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那你試試。”

錦洛平淡地看著黎王。

但那過於平淡的眼神,卻讓黎王看到了她眼中與他決裂的意味。

他心頭一窒。

但他不允許自己落在蘇焲手裡,所以不管心頭是什麼情愫,都抱起琴轉身就跑。

他輕功了得,眨眼就掠出許遠。

錦洛掌心運起蒼龍血脈,不慌不忙朝黎王打去。

血龍頃刻化為血霧漫向黎王。

黎王眼前一紅,他明明是朝前飛掠,離錦洛蘇焲越來越遠,可等眼前血霧化去,他卻驚恐發現自己回到了錦洛面前。

錦洛不等他指尖落在琴絃上,先指端一彈,一顆藥丸在空中化成散粉。

黎王來不及屏住呼吸,吸入藥粉,內力頃刻化去。

他指尖落在琴絃上,彈出來的只是不帶內力的平常琴聲,沒有任何殺傷力了。

“是我輕敵了。”

內力消失,琴聲沒有殺力,黎王用琴撐著地,看著錦洛。

剛剛,他見識了錦家蒼龍血脈的厲害。

現在,他見識了錦家錦門陣術的厲害。

“你利用我兩次,再加這回我放你一次,我們兩清了。”錦洛淡淡看著他。

黎王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特地把他降伏住,但不抓他,要放了他。

他救她性命的恩情,她要用他對她的兩次利用和她放他一次來徹底兩清。

黎王心頭一窒,理智告訴他得馬上掉頭就走,別讓蘇焲出手。

但他還是忍不住道:“我是利用你,但我從未想過害你,我會保住你的安全,只是讓你受點小委屈。”

“是嗎?”

錦洛輕笑,“你問我是不是毒對我沒效果,我說不是,但你照樣下手。”

黎王手握緊。

他是真的沒想過害她。

但這次他以為跟冥宵定能要蘇焲的命,機會難得,他不願放棄。

錦洛道:“你或許是真的沒想過傷害我,但在你的大業面前,你終是不願放棄難得的機會。說到底,我只要攔到你的路,你便是可以犧牲我的。”

黎王下意識辯駁,“不是這樣的。”

錦洛沒有半點受傷,只是有點遺憾,“你這麼做也沒錯,你我又沒什麼關係,只不過是你救了我,原本就是我先欠你的,如今兩次利用加一次放你性命,我還清了,以後我不再欠你的了。”

錦洛說完,又道:“你走吧。”

黎王嘴動了動。

還想說什麼,但發現他無話可說。

他耳中縈繞著她那一句:你我又沒什麼關係。

他心頭更加窒息,用琴撐起身子,轉身就要走。

但此時蘇焲攔了上來,看著錦洛,“你當我死了嗎?你們聊了這麼多,聊得這麼好,還當著我的面,說要放他就放他。”

“我跟他哪裡聊得好了,你都在聽了,還不知道我跟他聊什麼嗎?是我欠他恩情,我不過是還恩,以後就跟他兩清了。”

別以為她不知道,她跟黎王聊,這死男人耳朵豎得高高的,在聽。

蘇焲就問:“那是不是以後他叫你去給他看病,你不會去了?他跟你說話,你也不理他了?彈琴給你聽,你也不聽了?”

錦洛想都沒想就答:“是。放了他,下次你們怎樣,我不會多說一句。”

蘇焲這才大度起來,“要放也可以,回家你們的事,我要全部知道。”

這死男人,慣會討價還價,得寸進尺。

算了,被他知道也無妨,就他那腦子,早猜到她跟醫聖有關係了。

都告訴他,也只是透露關於藥峰和醫聖的事。

她道:“回去就告訴你。”

蘇焲又來一句,“以後你心裡不能再想著他。”

