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漓今日敢出現在這裡,一定是冒了風險的。

明裡暗裡,多少雙眼睛盯著他呢。

許知淮可不怕這些,她坦坦蕩蕩在宮中行走,被他這麼突兀地找上來,還能溫溫和和地說話,已是好脾氣了。

“侯爺不該在這裡出現。”

“本侯奉命辦事,正大光明。”

衛漓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在她的身上,將其上下打量,

他滿含侵略性的凝視,讓許知淮反感不已:“侯爺不是說要辦事嗎?那就不該在此耽擱。”

衛漓怎麼會走,他反而邁了大大的一步,離著許知淮更近。

高大的陰影傾覆而下,遮去了整片的光。

許知淮眼裡流露出一絲不安,又很快就被壓了下去。

她不能在衛漓這種人的面前露出一絲絲膽怯和恐懼。

不然,她就會再次被他咬住不放。

“侯爺,請您放尊重點,行嗎?”

“許知淮,你想和我談條件可以,只是別扯這些,我聽著煩。我心煩起來是什麼樣子,你比我清楚。”

“條件?”

許知淮挑眉不解。

衛漓居高臨下,望著她道:“你是個聰明人,太子即將登基,到時候充盈後宮,三千佳麗,還有你這種人什麼事兒啊?”

許知淮沉住氣,聽他繼續往下說。

“許知淮,我知道你是什麼人,如果不給你好處,你才不會留在這裡。你想要什麼,我比你還要清楚。”

許知淮蹙眉:“什麼意思?”

“皇后之位,這就是你現在最所想要的。”

衛漓可不是隨口說說而已,正如朱宿星對他的心思瞭如指掌,他對許知淮更是清清楚楚。

她的溫順和嫵媚都是手段罷了。

許知淮目光微凝,眉心更蹙。

衛漓見她有所反應,利落地打了個響指:“中了。”說完邪邪一笑,一副得逞了的表情。

“許知淮,只要這世上還有你想要的東西,你就繞不開我!因為憑你一個人,你什麼都得不到!”

許知淮冷笑一聲:“侯爺小看我所謂,只是別拉太子下水。太子殿下可以我給我想要的一切,用不著你來說三道四。”

衛漓聳聳肩:“好啊,那咱們就拭目以待吧。看看那個中宮之主的位置,會不會是你的。”

他迫不及待地丟擲誘餌,像個心急又嘚瑟的孩子。

許知淮就是他的魚。

不管用什麼辦法,她必須回到他的身邊。

衛漓轉身欲走,還不忘留下一句:“別急著和我劃清界限,否則,你會後悔的。”

許知淮站在原地,盯著他的背影,輕輕嘆息。

等她再回到女兒身邊,臉上又恢復明媚的笑容。

朱卿若餵了好一會兒的魚,漸漸沒了耐心道:“孃親,它們要吃多少才會吃飽啊。”

白花花的饅頭掰得細碎,一把一把地丟擲去,頃刻間就吃沒了。

許知淮蹲下身子看向女兒的側臉:“怎麼了?你不是很喜歡錦鯉嗎?”

“喜歡的。可是它們怎麼吃都吃不飽,好貪心。”

許知淮聽著女兒的話,陷入沉思。

“是啊,太貪心就會變得討厭。”

衛漓突然出現,扔下幾句話又離開,這樣的傲慢讓許知淮覺得後怕又鬱悶。

不過,她心裡很清楚,朱宿星登基繼位之後,他更離不開衛漓的輔佐,少說三年,多說……連她自己都不敢細想。

錦嫿送來熱茶,朝著內殿比畫一下,示意朱卿若睡著了。

“你也坐吧,咱們一起呆會兒。”

錦嫿連連點頭,人是坐下了,手卻沒閒著。

她被她剝了一個橘子吃,許知淮將完整的橘子一分為二,一半給了錦嫿,忽而感慨道:“你還記得咱們剛認識的時候,什麼東西都是一起分著吃。”

錦嫿接過橘子,含笑點頭。

“那時在破廟,每天都過得很苦,吃也吃不飽,穿也穿不暖……”

許知淮說到一半,忽而頓住:“現在一切都不同了。”

錦嫿沒吃橘子,低了低頭,又想起什麼似的,抬手沾了點茶水,在桌子上寫了兩個字:擔心。

“我沒那麼擔心了。就算擺脫不了衛漓,咱們還是能在這宮中生存下去,為了安兒,為了殿下,也為了我自己。”

錦嫿點點頭,又寫了一個“安”字,是安心的安,也是安兒的安。

許知淮抿唇一笑。

夜深人靜,還有人能這樣陪伴自己,何嘗不是一種幸運。

許知淮又道:“過些日子,我也該為你張羅張羅了。”

錦嫿驚訝,連連搖頭。

許知淮按住她的手背,輕聲道:“你的年紀也該成家了,往後多個依靠,也是好的。你放心,我不會把你隨意指給一個人,總要知根知底,最關鍵還要你看得上,真心喜歡才是。”

錦嫿羞紅了臉,低頭不語。

……

過了年,離著開春就不遠了。

皇后娘娘的身子時好時壞,只是精神比從前強些。

許知淮帶著安兒過來給她請安,見她鬢角又添了許多白髮,多半都是憂愁煩悶所致。

朱卿若蹦蹦跳跳地跑過去,張開小手抱了抱皇奶奶,給她看了看自己的布貓娃娃。

皇后娘娘被她哄得很高興,笑得眉眼彎彎。可笑著笑著,她的眼睛又紅了起來,忙又轉身,抽出帕子點點眼角。

三日後,皇上在睡夢中安然病逝。

這是最體面的結束。

朱宿星在父皇的靈柩前哀哀落淚,整日滴米未進,許知淮跪在他的身後,看著他的肩膀一顫一顫,暗暗心疼。

朱卿若今兒也是一身白孝,由老嬤嬤領著叩拜行禮。

滿堂肅穆的白,唯有她小小的影子是鮮活靈動的,

她跪在地上,望著面前的靈柩道:“皇爺爺睡在裡面嗎?皇爺爺別睡了,安兒給皇爺爺請安來了。”

她長這麼大,還未見過她的皇爺爺。

皇后娘娘瞬間淚如雨下,一把抱過朱卿若泣不成聲:“安兒乖……乖……”

許知淮忙跪行兩步,抱回女兒,目光無意間瞥到對面的朱維楨,她蒼白憔悴,恍若失魂,臉上沒有一絲絲表情,雙眼也空洞無光。

她就那樣靜靜地呆跪著,彷彿什麼都看不見,什麼也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