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老奴對不起您!”

雲嬤嬤雙眼燻熱,她是練武之人,眼淚不輕彈,但此時卻忍不住落淚。

錦洛淡淡看她,“你不知情,不怪你。”

錦洛伸手欲將雲嬤嬤扶起。

錦家全族在漠北,等她事情辦完離開,鎮國侯府還得交到雲嬤嬤手裡暫管。

雲嬤嬤卻不願起來,“老奴有眼無珠,認賊做主二十年,卻讓小姐在外受苦受難,老奴無顏面對小姐!”

更無顏面對在天之靈的錦侯!

雲嬤嬤“砰砰砰”朝錦洛磕了三個響頭。

錦洛看穿她的意圖,在她毅然決然握著匕首就要插入自己心臟以死謝罪時,錦洛一把握住她手腕,“覺得對不起我,就活著補償我。”

雲嬤嬤握著匕首的手微微顫抖。

錦洛道:“錦侯臨終前是把她的兒女託付給你的吧,你照顧錯人照顧了二十年,如今真的回來了,你不好好照顧就要去死,你去到下面如何跟錦侯交代?”

雲嬤嬤手抖得厲害。

是啊,真正的小姐她都還沒照顧,她怎麼能去死!

錦洛壓低聲音,“你以為單憑王氏一人就能將我換走,許承安和一眾幫兇還沒伏法,你甘心就這麼先走了?”

雲嬤嬤一聽,剛剛還死寂懊悔的眼神,立即閃過銳利。

她老糊塗啊!

她竟以為殺了個王氏,大仇就報了。

王氏只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內宅婦人,無人相助,如何做得了這些。

可令雲嬤嬤無法相信又憤怒到極致的是這裡面居然有許承安的手筆。

雲嬤嬤握著匕首的手,緊緊收緊,“老奴糊塗!”

“既知糊塗就起來,不要再讓我多言。”錦洛渾身透出那種與她嬌美容貌不相符,但又與她的氣質異常和諧的堅毅果敢。

這樣的小姐,讓雲嬤嬤彷彿瞬間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錦瀾還在世時。

她眼角再次燻熱,卻沒再多言半句,毅然決然起身,站到錦洛身邊去。

這時,不遠處茶樓突然傳來琴聲。

那琴聲,不是悠揚悅耳的小曲,亦不是高山流水的空靈,而是裹挾著金戈鐵馬之勢的壯闊磅礴,彷彿是在致敬大鄴曾經的女戰神大仇得報。

錦洛只聽了一耳朵,就知道這琴聲是誰彈的。

她交代南姨莫叔看好許錦書,便抬步去了不遠處的茶樓。

三樓天字號雅間,面向刑場的一面開闊。

錦洛進去時,見男子面向刑場置了把琴在腿上,壯闊磅礴的琴聲就是從他手裡流洩出去的。

黎王知道她來了,手往琴絃一壓,琴聲便停了。

而後他把琴從腿上拿開,拎過邊上煮得正咕咕作響的水,動作優雅地給錦洛沏了杯茶,頭也沒回道:“來都來了,進來陪我喝杯茶。”

錦洛抬腿走了進去,“黎王雅興,竟在這裡鳴琴。”

黎王見她在對面坐下,端了杯茶放到她面前,“錦侯一生浩蕩,卻死於非命,令人唏噓,我也是心有感慨,才來此鳴琴。”

“那不如多彈兩曲,我許久沒聽你彈琴了。”錦洛拿起茶來喝。

“我倒是想,就怕多彈兩曲給你聽,國師爺又該殺來了。”黎王笑言。

錦洛直白問:“你又派人通知他了?”

黎王一點被人戳破的窘態都沒有,反而一臉受傷,“就不能是他派人暗中跟蹤你,才知你那日去我別館,迅速趕到的?”

