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祥見石武來了,笑著道:“小武,沒事的,祥爺爺在呢。有什麼就說什麼。”

石武此刻面色蒼白,咳嗽了兩聲道:“嗯。”

這時,今天參與爭仙桃的人也一併被喊到了現場。不知為何,石武再次見到林青的時候,感覺她身上那種清冷感又加重了幾分。還不待石武細想,被喊過來的軒浩然就來到了石武身旁,低聲問道:“啥情況啊,我在家剛準備吃仙桃,就被村長派人喊過來了。”

石武亦低聲回道:“沒事,仙桃怎麼著都是咱們的。等等見機行事就行。”

聽石武這麼說,軒浩然原本忐忑的心也有了著落。

石武見人來的差不多了,先很江湖氣地對眾人抱拳道:“諸位,今天是我們軒家村和林家村爭奪仙桃的的日子。經過我和浩然不懈的努力,我們軒家村僥倖贏了。”

說完,軒家村的軒佑閒等人立馬帶頭鼓掌喝道:“好!”

軒祥本沒覺得有什麼,但看到林家村幾人的臉色,還是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石武繼續道:“所以我不知道我們既然贏了,你們還來這裡鬧什麼,輸不起?”

“好一個牙尖嘴利的小娃娃!”一人拄著柺杖,一步一步地踏了出來。

林玦見了來人也不得不拱手作揖道:“犲老。”

軒祥冷哼一聲,來人正是他最看不慣的林家族老之一——林犲。先前軒林兩村分家之時,對於村落土地的歸屬,這林犲暗地裡沒少耍手段。

石武不認得來人,問道:“您是?”

林犲慢悠悠道:“林狼的祖父——林犲。”

石武一聽,心底嘀咕道:“敢情是惹了一窩子猛獸啊。”

見來人面容枯槁,亦上了年歲,石武還是尊敬道:“老人家,我剛才之言您大可問當時在場任何一人,可有說錯。”

林犲笑了笑,跟隨著有些褶皺的面板一起,現出一絲陰森的味道。他提了提氣,大聲問道:“你叫什麼?”

石武納悶回道:“石武,石頭的石,武功的武。”

“哦,你叫石武。”說完,林犲的笑意更濃了,對著眾人重複一遍道,“這娃娃叫石武。”

石武見林犲此般行徑,更摸不著頭腦了。

只聽軒祥嘆了一口氣。林狼父親則是森森笑著,彷彿看到了白花花的銀子落入了自己口袋。待石武望向石臨濤和阿大爺爺的時候,一個正看著他不住搖頭,一個則是心不在焉地琢磨著什麼。

石武內心一慌道:“中招了?”

林犲看著還不明白的石武,出聲道:“小娃娃,有時候光牙尖嘴利可沒什麼用,要動動腦。”

石武畢竟只是個十歲的孩子,裝模作樣充一時的胖子倒是可以,但碰到林犲這等上了年紀的人精,畢竟是太嫩了。

林犲手中柺杖猛地朝地一砸,怒目圓睜道:“小娃娃,我們林家村與軒家村的爭奪,何時輪得到你這姓石的來插手了!你知不知道,你這是逞兇傷人!我是可以去鎮上報官抓人的!”

石武聞言頓時如墜冰窟,一語也發不出喉了。

林犲此刻聲勢逼人,場中更是鴉雀無聲。

石武的腦袋嗡嗡作響,直到有一隻寬厚的手掌放在了他的肩上。轉而望去,是他父親玩味的笑臉。石武有些難受,可又發現自己好像沒立場難受,這下就更難受了。

石臨濤摸了摸石武的頭,笑著道:“傻孩子,這才哪到哪啊,別跟我說你要哭鼻子了。”

石武倔強道:“才不會呢!”

石臨濤呵呵一笑,將石武護在身後,對著林犲道:“看你年長几十,就叫你一聲叔吧。咱也不欺負小孩子了,這三個娃後續的湯藥費我出了,再送你們三家三罈好酒如何。”

林犲氣勢正盛,絲毫不讓道:“我兒好像說的是,每家賠一百兩。”

“太過了啊。”石臨濤淡淡一言。

林犲不以為意道:“人是你兒子打的,理又全在我這裡,你說說看,我怎麼過了?”

