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老太太年輕時上門求娶的人那叫一個猶如過江之鯽。

孃家算不上大富大貴,但也是小康之家,一番挑挑揀揀,最終選了卓家爺爺。

卓家爺爺是那個年代人們最喜歡的長相,國字臉,濃眉大眼,一身正氣。

人也有出息,從政,根正苗紅。

結識的朋友都不是泛泛之輩,在各自領域都有所建樹。

賀斯年大學時的教授,就是其中一個。

婚後殷老太太接連生下兩個兒子,相夫教子,家庭和睦美滿。

可惜,在大兒子十幾歲的時候,出了意外,卓家爺爺去了。

生性溫婉的女人咬牙扛起了這個家庭,因為底下還有兩個未成年的兒子。

可惜,一個人的能力總歸是有限的,她很快就感到了力不從心。

隨著卓家爺爺的離去,那些人脈也淡了。

人情這東西,用一次少一次。

卓老大考大學那時用了一次,畢業也用了一次人情才順利進到機關單位。

二兒子呢,無心仕途,喜歡從商。

但商場如戰場,毛頭小子也需要保駕護航,人情就又被用了一次。

倒是卓揚,這個大孫子,靠自己的一腔熱血殺出這一條路,倒是有幾分卓家爺爺的風骨。

就目前來說,卓家,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可要是想再進一步,已經沒有任何人情可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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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老太太看著病床上躺著的卓揚。

手術是成功了,可他的身體還是很虛弱,大多數時間都在睡覺。

卓揚媽媽賓館去了,想借廚房煲點湯、取換洗衣服。

殷老太太陪在卓揚身邊。

一位護士進來了,將空吊瓶取了下來,換上了另一瓶。

“護士你好,我想問一下,剛剛我瞧見一個很年輕的女醫生從這經過,她是哪一科的?”

“您說的是陸醫生吧,她是我們醫院中醫科的,也參與了對您孫子的救治,要是沒有她,這大出血的問題怕是解決不了呢。”

這位護士就佩服有本事的人,這陸醫生就是現階段她最佩服的人。

年紀輕輕,醫術了得。

換好藥水,她看了一眼殷老太太,又瞅了眼病床上躺著的卓揚,在心底嘆了嘆氣走了。

這卓同志雖然瞧著模樣不錯,照老太太的穿著,家庭條件應該也不錯,可誰讓人陸醫生名花有主了呢。

她雖然沒親眼見過陸醫生背後的男人,可聽有幸見過陸醫生老公的人說,倆人簡直絕配。

殷老太太不知道護士心裡所想。

當然,她在想些什麼,也沒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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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陸離看著出現在中醫科診室裡的殷老太太,神色淡淡地跟對面的師哥對了一眼。

王挺隨即開口:“陸離,你現在去一趟住院部,有個病人。”

陸離立馬起身,“好的,王醫師。”

殷老太太既然來了,就不會任由陸離從她眼皮子底下溜走。

在她們倆將要再次擦肩而過的時候,殷老太太出聲,“等等。”

“怎麼了?”

“我想請你出診,病人不方便來醫院。”殷老太太直接將目的說出來,這麼多年,倚老賣老她早已學會。

言語間,也絲毫沒有掩示對陸離的尊重。

明明之前,對一個護士,她都會說“你好”。

她將自己擺在一個長輩的姿態,卻沒有思考,這個“小輩”是不是會任他搓圓捏扁。

陸離面不改色心不跳,“看病請掛李宏昭醫師或王挺醫師的號,我是實習醫師,不能私下接診,抱歉。”

微微頷首,陸離自覺已經將十大傳統美德中的“謙和好禮”發揮到了極致,已經禮貌到不行了,便抬步出了門。

其實,王挺那話也不是幌子,住院部真的有一個病人,只不過時間提前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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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途有些詫異地瞧著今日來得格外早的陸離,“陸醫生,今天這麼早?”

陸離嗯了一聲予以回應,捏著針灸針,直奔主題,“開始吧。”

這個鄒同志,不同於陸離腦海裡關於軍人的刻板印象,瞧著有些不著四六,沒那麼多的正氣。

但是陸離不會因此小瞧他,斷了腿情緒還能保持得這麼穩定的,真的少見。

而且,他跟卓揚的關係應該不錯,所以才會知道她和卓揚的關係。

靠坐在病床上,鄒途垂眸含笑看著面無表情幫他施針的陸離。

他摸了摸鼻子,也知道自己之前說的那話不合時宜。

想著找補找補,總不能跟這位“小神醫”的關係這麼僵,便開口,“陸醫生,之前的話抱歉啊,你不喜歡的話,我以後再也不提了。”

陸離頭也不抬,“嗯,我不喜歡。”

她的直白,倒也沒有出乎鄒途的預料,“OK,明白。”

施針完畢,收回手,“感覺怎麼樣?”

“挺好的,不那麼疼了。”雲淡風輕下,腿傷處的疼痛只有他自己明瞭,沒有人能夠幫他。

陸離眯著看看他這一副天下無人知我痛的矯情模樣,哼了一聲,又捏了幾根針刷刷刷落到幾個穴位。

“疼呢,就說,辦法有的是,特殊時刻需要熬,在醫生面前硬繃著做什麼?”

原來這陸醫生還是個嘴硬心軟的人,鄒途感受著逐漸散去的痛感,久違地放鬆了心情。

“陸醫生,謝謝你。”

真誠的道謝,陸離也不會無視,“不用客氣,我是醫生,這是我的本份。”

“這樣吧,作為回報呢,我告訴你一個訊息。”

“什麼訊息?”

“關於卓家的。”見陸離翻了個白眼轉身作勢要走,鄒途簡明扼要,“卓家大伯上頭那領導家有老人生病了,現在在找醫術好的看護呢。”

他的未盡之語陸離明瞭,心底愈發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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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鄒途治療結束,剛出病房,陸離又“碰到”了那殷老太太。

這下陸離是忍不住笑了,眉眼彎彎的,“好巧。”

“聽說你醫術很好。”

依舊是有禮貌的頷首,陸離:“謝謝誇獎。”

“我之前說的話,你考慮考慮,病人的確是不方便來醫院,醫者父母心,你是醫者,應該明白,這是我的聯絡方式,決定好了給我打電話。”

以親情為餌?

拿她當敲門磚?

釣她呢?

陸離臉上的笑收放自如,都不等她先走,白皙修長的手指捏住遞到面前的名片,看也不看就往邊上的垃圾桶裡一丟。

咻,正中靶心。

“你這是什麼意思!”殷老太太臉上掛不住,聲音裡帶著嚴厲。

陸離上前一步,勾唇,“意思就是,你做夢去吧,夢裡什麼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