他說完又嘆,“你才與他多久,就信他至此了,一點懷疑都沒有。”

錦洛,“我誰都不信。但他派沒派人跟蹤我,我清楚。孟檀昭,我不管你是來京都幹什麼的,但你別礙我的事。”

“你的事是什麼事?報仇?”他看著錦洛,眸光深沉,情緒不明,“你等我,等我把我的事完成,你要殺誰,我都能替你殺。”

“你的事是什麼事?”錦洛問。

“我是父皇的長子,你說我的事能是什麼事。”黎王道。

錦洛聽出他話裡明面上的意思:他是皇帝的長子,是大鄴的皇長子,作為大鄴皇長子要做的還能是什麼事,自然是爭儲。

但錦洛冷笑,“你若想爭儲,你的敵人應該是太子,而非蘇焲。”

黎王,“他把持大鄴大半個朝堂,怎麼就不是我的敵人。”

“你前半句說對了,他把持大鄴大半個朝堂,所以你要替西涼除掉他。”而不是因為他自己想要爭儲,才要除掉蘇焲。

黎王一時無言。

他知道她聰明通透,果然他兩次刺殺蘇焲不成,她就猜到他的目的了。

既然如此,他也不裝了,將琴抱到腿上,手指在琴絃上撥過,琴聲傾洩而出的同時,道了一句,“我是不會傷害你的。”

錦洛防著他的琴音,卻未料是從他琴座底下射出兩條細小軟繩。

距離近,她又一心在防他的琴音上,直接被兩條軟繩捆住了身子。

錦洛手掌還能動,立即就要凝聚蒼龍血脈。

但她的命是黎王救的,黎王對她太熟悉了,身子往前一伸,快速按住她的手,從腰間抽出另一條軟繩,把她兩掌掌心相向捆在一起。

錦洛無法再凝聚蒼龍血脈,但很平靜,看著他問:“你想幹什麼?”

“帶你去個地方,讓蘇焲來救你。”他看著她被捆的手,“忍耐一下,等把蘇焲引來,我就鬆開你,不會傷害你的。”

錦洛冷笑,“你知道我為什麼會中你的計嗎?”

黎王沒答。

他自然知道是曾經救她的恩情,她記在心裡,所以對他,就算防備,也願意去別館給他看病,願意聽到琴聲上茶樓來,他才能得手。

但是這種恩情,在他一次次利用她之後,也會跟著慢慢消磨沒了。

他試圖為自己辯解一二,“你跟著蘇焲沒有任何好處,就算他現在能冒險來救你,也不一定日後會,你若跟了我,我永遠都能像在藥峰那樣對你。”

錦洛贊同他的話道:“也許他現在也不會來救我,所以你可能抓了我也沒用。”

黎王沒上她的當,“他要是沒來救你,你就跟我回西涼去。”

錦洛冷笑,“你不是要在大鄴爭儲嗎?怎麼現在又要回西涼了?”

瞧,她就是這麼聰明。

他不經意的一句話,就又被她抓到漏洞了。

他其實真的不願意與她這樣對著幹,所以一開始一直想盡量掩藏身份,可才沒兩個回合,他就瞞不過她了。

他道:“你若不喜歡西涼,等我拿下大鄴,你喜歡大鄴哪個地方,我就定都在大鄴哪個地方,讓你住得開心。”

錦洛嗤笑,西涼一統大鄴,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可未免胃口太大了吧!

雲嬤嬤被錦洛留在樓下,等了一會錦洛沒下樓,她就不放心了,上樓來看。

結果就看到雅間已經沒人。

她心裡猛地一沉,趕緊進去,看到小几上放著字條。

上面寫著地點,讓蘇焲帶著許錦書去換人,不準帶一兵一卒。

錦洛被帶到郊外一處宅子裡。

黎王對她說了句“委屈你了”,然後把她雙手綁在屋頂垂落下來的一條繩子上。

錦洛看他一圈圈往自己手上繞繩子,“你現在放了我,我們之間的情誼還在。”

當初瀕死被救活,猶如再生父母,她是真的感激他。

黎王卻道:“蘇焲雖然位高權重,但你現在跟著他沒名沒份有什麼好,等我拿下大鄴,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包括名分地位。”

錦洛根本就不稀罕名份地位這些東西。

她拿了蘇焲的心頭血就會離開,要這些東西做什麼,無端成為束縛罷了。

而她跟孟檀昭也沒到談及名分地位的地步吧。

她只把他當救命恩人。

他也從未表露過喜歡她。

怎麼就說到名分地位了?

只能說,他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連給予她名分地位這些話都編出來了。

黎王綁完她之後問:“我聽冥宵說,你不怕毒是嗎?”

錦洛反問:“所以呢?”

黎王道:“你只需告訴我,是不是真的,是不是所有毒都對你沒效果?”

錦洛,“我要是說不是呢?”

