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鳳儀勾起唇,斂袖起身,伏在太后耳邊說話。

漸漸地,太后倒也不氣了,臉上還露出一抹喜悅。

……

幽蘭殿。

這段時日,謝濯幾乎每日都在幽蘭殿內落腳,也不常回承恩殿,就連處理的公文,都從麗正殿書房搬到了幽蘭殿書房。太后雖然生氣,但也不好插手他夫妻二人的事,但又打著體恤皇孫的名頭,把自己的貼身宮娥易猶憐送到了他那裡。當夜,謝濯沒有回幽蘭殿,反倒去了一趟慈祥殿。

慈祥殿內燈火通明,三尺生絹白布,幾個皮影人兒左右竄動,配合著絃樂,太后正看著皮影戲樂不思蜀。可看著看著,太后拿起手帕揩了揩眼淚,似乎是想到什麼傷心事,貼身宮娥春華走上來安慰:“太后,您這是怎麼了?”

太后看著皮影好半晌,開口道:“哀家是在想淨植那個混賬東西!”太后嘴裡吵嚷著混賬,但是畢竟是她看著長大的孫兒,可是連她也沒想到,往日孝順謙恭的陳王竟然會做出謀逆這等禍事。想著想著,太后又開始哭,同春華又講起了陳王小時候的舊事。

就在這時,殿外的宮娥通稟,說是太子殿下來了。

太后這才擺手,屏退一眾伺候的宮娥。

謝濯進了殿內,又給太后帶了些禮品,多是一些補藥和名貴藥材。

太后指著旁邊的椅子,笑著說了一句:“太子來了,過來坐吧。”

謝濯一臉疲憊,似乎是處理了公文政務,還沒來得及用晚膳的樣子,太后也看出來了,所以就擺手對宮娥說:“可以擺膳了,正好太子來,陪哀家吃個晚飯,我命人給你做了補身子的藥膳。”

謝濯倒也沒拒絕,但是從剛才進來,一直到現在一句話不說。

謝濯看著熱鬧的皮影,半晌才開口問:“皇祖母,我聽承恩殿的下人說,你把易家的女兒安排去了承恩殿。”

太后臉上的笑沉了下來,倒也沒避諱:“對,是哀家安排的不錯,你整日在承恩殿處理公文,想來也顧不上身體,就算你不和哀家說,哀家也知道,你整日除了忙公事,就是往那個女人那裡跑。但是有一點,哀家可要提醒你,孫兒你身為太子,就應該知道這常言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是時候該操心一下下一代的事了。那個女人,跟你也三年多了吧?可是到現在,還是肚子空空,你說你你念她什麼?”說起這個,太后氣不打一處來,上次讓還敢頂撞她。

謝濯看著皮影的眼忽然一沉,捏著手中的茶杯,反倒開始岔開話題:“易家勢大,你安排一個易家的人到我跟前,怎麼說也不符合禮制,我派人打聽了易猶憐還是一個未出閣的大小姐,您就這樣,把她送到我宮裡來,免不得外人說閒話。”

太后反駁:“有什麼不合禮制的?易猶憐是我的貼身丫頭,我賜給孫兒一個貼心的丫頭,又有什麼?誰也不敢說閒話,而且,”說到這裡,太后免不得誇讚易猶憐一番,“易家丫頭模樣俊俏為人伶俐,又是書香門第大家閨秀。最重要的是,她是易相的義女,易家家世雄厚位高權重,指給你當太子妃是再合適不過!”

謝濯笑了笑,總算是明白太后的意圖。

可是,現如今,易相的勢力在朝堂一家獨大。如果真太后下令讓易猶憐當太子妃,莫不要說他這個太子,甚至是陛下,面對一個如此強大的外戚,也會慎之又慎,未必會同意這門親事。

“可是,”謝濯剛要拒絕。

太后不樂意了,又是氣急得拍桌道:“可是什麼可是?你可不要告訴哀家,你喜歡上那個女人,論家世背景她比不上易府千金,她除了讓你幫她處理顧家那點破事,還幫過你什麼?如今,還是個不會生養的女人,不就是生得好看了些,就把你迷成這副樣子!”

謝濯反倒不以為然,將茶杯放在桌上,臉色看起來不怎麼好。

眼底不知何時浮上一抹冷意,他勾起唇角,似乎想起一些舊事,反問太后一句:“想必當年,您也是這樣勸父皇,放棄我母親的吧?”

聽到謝濯提起他母親。

太后那張怒氣盎然的臉驟然凝住,她一臉不敢置信的望著謝濯,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謝濯雖然笑著,但是看向太后的眼神裡,全然沒有一絲溫度,眼神裡夾雜著恨意,還有怒火。雖然他並沒有發作出來,但太后還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撕破臉,嚇得心尖一顫。

他語氣平淡的接話:“孫兒是什麼意思,您是聰明人。我母親當年是如何沒的,您心裡清楚。到了現在,您還要當一回惡人嗎?”

太后微虛眼,看著往日那個荒唐的孫兒。

她似乎根本就不瞭解,如今的謝濯心性如何,到底有多少事瞞著她,她一概不知。

她勻了一口氣,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她也明白了,她這個孫兒是在怪她:“你是因為當年你母親的事情怨恨哀家?”

謝濯回答:“孫兒不敢。”

太后勾唇一笑,又提醒說:“你有什麼不敢?現在都敢來哀家這裡吵了。當年你母妃生下你,便離世了,她本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宮女,雖說是正妻,但是家世還是敵不過先皇后寧氏。我確實向你父皇舉薦過先皇后寧氏,當時的寧氏是世家貴女,其長兄是輔政大臣,母親又是前朝尚書之獨女,要不是皇帝自己想要上進,獲得先皇青睞,又怎麼會主動求娶寧氏。我知道你怪我,但是太子你可別忘了,當年是哀家,把你從千機府裡帶出來。”

謝濯起身,向太后賠不是:“皇祖母恕罪,是孫兒魯莽。”

太后雖然生氣,但是念在太子一出生就沒了生母,許是長久幽閉所以才生出這種性格,倒也不怪罪。再而,她心裡其實也挺愧疚,當年她的確不待見太子生母,又對他母子二人缺了關照。不過,謝濯一貫對她尊敬,就是一旦說到他生母這件事,二人免不得撕破臉。

現如今,她當年最不看好的孫兒謝濯,如今卻當上了儲君之位,她也該好好籠絡二人的親情。

太后嘆了口氣,隨後讓他起身。

太后放下茶杯,又提醒一句:“你是太子,切莫為小兒女情愛睏住,你就算喜歡幽蘭殿的顧良娣也未嘗不可,只是東宮子嗣也很重要,太子可要想好。”她知道,如今的太子是一匹難以把握的野馬,不再是當年被關在千機府,不受待見碌碌無為的庶子,她不願一家人之間傷和氣。

謝濯神情複雜,不知道是在想什麼,只能暫且敷衍,“孫兒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