石臨濤點了點頭道:“是是是,您老得了便宜就收著點唄,別跟小輩斤斤計較了。”

林犲搖頭冷笑道:“用不著。趁人病要其命的道理,你不會不知道吧。”

石臨濤看了看已經清醒的林虎幾個,笑著對阿大道:“阿大叔,救早了啊。”

阿大聽了回聲道:“嗯,本來還可以有些籌碼的,現在已經全送出去了。”

林犲見勢已至極,伸手道:“來吧,每家一百兩銀子,少一兩,就把這行兇之人送鎮上衙門去。”說完,他雙眼惡狠狠地盯著石武。

“嗯?”林玦眉頭一皺,縱是以他林家村村長的身份,也是有些看不過去了。石臨濤已經做了最大的讓步,何況他知道,林青因仙桃之事欠了石武一個人情。他正欲開口之時,一個看上去白白胖胖的少年跳了出來,是真的跳出來那種。只聽他怒不可遏道:“老頭子你有完沒完!人是我軒浩然一個人打的,有什麼就衝我來,跟小武沒任何關係!”

一旁的小乖也忍不住站了出來,快哭出聲道:“你們不要抓小武哥哥,我的仙桃還沒吃,我還給你們就是了。”說著,轉身就想去家裡把仙桃送過來。

二蛋他們支支吾吾道:“我們已經吃了一個了,但還有一個可以還給你們,吃的那個我們賠東西給你們便是了。”

見一眾朋友維護自己,石武內心感動之餘還帶著深深的愧疚。

石臨濤有些吃驚地看著這些站出來幫自己兒子說話的孩子,他攔住想要趕回家拿仙桃的小乖,輕聲道:“乖孩子,不用去了,誰也搶不走你的仙桃。”

小乖看著眼前的中年男人,其面容雖談不上俊朗,卻是溫和非常,待看到那一雙和石武幾乎一樣的清澈眸子,她的心徹底平靜了下來。

石臨濤也不想再繞下去了,該給石武的教訓也讓別人給的,他就不再為難孩子了。他對著阿大道:“阿大叔,要不你來?”

阿大搖了搖頭道:“不必。”

“好吧,那就我來了。”說罷,石臨濤領著軒浩然來到林玦身邊,對其道,“這是軒家村的孩子。”

林玦點頭道:“我認識。”

軒浩然聽了不好意思地臉紅了,內心暗道:“連林家村村長都認識我,原來我已經這麼有名了。”

石臨濤“嗯”了一聲,對軒浩然道:“是你先出的手?”

軒浩然點頭道:“他們擺明了人多欺負人少,我就先撲向那個林家村的孩子了。”說完,他手指指了指那個回去報信的少年。那少年正好與軒浩然四目相對,又怯生生地收回了目光。

石臨濤又指了指那少年,問林玦道:“那可是你林家村的孩子?”

林玦道:“這孩子名叫林二狗,前些年他父母出海打漁不幸遇上了海難,他也成了孤兒。他是我們林家村的孩子。”

石臨濤同情地看了林二狗一眼,對著林犲道:“他們二人爭奪仙桃可有問題?”

林犲不知其所以然,但還是回道:“他們自是沒有問題。”

“好!”石臨濤低下身子對那林二狗道,“你告訴我,你是不是跟軒浩然打鬥在了一起。”

林二狗從沒有被這麼多人盯著,臉脹得通紅,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林犲見了忿忿道:“沒用的東西。”

石臨濤理都沒理林犲,對林二狗輕聲道:“別怕,你只要說是或者不是就行了。”

林二狗點了點頭,輕聲說了句:“是。”

石臨濤拍了拍林二狗的肩道:“嗯,沒事了。”

林二狗聽了如釋重負地呼了口氣。

石臨濤進而走向林虎三人,直直問道:“軒浩然和林二狗打在了一起以後,你們三個在幹嘛。”

林虎為人雖然強橫,但還算正直,他回道:“我們三個圍住了石武。”

石臨濤笑了笑道:“他胸口那一拳是你打的吧。”

林虎詫異道:“你怎麼知道?”轉念一想,可能是石武一回來就說了。

石臨濤對著林玦道:“林村長,你有被人圍過麼?”

林玦面不改色道:“年少時有過,年長了就沒了。”

石臨濤繼續道:“那你被人圍的時候,第一反應是什麼?”

林玦回道:“自然是先跑,找人以後再來算賬。”

石臨濤贊同道:“可如果你有絕不能跑的理由呢。”

林玦道:“那隻能伺機而動了。”

“伺機而動!”石臨濤轉而問林犲道,“你聽到了嗎?”

