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灑進房內,朱宿星專心致志地翻看公文,看著看著,他拋下筆墨,用眼神遣散內監,獨自陷入沉思。

誰知,衛漓登門求見,很不合時宜。

朱宿星臉色微沉,心裡儼然已經猜到了他為何而來。

皇極衛無孔不入,無所不知。

衛漓一身官服,規矩整齊:“給殿下請安,臣今兒又來討嫌了。”

朱宿星沒說話只盯著他。

衛漓對上他複雜的目光,索性不賣關子:“殿下似乎不太高興啊。看來,殿下已經知道那條漏網之魚是誰了。既如此,那就請殿下忍痛割愛吧。”

他雖人不在宮裡,卻時時刻刻關注著這邊的動靜,許知淮才“自報家門”,他就過來拿人。

“你敢在我宮裡拿人了。”

朱宿星不怒自威。

衛漓含笑:“殿下,臣知道了就不能當做不知道啊。”

“她是什麼人,我比你清楚。”

“殿下現在保她,人心不服,不如先交了我,待查個明白,我再把許姑娘好好送回來。到時候人人都會相信,許姑娘是個可靠的人。”

朱宿星反問他:“你青衣侯查過的人,還有幾個還能活著回來?”

衛漓底氣十足:“臣一心一意為朝廷辦事,從不錯殺無辜。”

朱宿星語氣嚴肅,態度堅決:“人,你帶不走,要查就在這裡查。”

衛漓跟隨他多年,知他的脾氣秉性,索性不再堅持:“好,臣就在殿下的面前問個清楚明白。”

許知淮冒險行事,提心吊膽,聽聞殿下喚她回去,心中更是惴惴不安。

好巧不巧,此時書房裡又多了一個人,正是她最不想見的衛漓。

他目光陰鬱,神情嚴肅。

許知淮心裡倏地咯噔一下,故作鎮定行禮請安。

朱宿星不想嚇著了她,溫和開口:“這是青衣侯,他有幾句話要問你,你認真回答就好,不要怕。”

“是,殿下。”

許知淮微微垂眸,擺出一副溫順乖巧的模樣。

“拜見侯爺。”

衛漓直視著她,眸底暗色湧動:“許姑娘,吳遠是你什麼人?”

“回大人的話,吳大人是我的姑丈。”

“你爹孃呢?”

“他們……都不在了。”

“什麼時候死的?”

“莫要放肆。”

衛漓粗魯發問,惹得朱宿星皺眉不悅。

許知淮緩緩吸一口氣:“四年前。”

“怎麼死的?”

“我們一家人坐船探親,路上不幸遭了難,爹孃都被風浪給捲走了。”

許知淮語調悲傷,眼泛淚光。

衛漓冷冷道:“那就是死無對證了。”

“我的丫鬟錦嫿可以作證,她自小跟著我……只是我們主僕失散,我現在找不到她……”

許知淮的眼淚說來就來,呼吸也急促起來。

衛漓不留情面:“姑娘是讓本侯給你找丫鬟嗎?姑娘好大的官威啊。”

“你不要難為她了。”

朱宿星再次皺眉下令:“要問就好好的問。”

衛漓對他作一揖:“殿下,臣一向直來直去。”

其實那些陳穀子爛芝麻的傷心事,他根本不在乎,今兒只是在太子面前走個過場。

衛漓咄咄逼人,一番盤問下來,許知淮回答得滴水不漏。因為她早就把這些話背得滾瓜亂熟,決不會露出破綻。

真正的許知淮家世背景清白乾淨,祖上三輩都是讀書人,經得起追查。而且三年了……她做了三年多的許知淮,時時刻刻不敢鬆懈。

眼看著戲演得差不多了,許知淮就要哭背過氣去了。

對面的朱宿星更是滿臉心疼。

衛漓冷笑。

看來這女人還有些用處,於是他收起了殺心:“殿下,臣問得差不多了,後續還需仔細核查,臣也希望今兒許姑娘說的都是真話。”

朱宿星語氣篤定:“你多慮了,她本就是個純善之人。”

衛漓又笑:“好,美人落淚,豈能少了惜花之人的憐惜呢。臣先行告辭,免得擾了殿下的好心情。”他說完起身行禮,匆匆告退。

許知淮淚眼朦朧,心底起疑:他就這麼放過她了?不過,她更在意的是太子殿下的反應。

朱宿星已然起身來到許知淮面前,輕輕拍撫她的肩膀安撫著。

許知淮怯怯抬眸,見太子一臉溫柔地望著自己,眼淚流的更兇了悲傷且無辜。

朱宿星更覺心疼,輕輕一嘆:“你不是無依無靠,以後我來照顧你。”

“多謝殿下。”

對許知淮來說,這溫暖的懷抱還不夠紮實牢靠。

她擅自下這一手,主動交代底細,便是讓衛漓少了一個拿捏她的把柄。

他素來記仇。

之後的幾日,天下太平。

朱宿星待她溫柔如初,皇后娘娘那邊也沒再派人送來避子湯,顯然她們知道了太子對她那份情意有多純潔。

晨起,窗外下起了毛毛雨,潤物細無聲。

許知淮守著一屋子的寧靜,專心發呆。今兒朱宿星出宮去了越王府,午膳只留她一個人吃,景安才要擺桌,就聽外間來人:“玉嬤嬤來了。”

許知淮回神,起身行禮。

玉嬤嬤一改之前的輕蔑嘴臉,笑盈盈來請她。

“姑娘這邊這麼早就擺飯了,真是好胃口。先別急,隨我走一趟。”

許知淮故作受寵若驚。

玉嬤嬤皮笑肉不笑:“娘娘要賞姑娘,姑娘快去謝恩吧。”

無功不受祿,哪來的賞?還要玉嬤嬤親自來請?就算隨隨便便派一個人,她也得老老實實聽話。

看來,此行不善啊。

一瞬間的猶豫之後,許知淮柔柔笑了:“謝嬤嬤,勞煩您帶我走這一趟。”

“行了,客氣話少說,別耽誤功夫。”

寶院華殿,雍容奢麗。

許知淮垂眸行禮,一臉乖巧,還未見得娘娘真容,卻先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道:“娘娘,人就直接交給我吧。”

衛漓的聲音如一道急急的閃電劈在了她的耳畔,劈在她的心口。

“本宮還未發話,你先急了。”

衛漓笑而不語,靜立等待。

皇后娘娘看了看許知淮僵直的身姿,又看了看輕鬆自在的衛漓,語氣淡淡:“你跟隨太子多年,理應為太子分憂。人可以交給你,只是別對她使那些手段,有話好好說。”

衛漓當即應下:“娘娘放心,臣不會傷她性命。”

許知淮心中駭然。

趁著殿下不在宮中,皇后娘娘這是把她交給衛漓,且全權由他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