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收到李鳳嵐的訊息後,陳玲兒幾乎馬不停蹄地趕往陳子決所在的方位。

開戰以後雖然沒有跟白叔禹見過面,也沒有傳遞過訊息,但是她已經明白了白叔禹的選擇。這讓她鬆了口氣,還好他沒有一錯再錯。

為了儘可能地殺戮夜雨小築的殺手,城內白家死士和長風樓的人手有些捉襟見肘,但還在可接受範圍內。

陳玲兒只帶了十幾個人殺向了陳子決的所在地。

此刻的陳子決站在那座大宅子的後院,眉頭緊鎖,但僅僅鎖了一小會兒就舒展開了。他笑著搖了搖頭,又嘆息了一聲。苦苦支撐兩年,終究還是撐不下去了。

一個渾身是血的手下跑到他面前,說道:「陳先生,車馬準備好了。」

陳子決點點頭,有些落寞地說:「好……走吧。」

他轉過了身,朝後門走去。可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身後腳步聲大作,一個女子衝他大喊:「陳子決!」

陳子決轉過身,看向那個怒氣衝衝地朝他殺來的美貌少女,笑著說道:「萱玉,好久不見。」

陳玲兒沒有說話,雙目早已被怒血灌滿,提著打穴筆就殺了上去。

陳子決淡淡地說:「攔住他們。」

躲藏在暗處的殺手立馬阻攔陳玲兒一行人,他們不得不停下來先解決眼前的殺手。

陳玲兒不想理會這些攔路的殺手,直接甩開他們,追向了逃往遠處的陳子決。

就在她要觸及陳子決的前一刻,兩個身手比其他殺手矯捷的黑衣人從斜刺裡殺了出來。陳玲兒只與他們過了不到五招,頓時感覺右腿失去了支撐,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她回頭一看,原來是自己假腿上的皮帶斷掉了。

那兩個殺手提刀便刺,忽聽得陳子決說了一聲:「別殺他。」

殺手們便不再理會陳玲兒,專心保護陳子決撤離。

此刻的陳玲兒失去了往日的從容與淡定,近乎絕望地發出一聲嘶吼,右手重重地砸在了自己的右腿上,不甘的眼淚幾乎是從眼眶裡噴了出來。

帶來的死士們也支撐不下去了,人數上不佔優,敗北是遲早的事。

可就在陳玲兒心如死灰的時候,一個綠衣少女突然殺進戰局,三下五除二地就將那些殺手打倒在地。

翡翠收了劍,對死士們說:「你們去追。」

死士們沒有說話,朝後門追去。

翡翠撿起陳玲兒的義肢,看到上面的皮帶已經斷裂,並且與面板接觸的地方有血跡。

陳玲兒看向翡翠,說道:「翡翠!你快去追!」

翡翠沒有說話,將義肢塞進陳玲兒懷裡,然後抱起她朝屋裡走去。

陳玲兒有些焦急:「你放我下來!你快去追啊!」

翡翠將陳玲兒放在椅子上,掀開她的裙子,果不其然,腿已經磨出血了。雖然陳玲兒這幾年很適應這條假腿,但並沒有劇烈活動過。這幾天她騎馬趕來廬州,又帶著死士們四處拼殺,斷腿早就已經不堪重負。

翡翠從自己衣服上扯下一塊兒布,往布條上撒了些藥水,輕聲說道:「會有些刺痛,忍住。」

說完啊,幫陳玲兒包紮被磨破的面板。

陳玲兒的心氣平復了下來,說道:「做事要有個主次的。」

「我知道,但是現在我們人手不夠,荊棘門還被六陽派拖在城外,這城裡還有許多殺手。你走不了路,如果被人殺了,白叔禹肯定會跟我吵架的。」

說道這裡,翡翠自嘲地笑了笑,她都還沒有決定要不要原諒白叔禹。

陳玲兒打量了一下這間屋子,看得出來,是個書房。

她苦澀地笑了笑,自言自語道:

「不管換幾個地方,書房都要收拾成這個樣子。」

翡翠一邊包紮一邊問:「你認識陳子決?」

「認識……他是我爹的弟子。」

翡翠點了點頭,站了起來,說道:「你好好躲在這裡。」

說完,翡翠便出了書房,獨留陳玲兒一個人默默地坐在這座被陳子決拋棄的書房中,一如幾年前自己被拋棄一樣。

翡翠和琥珀進城後便分開了,翡翠去協助白家死士追殺陳子決,琥珀去幫助長風樓禦敵。

隨著琥珀入城,戰局開始一邊倒,夜雨小築終於顯現出了敗相。

琥珀追著幾個殺手跑進一條小巷,剛過一個拐角,就感覺胳膊被人拉住了,正準備反身一劍,卻看到拉住自己的人是笑盈盈的朔風。

「小獅子,小心啊。」

琥珀皺著眉頭,問道:「你拉住***什麼?」

朔風揚了揚下巴:「仔細看。」

琥珀眯起了眼睛,這才發現幾條肉眼難辨的細線。幸好被朔風拉住了,要不然她估計已經被割成幾節了。

朔風鬆開琥珀,笑著說:「這種絲線價格極為昂貴,小築買來一直捨不得用,沒想到全用在你身上了。」

琥珀白她一眼,揚手砍斷了擋在眼前的絲線。有準備追,結果又被朔風拉住了。

琥珀有些不耐煩:「你幹嘛?!」

「小獅子,」朔風收起了往日調笑的態度,嚴肅地說,「夜雨小築肯定要敗了,你去不去都無所謂。」

「你怎麼知道無所謂的?就算無所謂,跟你攔著我有關係嗎?」

朔風點點頭:「有關係的,跟你說個秘密。」

「什麼秘密?」

「小築的大首領是我師叔,也是七絕門出來的。」

「你師叔?」

「對……等會兒我要是死了,他也死了,我們這一門就真的絕了。」

「你死了?」琥珀有些納悶兒,「也沒人要殺你吧?只要你不添亂,嵐姐姐不會找人對付你的。」

朔風嘆了口氣:「我當年答應他加入夜雨小築,為他效力十年,實際上這些年我一直在勸說他,希望他能停了這買賣,可惜他不聽我的。小獅子,我在這世上沒有親人了,他是跟我最親近的人,而且我也很尊重他。我雖然說兩不相幫,但是到了這個時候……我還是想掙扎一下。」

「你到底要說什麼?」

「抓住你,把你當人質,跟李鳳嵐做交換。」

琥珀瞳孔猛地一縮,下意識地想要砍出一劍,可惜朔風速度更快一些,在她兩隻手腕上一點。琥珀頓覺刺痛無比,雙手不由得鬆開,巨劍和長劍同時掉在了地上。

朔風容不得琥珀反應,已經急速功來。無奈之下,琥珀只好雙掌相迎。

琥珀會的那些拳腳功夫對朔風沒用,唯一能使上勁兒的就是朔風的拳法了。

前些日子朔風有意無意間教會琥珀很多,但依然有很多精妙的招式不是光靠看就能學會的。所以兩人一交手,琥珀就跟前幾次一樣,直接落了下風。

「你學什麼都很快,」朔風一邊打一邊說,「這是優點,但也是個缺點。記得快,忘得也快,腦子裡就只留下那些簡單好記的招式,這樣不好。」

「閉嘴!」琥珀大吼,她現在恨不得把朔風咬死,偏偏在這個時候發難。

「不錯,」看著琥珀手上越來越精湛的招式,朔風很欣慰,「這內功我只是跟你讀過幾遍你就學會了,內功過關了,以後勤加練習就好。」

琥珀不想再說話,因為顧不上了,這次朔風的進攻比前幾次都要狠辣。前幾次朔風是想試探一

下琥珀的能耐,並沒有使用全力,這一次,朔風比對上陳佻時還要認真幾分。

眼看著琥珀節節敗退,朔風的招式依然密不透風,拳法裡夾雜了許多之前她沒見過的招式。琥珀靜靜地盯著那些招式,將它們一一記下,然後原封不動地還給朔風。隨著朔風這套拳法全部施展,琥珀也已經掌握了七八分,局勢竟然開始扭轉。

朔風大為震驚,她知道琥珀學得快,但是沒想到這麼快。一炷香以前他還能壓著打琥珀,僅僅是一炷香的時間,琥珀竟然能跟他打平手了。他沒放水,琥珀是真的在短短一炷香的時間內成長了許多。

不過也就只能打平手了,想要超過朔風,估計還得有個大半年。

朔風的笑容更加欣慰了,目的達到了,終於逼著小獅子學會了自己的全部招式。至於那個陣法,她早就在不知不覺間掌握了。

突然,朔風望向琥珀身後,竟然沒有躲開琥珀拍來的一掌,這一掌結結實實地打在了他的胸口。朔風只感覺氣息一窒,琥珀也很驚訝自己竟然能打中,等看到他的眼神,琥珀明白了,有高手殺來了。