錦洛直接說好,反正想不想是她心裡的事,他又不能讀她心。

當然,她也不會想。

蘇焲這才退開,讓黎王走。

黎王看了他們兩人一眼,心裡頭的窒息感更重,用琴撐起身子,緩緩離開。

他暗處也是布有人的,只不過沒到最後沒現身。

此時見黎王無力,才在錦洛等人看不到的地方出現,帶著黎王離開。

冥宵直接被丟進了大理寺大牢。

他身上的毒藥什麼的,全部被錦洛搜走。

許錦書依然被帶回鎮國侯府。

冥宵在密室裡布的毒氣,是能讓人全身腐爛心臟衰竭而死的劇毒。

但因為許錦書跟冥宵學醫製毒,本身對毒就有一定的抵抗性,再加上密室算是及時被錦洛掀掉,所以許錦書沒有被毒死。

不過身體還是受到了毒性的侵襲,開始腐爛。

起初是手,後是身體和臉……

雲嬤嬤從郊外回來,去提了王氏的頭顱,準備提去錦瀾的墓前。

雲嬤嬤想讓錦洛跟她一塊去祭拜錦瀾。

但還沒開口,錦洛就自己先提出要跟她一塊去錦陵。

於是沒有休息,當日下午從郊外回來後,錦洛和雲嬤嬤置了車馬,提著王氏的人頭出城,趕往錦陵。

到達錦陵時,天還沒黑。

錦洛看到,在一處山頭上,埋了許多錦家先輩,幾步一處墳。

整個陵園被打掃得很乾淨。

雲嬤嬤把許錦書養大後,就來了陵園,為錦瀾、為錦家先輩守墓。

陵園現如今還有兩百錦麟衛守在這裡。

錦洛讓雲嬤嬤直接帶她去錦瀾的墓前。

把王氏頭顱放到錦瀾墓碑前,錦洛跪下,朝錦瀾墓碑磕了三個響頭,替原主鄭重地喚了她一聲,“母親。”

雲嬤嬤跪在她身邊,對著錦瀾的墓碑,哽咽道:“侯爺,小姐,跪在您面前這位,才是您十月懷胎拼死生下的女兒,您是被人害死的,小小姐被王氏這毒婦給換走了,許錦書不是您的女兒,現在跪在你面前這位才是!”

其實要論起來,雲嬤嬤是錦瀾的乳孃,錦瀾才是雲嬤嬤的小姐。

無論是之前的許錦書,還是現在的錦洛,雲嬤嬤都該稱一聲小小姐。

但因為錦瀾後來被封鎮國侯,雲嬤嬤便沒再喊其小姐,而是改口侯爺。

所以後來的許錦書,雲嬤嬤才喊為小姐。

又因為許承安後來娶了王氏,雲嬤嬤不想許錦書在鎮國侯府的地位日後被王氏的子女壓過去,就又改口為大小姐。

卻沒想,她為許錦書謀算好一切,處處護著她,盡心盡力撫養她,到頭來卻是認賊做主,許錦書是王氏的女兒。

等雲嬤嬤對著錦瀾墓碑講完一切事情,錦洛便給錦瀾敬了酒,酒灑在錦瀾墓前的地面,道:“我叫錦洛,母親在天上可安心,我定早日將加害您之人全都送去見您,讓他們親自到您面前贖罪。”

錦洛在祭酒的時候,錦小錄也在旁邊跪得闆闆正正的,錦洛磕頭,他就跟著磕頭,錦洛見他磕完頭,對他說:“叫外婆。”

錦小錄就脆生生對著墓碑說:“外婆,您好啊,我是小錄。”

雲嬤嬤心中的悲傷和憤懣被這可愛的童音萌化。

她還不知道錦小錄是錦洛的親生兒子,也不知道冬狩時皇帝讓錦洛收錦小錄為義子的事,所以此時心裡泛起了疑惑。

後來回到陵園住屋,雲嬤嬤忍不住問:“小錄是小姐您的兒子?”

錦洛沒打算瞞她,直接承認,“嗯,他是我生的。”

而後把她四年多前被王氏接回府,後又被割血、斷手腳筋,毀清白,再丟臭水溝溺死的事,一一說給雲嬤嬤聽。

雲嬤嬤聽完,恨得眼都紅了。

同時心疼得渾身都在顫抖,仇人的女兒被她捧在手心裡金尊玉貴地養著,而她真正的小姐,居然被人如此虐待。

雲嬤嬤咬牙罵:“毒婦,老奴讓她死得太輕鬆了!”

雲嬤嬤後悔!

後悔不該讓王氏死得那麼快!

錦洛知她心裡的恨,安慰,“她在牢裡已經被國師爺命人割血、抽筋、泡了糞水,還吃了她自己女兒僕人的血和她自己手筋腳筋混在一起做的丸子、餅,也算讓她償盡了她施加在我身上的折磨了。”

雲嬤嬤聽完,心裡還是恨和疼,道:“毒婦遭受這些是罪有應得,可小姐您……”

她眼睛更紅了,“小姐您卻是被她害的!”

