之地,就該是這般一無所有不成?”

老和尚轉身回敬一句:“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請施主自行離去。”

言外之意,邊疆戰亂頻繁,善男信女們都避禍去了,哪有心思來寺廟贈送香火錢。沒有收入,哪來的香火錢買面,沒有面,再能幹的媳婦也做不出湯餅來,無需留下客人分享我的窘迫。

石清華要的是避雨,熬過今晚,有沒有吃的是其次。對答道:“拙漢易懂有田之累。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煩請住持開啟方便之門。”

意思很明顯,若是面兒應有盡有,就是再笨的媳婦也能做出湯餅來,還用得你來坐享其成,做這個住持嗎!你身為住持,當效仿笨拙的漢子,辛勤耕耘好自己那一畝三分地,至於其他的,順應佛家與心為善的宗旨就好。

老和尚無言以對,面露懺悔之色,正要悄悄地退回到禪房悶頭打坐去,一旁的小沙彌悄聲問道:“師父,是讓這位施主留下嗎?”

石清華快語道:“大師參禪修佛,一心為善,自是願意讓前來尋求善緣的施主留下的。”

老和尚出家為僧幾十年,從小沙彌一直修佛問道,好不容易成為了一方寺廟的住持,哪能隨意篡改初心,從而堵上佛祖給世人敞開的方便之門。見小沙彌的兩眼間善惡兩念陰晴閃爍不定,石清華又非要求得方便之門才肯善罷甘休,為給門人樹立好榜樣,也為弘揚好佛家喜度善緣之宗旨,雙手合十,爽朗地念道:“阿彌陀佛,我佛慈悲,樂意開起方便之門。”轉身繼續禮佛。

石清華見此,雙手合十,向眼前的佛像禮拜道:“多謝我佛慈悲,多謝住持善念。”

小沙彌放下手中晚課,朝石清華微微一禮,道:“施主,請隨我來。”

石清華還之以禮,道:“多謝小師傅。”跟其身後,出得正殿,來到旁邊一小院。

小沙彌打著燈籠逐一點亮幾個房間裡的油燈,說道:“施主,你們一行人,今晚就在此處將就一晚吧。若有什麼需要,喚我一聲就好,切莫拘謹客氣。”

石清華溫溫一禮,道:“多謝小師傅。”

隨著小沙彌出得院子,話別小沙彌,來到寺廟大門口,見到眾人,高興地說道:“寺院住持已開起方便之門,願意收留我等寄宿一晚,請跟我來。”

眾人隨石清華入得寺內,住進小院,換下溼漉漉的衣裳,等著有人送來吃的。

不料過了好久,衣服都快暖幹了,就是不見有人送吃的來。左圖鳴、獨孤右因飢餓難耐,朝院門外大吼道:“寺院裡的和尚都死到那裡去了,不知道大爺我沒吃晚飯嗎!這麼久都不見送些吃的來,是想餓壞你家大爺我不成?”

過了好一會兒,小沙彌出現在了院子裡。

左圖鳴縱躍過去,一把揪住小沙彌的衣領,怒吼道:“你家住持既願意收留我等過夜,怎不知讓你送些吃的來,是他根本就沒當我們是客人,還是那些吃的讓你這個餓鬼半路偷吃了?”

董曉婉、崔鶯鶯、石清華等人站於門口,很想上前將左圖鳴教訓一番,又生怕本事不夠,行善不成反遭惡報,只好將行俠仗義之念止步於心。

小沙彌邊掙脫邊說道:“佛門淨地,施主切莫胡言。”

獨孤右見小沙彌好似不會武功,欺負起來不算什麼本事,一旁說道:“老左,欺負一個小和尚算不得什麼本事,若是有心,跟我一道找老和尚說理去。”

“言之有理。”左圖鳴一把搶過小沙彌手中燈籠,順手將小沙彌一推,跨步向院子外頭走去。

小和尚幾個踉蹌向後,勉強站穩了身來,跟上左圖鳴、獨孤右的腳步,朝正殿走去。

三人來到正殿,老和尚早已等候在大門口,藉著殿內射出來的燈光,佛光閃爍一身。

小沙彌快步上得前去,朝住持說道:“師父,這兩位施主想要些吃的。”

老和尚答道:“夜已過半,且下著雨,到那裡去弄吃的。”

左圖鳴走上前去,將老和尚看了一眼,冷言道:“老禿驢,天下雨是天的事,人進不進食是人的事,怎不能天一下雨,人就不知道進食了吧?”

老和尚說道:“阿彌陀佛!敢問施主說的是何方言語?”

左圖鳴笑答道:“求道仗劍走,天涯獨孤客。”

老和尚冷笑道:“有利則來,無利則去;人走茶涼,生死名利。好一個八方遊俠客!阿彌陀佛!”

獨孤右冷笑道:“瞧你老眼昏花,竟也知道遊俠二字,算是沒白活這一大把年紀。”繼而說道,“既已知曉我等兄弟來頭,還不趕快弄些吃的來,款待我等一番,你也好繼續安心參禪修佛,求個今生正果。”

老和尚慢言說道:“阿彌陀佛!俗話說,勤耕田,無多有少;苦讀書,不貴也賢。施主又何須四處流浪,恃強凌弱,不務正業,到頭來一生空空,了無業果,白來這世間一遭。”

左圖鳴上前一步,大喝道:“老禿驢,你說什麼?”

老和尚清清楚楚地回話道:“施主,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何須放棄為人的正業,轉而誤入旁門左道,於人於己都了無益處?”轉而雙手合十,朗朗念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佛法無邊,容人懺悔,一切惡業,應念皆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汝不聞之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