還不等琥珀回頭,朔風猛地抓住琥珀的胳膊,將她帶到身後,朝著身後襲來那人就是一掌。

那個人明顯沒意料到朔風的做法,被猝不及防地打中一掌,整個人向後倒飛出去。

琥珀看清了那個人,一身黑袍,臉隱藏在兜帽下,身上散發著讓人反胃的惡臭。

是饕餮。

饕餮落地後便開始陰惻惻地笑了起來:「嘿嘿嘿,朔風首領,好久不見啊。」

「你果然在城裡,」聽朔風的聲音,琥珀的那一掌似乎沒傷到他,「老東西,現在還不跑,你是嫌命長嗎?」

饕餮自然知道朔風的厲害,猛地從口中噴出一團黑氣,藉著朔風和琥珀遮掩口鼻的功夫,他逃跑了。

琥珀猛地推開擋在她面前的朔風,大聲喝道:「再來啊!我怕你不成!」

朔風被琥珀推了個踉蹌,竟然站立不住,單膝跪在了地上,隨後便吐出一口鮮血。

琥珀有些傻眼,問道:「你、你怎麼了?」

「哈哈哈,」朔風身子有些顫抖,但還是努力笑著,「你終於全部學會了。」

琥珀這時候才明白過來,朔風並不是真的要抓走她,而是逼她學會自己的拳法。

小丫頭氣得直跺腳:「你有毛病吧?!等這些事情結束了我再跟你學不行嗎?偏偏挑這個時候!」

朔風沒回答,身子晃了晃,癱倒在了地上。琥珀有些慌,急忙跑過去問:「你……你沒事吧?」

剛才那一掌琥珀用了十成力,獅子觀音的全力一掌,這天下沒幾個人扛得住,何況朔風還是胸口捱了一掌。

朔風又吐了幾口血,只翻白眼。琥珀扶起他的腦袋,語氣有些焦急:「喂喂!你沒事吧?你說句話啊!」

「小、小獅子……」朔風終於開口了,只不過很虛弱,「我、我不成啦……」

「你瞎說什麼?」雖然琥珀對於殺人沒有什麼感覺,但是誤傷別人還是很過意不去的,「你那麼厲害,我怎麼可能一掌把你打成這樣?」

「胸骨……碎了……我現在、現在只是、撐著一口氣……」

「那你別說話啊!我找人給你療傷!」

「不用了……」朔風用力咬著腦袋,語氣有些遺憾,「可惜……這麼早就要、就要……咳咳……小獅子,我這一生、別無所求……能不能……求你件事?」

「你要讓我做什麼?」

朔風眼角有淚,這個豪爽的漢子此刻的心情非常難過:「喊我、喊我一聲師父吧……」

「這怎麼可以?」琥珀很為難,

「你、你是長風樓的人啊,我娘不會同意的。」

「就喊一聲,」朔風的語氣滿是哀求,「我要死了……不求你幫我重振、重振七絕門……你只要喊我一聲、一聲師父就好……求……求你了……」

琥珀張了張嘴,「師父」兩個字始終說不出口。

朔風呆呆地看著琥珀,瞳孔慢慢擴散,隨著脖子一歪……他帶著遺憾離開了世間。

琥珀急得快哭了出來:「喂!你別死啊!師父!我喊你師父了!你別死啊!」

這個大男人雖然討厭,但是自從賴在他們身邊以後也沒幹過什麼壞事,一心求琥珀學他的拳法。如果不是他跟琥珀演示過那套陣法,姐妹倆人說不定在南陽的時候就遇害了。

想到這些,琥珀有些難過,不由得哭了出來。自己還是太任性了,這個人其實蠻好的,剛才他也救了自己一命……不該死的。

空氣有些沉默,只能聽見琥珀在小聲抽泣。

「嘻嘻……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

朔風終於忍不住了,開始大笑,笑得肚子疼。

琥珀瞬間震怒:「你沒死啊?!」

朔風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我、我剛才確實哈哈哈、確實受傷了……再說了,我剛才確實以為我要死了啊,不是騙你的,哈哈哈哈哈!喊過我師父啊,不許反悔了啊!」

琥珀氣急敗壞地把朔風的腦袋扔到一邊,站起身就走。

朔風趕緊從地上爬起來,討好地說:「徒兒!別生氣,你現在讓為師幹嘛,為師就幹嘛,只要你開心就好。」

「誰是你徒弟?!」

「你都喊過我師父了,咱們得講道理。」

「滾!」

「好好好,我滾,不過為師滾之前要跟你說句話。」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好我放……等會兒跟大首領的這一戰你就別去了。」

琥珀扭頭瞪著他:「為什麼?」

朔風嘆了口氣,咳了兩聲,看來琥珀那一掌還是傷到他了:「我準備幫他,我說了,他是我師叔……其實,你去不去結果都一樣。雖然莫長風沒來,但是劍仙來了。我即便沒病沒災也不是她的對手,何況現在的我。你別去了,師父怕你出事。」看書菈

琥珀低頭想了想,語氣突然緩和下來:「我跟你說件事。」

朔風喜上眉梢,沒想到徒弟還能心平氣和地跟自己說話,他趕緊屁顛兒屁顛兒地湊上去:「要說啥?」

琥珀突然一拳打在了他的腹部,朔風痛到彎腰,可是剛彎腰,脖子就捱了琥珀一記手刀。

朔風頓時失去了知覺,琥珀扶住了快要摔倒的他,將他放到了牆根,又從旁邊扯塊破布蓋在他身上。

「你在這兒躲著吧,別去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