兩人又說了一會話,陵園這邊送了簡單的飯菜過來。

雲嬤嬤說:“這邊不似在京中,只有粗茶淡飯,小姐您委屈將就吃一晚。”

錦洛道:“我不講究,能吃飽就行。”

而後看向錦小錄,“他隨我,也不挑的。”

雲嬤嬤聞言很欣慰,想以往,許錦書也來過陵園,但許錦書從來不在陵園過夜,都是祭拜完當日就返回京裡。

許錦書嘴上沒說,但云嬤嬤心裡清楚,許錦書是嫌棄陵園的條件差,飯食粗糙,住的也不夠舒服。

尤其是陵園陰沉沉的,許錦書在這裡住著害怕。

反觀現在的小姐,不但不嫌棄這裡的粗茶淡飯,剛剛祭拜完,天已全黑,但她立於錦侯墓前,卻是挺拔如松,氣質閒淡,沒有半點害怕。

這才是她家錦侯的血脈,有她家錦侯的風骨。

粗淡的飯菜擺上桌,錦洛母子二人也確確實實是沒有半點嫌棄。

飯後,錦洛想著這裡是陵園,蘇焲不會來,便給錦小錄洗了臉和手腳,把他臉上的修飾全部洗掉,露出真容。

雲嬤嬤起初沒有注意,後來無意間細看到了錦小錄的臉,恍惚間她眉頭微微一皺,是她老眼暈花了嗎,這張臉怎麼看著有點像國師爺蘇焲?

要是換在往常,雲嬤嬤不可能一眼就看出來像。

但下午她才跟國師爺去了郊外,對國師爺那張臉印象深刻。

所以此時,她細看了一眼,就感覺得出像。

錦小錄最近被錦洛養得氣色好回來了,恢復到了剛入京那時的狀態,要比之前病發後那段時間看起來更像蘇焲。

這時,錦小錄帶來的小狼崽跑了出去。

見著錦小錄追出去,雲嬤嬤也趕緊跟出去,怕外面黑,小孩子跑出去摔了。

小狼崽一跑出去後,就往墓地的方向跑。

錦小錄半點不害怕,也追了去。

錦洛在屋裡道:“嬤嬤你別管他,他懂得哪些地方安全,哪些地方不安全,不會跑出陵園地界的,追到小狼崽就會回來。”

雲嬤嬤暗道這個當孃的心真大,這麼小一孩子怎麼會知道哪裡安全哪裡不安全。

但這個想法才落下,雲嬤嬤就在心裡狠狠罵了自己一頓,心疼地想:小姐小小年紀就被毒婦害得懷孕生子,自己都還是個孩子,哪懂得照顧孩子,心大也是能理解的,也不知這幾年小姐一個人是怎麼熬過來的。

雲嬤嬤心裡發酸,說了一句“老奴跟去看看”,便去追錦小錄。

沒一會,外面傳來腳步聲。

“小狼崽抓到啦?”錦洛邊問邊轉頭看向門口,結果卻是一愣。

蘇焲身染寒霜,高大挺拔,正闊步邁入她屋裡來。

“這麼盯著我,不歡迎我?”蘇焲見她直愣愣看著自己,在離她幾步遠就停了下來,免得一身寒氣帶給了她。

錦洛這才回了神,“你怎麼來了?”

“下午說了什麼?”他散了散身上的寒氣,才靠近她,“明明說回家就告訴我的,還沒告訴我,就跑這兒來了。”

錦洛知道他指的是,告訴他她和黎王的全部。

她沒好氣,“就不能等我從這裡回去再告訴你?”

“我心急。”蘇焲在她旁邊椅子上坐下,伸手去摸錦洛的手。

錦洛怕這死男人要亂來,趕緊要把手藏起來,“你別鬧,這裡是墓園。”

“你想什麼呢,看看你的手被綁傷了沒有。”蘇焲不由分說抓起她的手。

錦洛雙手手腕被綁著勒出了血痕,蘇焲一見,臉色冷了下來,“上藥沒有?”

一看就是沒有,蘇焲又道:“藥在哪?”

他知道她隨身帶有藥。

錦洛道:“不用,這點血痕,明日就能消了。”

“今晚就能消的事,為什麼要等到明日。”蘇焲很執著,錦洛只得拿了藥給他。

他用手指勻了藥,細細塗抹在她手腕上。

錦洛突然有種錯覺,他連夜來這裡,不是來問她和黎王的事的,而是打著這個藉口來這兒找她的。

不過這個錯覺才在腦中浮起,就聽到兒子的聲音在門外不遠處響起,“孃親,我把小狼崽抓回來了!”

錦洛心頭“咚”的一跳,蘇焲突然來了,兒子臉上的修飾卸了,等下要是被認出來怎麼辦,尤其他那狗爪子空陽眼毒得很。

錦洛還來不及開口提示兒子不要進來,錦小錄已經奔入她屋裡來。

蘇焲聽到腳步聲,往門口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