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不琛立功晉升的訊息,銀臺司的人也聽說了。

陸錚讓臨竹給崔禮禮遞了小紙棍。

很快,崔禮禮回話,說請他去九春樓一敘。

門一推開,崔禮禮正拉著引泉說話,見他來了,又對引泉道:“你若願意,就告訴我。”

引泉點點頭,退了下去。

“你又在騙孩子玩。”陸錚斜斜地坐在桌邊。

“這孩子是個可造之材。”崔禮禮給他倒了一杯茶,“那日你說了他,這幾日,在院子裡練功,一練就是七八個時辰。我想著讓拾葉教他些功夫。若可以,將來託你帶他進軍營。”

“你才十六,他不過比你小兩歲。”陸錚失笑道,執起茶杯,喝了一口,“拾葉練的是開門功夫。你若真捨得,不如現在就交給我。”

“什麼叫開門功夫?”

“就是不要命的功夫。護衛都是捨命救主的路數。自然不需要練太多自保的招式。”

崔禮禮不曾想到這一層:“交給你,我倒是放心。九春樓舞劍不舞劍的,不過是錦上添花之事,給他尋條出路,就是雪中送炭。”

陸錚沒想到她說自己放心,問道:“你為小倌,為爹孃,謀劃了這麼多,甚至替韋不琛出謀獻策,如今落得什麼下場?”

“你說韋不琛晉升之事?”崔禮禮釋然一笑,“原就是我欠他的,還給他,也挺好。”

畢竟前世沒有自己那一鬧,韋不琛早就抓了叛軍當上副指揮使。只是沒想到,他是這樣的人。

可這句話聽到陸錚心裡,卻不是這個味兒。

他的手指摩挲著茶盞,回想起前日她說的“就不許我想去別人家”,不由地呼吸沉重起來。

韋不琛是她說的“別人家”嗎?

她和韋不琛在定縣,還發生了什麼自己不知道的事?比如私定終身?

“原來他就是你的小情郎啊。”

陸錚覺得自己說得毫不在意,可眼眸又不自覺地牢牢地注視著她,等著她否認。

只見她櫻紅的嘴唇動了動,正要回答。

春華拿著一張極樸素的信箋,跑了進來,欣喜地道:“姑娘,姑娘,韋使者,不,韋指揮使方才遣人送了回帖來!”

接過信箋,一看,鐵畫銀鉤的字:“誠意相邀,不勝榮幸,韋不琛攜旗營官曹斌定於八月十五拜會貴府”。

太好了!崔禮禮不由地喜出望外,將信箋交給春華:“你現在就帶著這信回去,交給我娘。”

“是!”春華笑意晏晏,“老爺夫人定然高興的。”這指揮使上任第一宴,是崔家。說出去,外太老爺那頭不得羨慕死嗎。

春華正要出門,一扭頭,這才發現黑著臉的陸錚:“呀,陸大人,您怎麼在這裡?”

陸錚站起來,伸出兩根手指,從春華手中夾走那張信箋,看了又看,挑不出錯來,只得道:“這勾心鬥角的人,字果然不怎麼灑脫。再說,送回貼哪有送到九春樓來的。”

崔禮禮又從他手中抽走信箋,仔細疊好,壓在春華手中:“你速速回去送信。”

陸錚揚揚眉,抄著手抱在胸前,靠在一旁。

“你可知道你娘要請韋不琛,想的是你的婚事。”忍不住,還是說出了口,聲音淡淡的,說得雲淡風輕,彷彿與他毫無瓜葛一般。

崔禮禮也雲淡風輕,背過身去打水,隨口答道:“我知道啊。我娘這個人,除了男女之事,想不到其他的。”

今日倒是自己多事了。陸錚定定地看著她的背影,薄唇一挑:“那就祝——”

崔禮禮沒聽見他說話,提著一小壺水走過來,自顧自地道:“人因為什麼機緣認識的不重要。我和陸大人你不也是退畫像認識的嗎?”

“所以呢?”陸二公子的嗓子突然沙啞了起來,他覺得嗓子有些痛,似乎也不是嗓子,是咽喉,或者再下去一點,好像是心口。

“所以啊,能夠成為朋友,才是最重要的。”

“朋友?”沉默片刻,他陰沉著臉站起來,“那天我問你的事,是銀臺司要查的案子,我拿你當朋友,才沒有上銀臺司的手段。你若願意說,就來找我。若你不願意說,至少能守口如瓶。”

原來是公事,銀臺司要查只怕也快。只是看陸二這神情,似乎是生氣了?

“陸大人——”

陸錚以為她要說什麼重要的事,轉過頭來看她。

哪知她涎涎地笑著,竟對那些手段產生了遐想:“銀臺司對待我這種不愛說實話的人,都用什麼手段?鞭子抽,滴蠟油,還是紙糊臉?”

“......”

“咱倆是朋友,我以後若是落在銀臺司手裡,你別忘了告訴他們,我這人毫無仁義道德可言,不缺錢,怕疼又惜命。只要上個美男計,我肯定招了。”說完她還衝他擠擠眼。

陸錚氣不打一出來,乾脆手一撈,將她一把提溜到眼前。

低下頭直直望進近在咫尺的杏眼,問她:“說罷,縣主府為何非你不可?”

杏眼眨巴眨巴,抵在胸口的小手捏了捏。

她乾脆順手滑到他的胳膊,確定了一下他能不能扛起兩袋米,最終噗嗤地笑出來:“陸大人容貌沒的說,舞劍的身姿也絕妙,今日摸了摸,果然是不錯的呢。這美男計不妨多施幾次,我說不定就招了。”

原想著逗逗她,誰知道卻反被她輕薄了!

這輕薄來得猝不及防。

陸錚彆扭地放開她。

都說他是京城第一紈絝,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可他覺得她才是。

見他面色又不好了,崔禮禮忍住笑,正了正顏色:“我招了,是因為縣馬。”

“縣馬?”

“縣馬病重,沒幾個月了。縣主著人算了,我的八字是最合適沖喜的。所以才處心積慮地要儘快娶我。”

陸錚何等聰明,一點就通:“你的庚字是繡使給縣主的。”繡使的案牘庫裡有京城官宦富商士子的生死記檔。韋不琛說的“庚”字,是這個意思。

“我也只是猜測,”崔禮禮點點頭:“我不願說,是因為只要熬過這幾個月,縣馬歸西,我就安全了。這個關口,不想橫生枝節。”

“說你聰明,有時候又蠢。”陸錚的心情莫名又好起來,忍不住又拍了拍她的腦袋,“生死之事,你如何能料得到?沖喜一事本就虛妄,他們信是他們的事,你總不能相信術士所言,萬一熬過這幾個月,縣馬還活著,又當如何?”

這個問題崔禮禮竟然從來沒有想過。

前世她嫁過去,縣馬沒有歸西,就以為是沖喜讓縣馬多活了一年多。

若萬一縣馬無論沖喜與否,都能活那麼久呢......

那豈不是要熬一年多?這裡面的變數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