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說沐秀婉不詳,害了這神志不清的瘋癲癔症。

她看到的那些影子,對許知淮來說,只是無數過往恩怨的糾纏,它們不乾不淨地找上她,也是為了欺負她。

明明害人的不是她,為何付出代價的,卻是她。

原來,那些髒東西也會欺軟怕硬……

許知淮不會放任沐秀婉沉浸在恐懼中無法自拔,因為她太瞭解那種被噩夢纏身無法擺脫的折磨。

衛漓見她這麼仔細照顧,不禁冷嘲熱諷:“你這套哄人的本事,真是有長進呢。”

許知淮淡淡道:“侯爺,有些時候,人心是可以換人心的。”

衛漓冷冷反駁:“我從來不換,直接剖開血肉就能得到的東西,何必費事呢?”

許知淮不願與他爭辯,默默垂眸。

好巧不巧,裡間的女兒嚶嚶啼哭起來,這哭聲讓衛漓瞬間變臉,他的坐姿一下子僵硬板直,眼神顫動,呼吸紊亂。

許知淮順勢起身:“侯爺請回吧,我還要照顧女兒。”

衛漓沒抬眼,從鼻子裡“嗯”了一聲。

許知淮轉身進去,他也沒走,仍是坐在原位。

嬰孩兒哼哼唧唧的哭鬧聲,讓衛漓一下子被揪住了心。

他單手握著桌角,似在忍耐。

很快,又傳來了許知淮哼唱的聲音,她溫柔的唱腔,含著濃濃深情。

衛漓再也聽不下去了,後知後覺,忙起身匆匆離去。

他好久沒有見到那孩子的臉了。

午後的慵懶時光,許知淮和沐秀婉總是在一起度過的。

平靜的生活可以療愈一切,沐秀婉也漸漸明白了她是安全的。

他的父親和朝廷鬧翻了,朝廷要治他的罪,卻沒有下死手,誰也沒有遷怒她,誰也沒有難為她,姐姐還是待她一樣好,她沒有性命之憂。

“姐姐……”

終於有一日,沐秀婉忍不住問出口道:“姐姐為什麼要收留我?”

許知淮莞爾一笑:“不是收留,而是我喜歡你。”

沐秀婉眨眼不解:“阿爹背叛朝廷,我就是罪臣之女……”

“這裡沒人定你的罪。長輩們的事,自有長輩們去清算,我只知道你的好,我也只看得到你的好。”

“姐姐。”

沐秀婉感動落淚,目光盈盈。

“別哭了,小傻瓜。”

許知淮拿出自己的手帕遞給她:“其實,我又算什麼出身呢,難為你一直信任我,一口一個姐姐地叫我,我總要擔得起這兩個字。”

沐秀婉擦擦臉卻止不住淚:“我阿爹怎麼辦?”

許知淮輕輕搖頭:“我不想說謊話哄你,外面的事莫說我做不了主,就算太子殿下也未必事事順心。你阿爹和朝廷翻臉,便是賭上自己的命,現在輸了,那條命能不能留得住,得看老天爺給他的運氣了。”

沐秀婉連連搖頭:“阿爹不能出事的。”

“婉兒,聽我一句勸,先照顧好你自己。你阿爹就算活著,也不會再回來了。你心裡念著他,可他到底沒有帶你一起走。”

許知淮一臉認真地看著她:“你還想活下去,對不對?那就不要問他的事,尤其是在外人面前。”

沐秀婉咬唇,半晌才點點頭。

許知淮撫了撫她的臉:“以後你還是小郡主,你就是你,與旁人無關。京城的閒言碎語,咱們也聽不到,樂個自在。”

“那姐姐呢?姐姐什麼時候回京城?”

許知淮微微沉吟:“總要回去的。不過要等孩子長大些,健康些,京城內外再太平些。”

沐秀婉垂眸含淚:“到時候又剩下我一個人了。”

“不會的,咱們慢慢想辦法。”

“是,姐姐的話我都會聽。”

許知淮笑笑:“每天按時吃藥,別再怕那些鬼鬼祟祟的影子了,它們不過嚇唬你罷了。”

“嗯。”

從夏天到秋天,孩子一天天長大了,眉眼也舒展開了。

許知淮時常盯著她的臉,看得入神,擔心從她的臉上看出衛漓的影子。

孩子會笑了,整天咿呀呀的,越發活潑好動。

錦嫿總是把她背在背上,在院子裡繞來繞去地哄她逗她。

沐秀婉也跟著一起開心,突然想起件事來:“姐姐的孩子還未取名字呢?”

“太子殿下匆忙回京,一時顧不上那麼多。他本想先給孩子取個乳名兒,結果左思右想好幾晚,還是做不了主。我就勸他,等孩子百日再說。”

沐秀婉算算時間:“沒幾天就百日了。”

“是啊。”

許知淮臉上浮現出一絲落寞的笑:“殿下怕是趕不及了。”

沐秀婉擔心她不開心,忙道:“姐姐若是不嫌棄的話,我給她取個乳名可好?”

“你有什麼好主意?”

沐秀婉笑盈盈地回:“我希望姐姐的孩子一輩子都能歲月靜好,平平安安。不如就叫安兒吧?”

“平平安安,自然極好。”

許知淮拍拍懷中酣睡的女兒,輕聲道:“安兒,你可喜歡小姨姨給你起的乳名?”

沐秀婉低頭害羞,臉頰泛紅:“我也是小姨姨了。”

次日,衛漓來見。

許知淮主動說了一句:“小郡主給孩子起了個乳名兒,叫安兒。”

衛漓聞言,像被她偷襲了一樣,整個人警覺起來,眼神犀利:“她有什麼資格給未來的長公主起乳名?”

“孩子都快百天了,也該有個名字了。”

“娘娘自己不會取嗎?”

衛漓隱含怒氣。

許知淮無奈一笑:“不瞞侯爺,我每每看到我女兒的臉,心裡總亂糟糟的,不安穩。我寧願她身上帶著別人的祝福,而不是我的貪念和野心。”

衛漓沉默。

許知淮見他沒話說了,也沒脾氣了,只問道:“侯爺和我說說京城的事吧。”

衛漓深吸一口氣道:“如今皇上稱病靜養,太子爺代理朝政,長公主則忙於安撫朝中眾臣的分歧和不滿,大局已定,只是需要時間。”

許知淮聽明白了:“殿下暫時不會回來了,是吧。”

她早料到了,他身不由己。

“暫時……不會。”

衛漓語氣略有停頓。

許知淮不以為然,淡淡道:“既如此,孩子的百日宴就辦得簡單一點吧。”

“娘娘自己做主吧,此事與我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