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兒淬了毒,也是美的。

許知淮楚楚嬌柔的模樣,騙過了所有人。

軟轎穩穩前行,暗香懶懶浮動。

許知淮柔笑著對謝無憂道謝:“多謝娘娘體恤,妾身感激不盡。”

謝無憂聽出她語調裡的愉悅,再看她眉眼含笑,倒不像是裝的,心中不住疑惑,她為何如此高興?簡直莫名其妙。

謝無憂對上許知淮文溫純的雙眼,穩了穩情緒,淡淡回應:“你身懷有孕,自然要小心些,而且我也有點乏了。”

話到此就算了了。

可是,許知淮顯然還有話說:“妾身還以為娘娘很厭惡我呢?畢竟,太子爺對娘娘素來冷淡……娘娘卻如此仁厚,妾身實在受之有愧。”

謝無憂眉心微蹙,頗感詫異地望她一眼。

她也吃酒喝醉了?怎麼能把這種有失分寸的話,宣之於口。

許知淮見她有所反應,又故意含著幾分委屈道:“是妾身不好,妾身不該搶走娘娘的恩寵,還懷上了皇嗣……明明娘娘才是太子妃,結果卻落得這般冷冷清清的境地。”

謝無憂聞言,微醺的酒勁瞬間清醒大半,她警覺地看著許知淮欲哭無淚的虛偽模樣,立刻質問道:“你胡鬧什麼?別以為太子爺寵你,你就可以耍我?”

許知淮幽幽一笑:“怎麼會呢,妾身對娘娘一向敬重有加。”

她笑什麼?

謝無憂凝眉。

一股不祥的預感席捲心頭。

“娘娘,妾身知錯了!”

“娘娘息怒!”

“不要!”

許知淮突然哭叫掙扎,用雙手猛烈地撲打自己的身上臉上,一副發瘋的模樣。

她打得極狠極快,眨眼間,嘴角都流下了血。

謝無憂震驚駭然,還未反應過來,就見她抬手拔掉頭上的銀簪,惡狠狠地朝著自己刺過來。

“住手!”

謝無憂本能抵抗,誰知,許知淮將簪子猛地塞到她的手裡,又狠狠推了她肩膀一把,又兇又猛。

謝無憂整個人往後仰,重重撞到了後腦,疼得眼前一黑,等她再坐起來,轎子已經停了,而和她糾纏的許知淮也不見了。

“來人!”

謝無憂輕呼一聲,急得額頭冒出了汗。

誰知她一掀開簾子,就見許知淮倒在溼漉漉的青石板路上,髮髻披散,滿身狼狽。

眾人一圍而上,只有謝無憂驚魂未定地呆坐在轎子裡,眼神惶惶,遊目四顧。

錦嫿哭著跑過去,伸手往許知淮裙子下一探,結果就摸到了滿手鮮紅。

隨即有人大聲驚呼:“血啊,娘娘流血了。”

建章宮燈火通明,裡裡外外忙成一團,到處都是雜沓的人影,倉促的腳步,壓抑且不安的竊竊私語。

空氣中混著濃濃的血腥味,經久不散。

朱宿星一雙黑眸如沉入深淵,晦暗無光,溫和清俊的臉也因隱忍的憤怒而微微扭曲,皇后娘娘見兒子如此沉重,緩緩起身來到他的跟前,輕聲勸道:“這裡血氣太重,太子先去偏殿等吧。”

朱宿星靜坐不語,毫無反應,好像什麼都聽不到看不見。

皇后娘娘只能輕拍他的肩膀,以示些許安撫。

其實等不等也不要緊了。那孩子已經沒了!

說話間,南姑姑又端出來一盆渾濁不堪的血水。

皇后避諱轉眸,以芳香的錦帕遮面,擋住反胃的噁心。

朱維楨忙道:“夜深了,母后先回去吧,這裡有太醫們呢。”

須臾,蘇太醫滿頭大汗地走出來,一臉鄭重地行禮回話:“殿下,淮妃娘娘剛剛腹內惡血不盡,滑胎不下,狀況十分危急。不過現在血已經止住了,娘娘暫無性命之憂。”

朱宿星這才有了反應,他看也不看旁人一眼,猛然起身,徑直就往內殿去,蘇太醫嚇得一個激靈,不敢阻攔,最後還是朱維楨虛攔了他一下:“你不要進去看。”

朱宿星深深看她一眼,眼瞳隱現血絲,嗓音暗啞:“長姐,淮兒還在等我。”

朱維楨蹙眉,無奈。

內殿的腥氣更重,桌案上還隱隱約約可見被血汙沾染的棉布,宮婢們都把頭垂得低低的,噤若寒蟬。

躺在床上的許知淮,蒼白得像一張紙,輕薄無力,氣若游絲。

朱宿星急急上前又放慢腳步,生怕自己的衣袖帶起涼風,他望著她溼漉漉的臉,心像被利刃絞爛了一樣。

他張了張口,竟是半天說不出話來,心痛的聲音哽在喉嚨裡,像一塊巨大的石頭,鋪天蓋地的難過,幾乎要活生生把他壓死。

他最珍愛的,他最歡喜的,頃刻間煙飛星散。

久久,朱宿星終於艱難發聲。

“淮兒!”

備受折磨的許知淮還殘存著一點清醒的意識,聽見她等待許久的聲音,勉強睜眼,喃喃出聲:“殿下……”

朱宿星立刻去到她的身邊,單膝跪地,身子前傾,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臉,只聽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痛徹心扉道:“孩子!我的孩子沒了!”

聽著她細細碎碎的哭聲,朱宿星也是滿眼哀傷的淚水,他深吸一口氣,隱忍發狠:“淮兒,相信我,相信我……”

我不會讓我們的孩子白白死去。

朱維楨掀開簾子的一角,看著許知淮蒼白哀傷的模樣,暗沉沉的目光裡夾雜著幾分懷疑。

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了。

與此同時,謝無憂正跪在建章宮的宮門外,孤單蕭索。

廊下的燈籠泛出昏黃的光,整片整片地照在她的身上,宛若無數細細密密的鞭子在抽打她敏感的神經。

謝無憂輕輕喘息,不哭不鬧,只把後背挺得筆直堅挺,絕不露出半分膽怯。

皇后娘娘出來的時候,她宛若看見救星,連忙跪行來到她的跟前,仰臉哀求道:“娘娘您給我一個機會解釋,我沒有傷害許知淮和她肚子裡的孩子……”

話沒說完,一雙胳膊就被人架在半空,拖得老遠。

她恍然抬眸,就見那些皇極衛陰森森地盯著她。

皇后娘娘也是半信半疑,可想到她進宮半年也不得太子的喜歡,還被出身卑賤的許知淮拿捏比較,難免心生嫉恨。

女人一旦嫉妒起來,什麼蠢事都做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