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茶安神靜心,一室飄香。

許知淮雙手捧著溫溫的茶碗,專心看著碧湯裡綻放的小雛菊。它開得舒展又漂亮,可惜,這香氣治癒不了她的心事重重。

“喝了這茶,然後好好休息。”

“殿下,我睡不著……”

他在哄她,她在留他,她不信他聽不懂。

“告訴你一個秘密,好不好?”

朱宿星嘴角含笑,娓娓道來:“我小時候經常在宮中迷路。那時我們最喜歡玩捉迷藏,跑丟了是常有的事,一時發了急找不到東南西北,只能困在那些無人的角落裡打轉。這宮城太大了,有些地方空置多年,荒涼幽僻,更是嚇人得很……幸好,不管我們迷路多久,總能被長姐找到,長姐會把我們仨整整齊齊地領回來,給我們擦臉洗手,順便笑話我們哭鼻子的醜樣。”

許知淮認真聽著,暗暗疑惑。

三個人?

太子,衛漓,還有一個是嶽屹川?

見她聽得入神,朱宿星故意玩笑一句:“如果你迷了路,我也會找到你的。”

許知淮恍惚片刻才後知後覺。

他是在安慰她麼?

朱宿星目光直直落在她的眸子裡,繼續道:“我知道你不喜歡這裡,可我實在想要你留在我的身邊。”

他越是坦蕩,越是不好“對付”。

許知淮很難裝出一副勉為其難的模樣,低頭抿唇算是回應。

“現在你知道我的醜事了。”

朱宿星繼續關切,聲線低沉富有磁性:“所以,可不可以告訴我,方才你在害怕什麼?”

許知淮實話實說:“夢……噩夢。”

那些糾纏不休的噩夢,總會將她帶回那天那夜,滿天的火光燒不盡那條深不見底的暗巷。許知淮在夢裡奮力抵抗逃亡,直到驚醒。然而,每每夢醒後的枕邊,淚水浸透光滑的綢緞貼著臉頰,空落落的涼,沒有活人的生氣,更令她心酸。

朱宿星鳳眸微沉。

原來她平時清冷寡言,內心卻如小孩子敏感不安。

朱宿星吩咐宮婢在房中多添了一盞高燭臺,又命她們將帷幔全都掛起,他一攏衣襬坐在床邊,看著乖巧躺下的許知淮,眼底滿是藏不住的柔光:“今晚,我會留在這裡陪你。”

他為什麼這麼溫柔,好得過了頭。

許知淮眨眨眼,隱晦地邀請:“殿下不睡麼?”

朱宿星淡淡搖頭:“不了,還有一個時辰就上早朝了。”說完,他用指尖輕點她的眉心,示意她乖乖閉眼。

許知淮安靜聽話。

不知是不是因為衛漓的恐嚇讓她耗盡了體力,她很快就睡著了。

一覺醒來,燭臺還未燃盡,空氣中多了一股淡淡的清香縈繞鼻端,聞著像是很名貴的香料。

許知淮撐起沉沉的身子坐起來,見宮婢們過來侍奉,個個皆是一臉喜色。

“姑娘,殿下說了,下了早朝再來看看姑娘。”

“嗯。”

許知淮望著屋子裡那隻多出來的香爐,靜靜問道:“香爐哪來的?”

宮婢含笑:“回姑娘,這是靜香爐,太子殿下吩咐人送來的,裡面添了最上等的舒寧香,給姑娘安神用的。”

“哦。”

許知淮平淡的反應,讓她們摸不透頭腦。

殿下明明對她這麼好,她怎麼一點都不歡喜呢?

宮中關於許知淮的傳聞不少,各有各的精彩,許知淮偶爾也會聽到宮婢們小聲談論起她的來歷,其中最離譜的,莫過於說她是山野妖狐,甩甩袖揮出一股妖風兒就迷倒了太子殿下。

如果有這麼容易,反而好了。

許知暗暗冷笑。

衛漓銖毫必計,不會給她太多時間,他遲早還會發瘋。

許知淮不想坐以待斃。現在,她就算得到了太子的寵幸,也逃不了衛漓的控制。

太子,衛漓……繼續這樣夾在他們中間,只會活活耗死。

香爐燃盡,白煙嫋嫋。

許知淮循著煙霧看去,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人。

那個素未謀面又被時常提起的長公主殿下。

衛漓囂張跋扈,剛剛聽了她名號,臉上難得流露出一絲人味兒。之前那幅畫也是他精心設計,讓她投其所好。

衛漓對長公主用了這麼多心思?又是為了什麼?

過了半日光景,朱宿星果然如約而來。

“殿下……”

許知淮低頭行禮,膝蓋才微微彎曲,就被一雙大手托起:“我都說了,沒有旁人的時候不用行禮。”

許知淮靜靜道:“這是宮中的規矩。”

“你在我這裡,沒那麼多規矩,舒服就好。”

他習慣性地牽她的手,帶她出去散步。

夕陽無限好,到處都金燦燦的。

許知淮垂眸思量,正想著該怎麼開口,朱宿星卻先開了口:“昨晚睡得可好?”

許知淮點點頭:“託殿下的福,昨晚沒有做噩夢。”

朱宿星握緊她的小手:“可惜我不能夜夜過來陪你,再過一個多月,我就要大婚了,很多事情要開始準備。”

許知淮聞言腳步微頓,抬眸望他,惴惴不安。

朱宿星見她滿臉愁緒,只道:“大婚之前,我還可以多陪你些。”

許知淮衝動且不安地抽回自己的手,轉過身去:“殿下的婚事要緊,不必為我費神,我本不是宮裡的人,無根的浮萍飄到哪裡就去哪裡……”

好悶,她的心頭像被壓上了一塊沉甸甸的大石頭,悶得喘不過氣。

朱宿星拉回她的手,眸光深深:“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不是浮萍。”

許知淮當即反問:“那我是什麼?”

她等著他回答,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你很特別。”

朱宿星帶她去涼亭坐下,面對面敘話:“我的婚事早就定下來了,等太子妃入宮之後,我身邊的人自然各有各的名分。可你和她們不同,你既不是父皇欽點給我的女人,也不是母后安排過來的侍妾。你是我一見傾心的人,哪怕你在我的身邊,我還是會時常想起那天與你初遇的場景,想得入神!從來沒有人令我這樣魂牽夢繞,你太特別,太珍貴了……”說完,他前傾身子,輕吻她的額頭。

柔軟的唇溢位如蜜糖般的溫柔好似能融化世間的一切,可惜,許知淮心如磐石,不為所動。

畢竟,想要在宮中扎穩腳跟,沒有正大光明的身份是成不了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