黎王盯著她看了好一會,沒有再說話了。

錦洛突然就明白了,“你是想用我引蘇焲過來,用毒毒死蘇焲?”

錦洛問完,不等黎王回答,她就怒了,“孟檀昭,你好歹也是個男人,你想殺蘇焲,堂堂正正去跟他鬥,拿我去威脅他,算什麼?!”

“兵不厭詐,這跟男不男人有什麼關係。”黎王揉了揉她的手,轉身出去了。

頭一次,錦洛反感他碰自己。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傳來黎王的聲音:“許錦書呢?”

緊接著,是蘇焲的聲音,“我的人呢?”

蘇焲聲音落下不久,錦洛面前的房門就被開啟了,室外明亮的光線照了進來,蘇焲看到她被綁著的同時,她也看到了蘇焲。

他單人赴約,此時正站在宅子大門的門框中央。

院子不大,所以錦洛與他隔得不算遠。

她能清楚看到蘇焲見到她被綁著時,臉上頃刻浮現起怒色,聲音也頓時沉了,一把抓過旁邊的許錦書,扣住其脖子,道:“把她放了。”

但他話音才落,屋裡傳來一聲轟響,錦洛腳下出現了一個密室,她被吊著整個沉入了密室裡,緊接著屋裡湧出大量的水往密室裡灌。

冥宵大聲道:“把我書兒放了,否則用水淹死她!”

蘇焲臉色極冷,冷到發笑,別人會受威脅放人,但他不會,他沒那麼蠢,他放了人,對方只會更加肆無忌憚地往密室裡灌水。

他揪緊許錦書,直接掠進了屋裡。

黎王是萬萬沒想到蘇焲連討價還價都沒有,直接就往屋裡衝,他反應過來時已經來不及攔他,只得快速撥了一下琴絃。

就在蘇焲要抓住吊著錦洛的繩索時,那繩子先一步被琴聲震斷。

蘇焲一手抓空,乾脆把許錦書往密室裡扔,自己也跟著跳了下去。

錦洛那句“別下來”還沒出口,他已經落到自己面前,她只得改口,“你瘋了嗎?你不知道黎王要弄死你嗎?你還跳下來!”

話剛說完,蘇焲已經握住綁著她手的繩索,用內力一震,直接將繩索震斷。

與此同時,上方的出口直接被封了,水沒再往下灌,但密室裡有毒氣蔓出。

錦洛手得以自由,立即勾下蘇焲的頭,吻了上去,“別呼吸!”

可鬼畜的是,這死男人在接觸到她的唇時,還能用力回吻著她,一副完全不擔心被毒死的樣子,手也攬上她的腰,把她摁進懷裡。

錦洛氣得往他腿上踹了一下,錯開唇道:“你要是被毒死,我就跟黎王去西涼!”

“那我絕對從地下爬起來,把你們都帶走。”蘇焲吻緊她,屏住呼吸。

錦洛在吻住蘇焲的同時,右手蒼龍血脈凝聚,一條血色蒼龍在掌心浮現。

血龍越凝聚越大,最後猶如破天之勢衝上密室上方。

“轟”的一聲巨響,密室上方連線宅子屋頂,直接被掀開。

原本完整的宅子,頃刻間變成露天的,黎王和冥宵直接被掃飛了出去。

冥宵爬起來還想跑,錦洛從密室出來,直接射出兩根銀針,定住了他。

黎王的速度就比冥宵快多了,已經抱著琴退到了安全距離,看著錦洛,“錦家的蒼龍血脈,今日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那日別館,也是跌入密室,她卻到處找機關。

竟讓他以為密室能困住她,今日才會出此計謀。

也是,那日她不知蘇焲在外面被圍殺,無甚要緊事,怎麼會隨意使用蒼龍血脈。

錦洛看著他,“我說過了,你放了我,我們之間的情誼還在,可你不聽。”

黎王眼神有絲絲晦暗,“你是故意被我抓來的?”

“也不算全是,你在茶樓抓我,我是真的意想不到,也想過能跑就跑,但你要蘇焲帶許錦書來換人,我就想賭一把了,看能不能抓到冥宵。”

黎王的人會易容術,冥宵有黎王相助,要抓到他不易,所以錦洛賭了這一把。

這時,蒼陌空陽帶人過來了,從密室裡薅出了許錦書。

雲嬤嬤也帶著人從另一個方向圍過來,但黎王冷笑,“你們是抓不到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