林犲冷哼一聲道:“老頭子沒聾,自然是聽到的。”

石臨濤將石武領到身前,將其上衣開啟,只見其胸口紫黑一片,看起來甚是可怖。石臨濤正色道:“我兒石武,原本只是在好兄弟軒浩然爭奪仙桃時幫其吶喊助威。哪成想軒浩然和這林二狗打鬥在了一起以後,林虎三人將我兒視為林家村的一員,將其團團圍住。我兒有心勸說,奈何別人未曾相聽。雙方爭鬥由此展開!至於這件事到底是逞兇傷人還是正當防衛,就看是誰先動手的了!可你們想想,哪有人被三個人圍了還趕著上去捱揍的?”

“嗯?”林犲聽了怒極,“好你個石臨濤!一樣的巧舌如簧!”

石臨濤眼神凜冽,對著林虎道:“你說,是我兒先動的手麼?”

林虎看著石臨濤,剛想作答,就聽到林犲陰陽怪氣道:“小虎子,好好想,好好答。不要昏了腦袋。”

林虎被他這麼一說,低下頭沉默了。

軒祥走出來道:“老傢伙,你嚇唬個小輩幹嘛!”

林犲怒火中燒道:“我管教小輩是我的事,輪不到你來插嘴。”

這時,在林虎旁邊的林佳秋為她哥哥不平道:“是我哥他們先動的手怎麼了!”

林犲聽了怒喝一聲,一把拉過林虎身邊的林佳秋,喝道:“你說什麼!”

林佳秋被林犲的樣子嚇得快哭了,脫口而出道:“你抓疼我了!是我哥他們先動的手又怎麼了!”

“放手!”林虎與軒浩然幾乎同時吼道。

林虎護妹心切眾人自是會意,可這軒浩然怎麼這麼激動?軒浩然見大家投來了奇怪的目光,立馬止住了想要衝出去的身子。

最後還是林玦拉開了林犲的手,對其道:“犲老,你這般有些過了。”

林犲這才覺得有些失態,哼了一聲目光冷冷地盯著石臨濤。

石臨濤目光不閃不避,對其道:“現在大家都聽到了,我兒是無辜的。而且先前我說給他們出湯藥費,是我念著他們還是孩子。我說給他們每家一罈酒,是想大家酒過不問仇。可你這老人家,太過陰狠了。”

“你!”林犲被石臨濤教訓地一口氣沒上來,眼看就要暈倒了。林狼父親趕忙上前扶住,惡狠狠道:“姓石的你給我等著,總有一天我要把你這飯館一把火給燒了。”

聽聞此言,石臨濤不怒反笑地指著林狼父親對身邊眾人說道:“大夥兒可都聽到了,以後我這飯館若是碰到有人縱火雲雲,皆是此人所為。”

“得嘞,我們都給石大哥做個見證。”軒佑閒等人紛紛站出來說道。

林狼父親一聽懵了,在他懷裡裝暈的林犲也是恨鐵不成鋼地捏了他一把,這以後無事還好,若真有事,第一個找的定是他。

林犲細聲對其道:“還不快走,還嫌丟臉丟不夠啊。”

林狼父親聞言羞愧難當,扶著林犲快步走了,都沒管在他身後不停喊著“爹,等等我”的林狼。

林虎父子性子耿直,本就不想摻和這件事。見此間事了,抱拳告辭。

石臨濤回禮道:“有空來喝一杯,我請。”

林虎父親點頭道:“好。”

林豹一家一直以林虎一家馬首是瞻,是故一起走了。

眾人見這掌櫃的三下五除二就把事情解決了,意猶未盡之餘漸漸散去了。

林玦也不得不佩服起石臨濤:“此人審時度勢,看似軟弱退讓,實則步步為營,只待對方露出獠牙的那一刻再狠狠痛擊。此人,可敬可畏。”

軒祥走到林玦身前,拍了拍他肩膀道:“別多想了,就像犲老頭說的,他又不是我們軒家村的,你就不用防著他了。”

林玦訕笑道:“祥叔哪裡的話。”

軒祥壞笑道:“他雖然不是我們軒家村的人,但可以是你們林家村的人啊。”

林玦有意道:“哦,林玦願聞其詳。”

軒祥環顧四周,在林玦耳邊輕輕細語。只見林玦面色陰晴不定,轉身匆匆告辭道:“祥叔您慢慢喝,我突然想起村裡還有很多事等著我去處理。”說罷,拉著林青頭也不回地走了。

只留下軒祥一臉壞笑地看著林玦狼狽疾走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