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麼意思,我怎麼聽不懂。”岸蓮看清楚對方眸中的篤定和淡然自若,無論怎樣都探不出對方的品級,不由嘴唇翕翕後退幾步,身影顫抖:“你究竟是誰!”

“我是誰,你還不夠格知道。”賈珃質問岸蓮:“我只想問你一聲,為何下此毒手!那可是活生生的一條人命!”

“人命?”岸蓮想到那個最終熬不過冬日,慘淡而亡的女人,哈地笑出了聲:“她那種惡臭滿身的,也能算得上人?”

賈珃負手而立,纖瘦身姿飄然出塵,冷冷一眼如刀掃了過去。

岸蓮頓時哽住後面更為輕蔑的話。

“她病了不少時日了。如今回想,都是你下手做的。”賈珃道:“你這般忘恩負義加害她,怎還能心安理得地在這兒吃好睡好、享受著寧國府給你的安寧與穩定的。”

原本賈珃是不會過問這種事情的。

但秦可卿對岸蓮其實不錯,而且秦可卿無論私生活如何,就對周圍人的態度來說還是很不錯的。逢年過節也沒忘了她們這些姑姑們,該孝敬的都孝敬著。

不論怎樣,單憑那一聲聲“五姑姑”,單憑秦可卿對岸蓮一如對瑞珠寶珠一般看待,她想了想,還是過來一趟。

岸蓮知道自己鬥不過眼前的人,畢竟以她的水平,想要探出對方的虛實都不能。於是哼笑:“她給我什麼恩什麼義了?我今日所得是我自己努力的結果,與她何干!她這般的浪蕩之人……莫說是我了,便是天下人,也人人得以誅之!”

“天下人即便都可,你也不行。”賈珃道:“你以為你為什麼能夠進入寧國府,為什麼能安然到現在?”

“入府是珍大奶奶的意思。安然無恙是蓉大爺護我。”岸蓮不假思索地道。

賈珃輕笑:“錯了。”

岸蓮撇嘴。

賈珃道:“寧國府雖然名義上是珍大奶奶當家,實際上所有事務都是蓉大奶奶處理的。便是珍大奶奶那天留下了你,蓉大奶奶之後隨便找個理由就能把你打發走甚至發賣出去。你能留下,得感激蓉大奶奶,也就是被你所害的秦可卿。”

岸蓮氣極:“你胡說!”

“再說你安然無恙之事。”賈珃道:“薛家那個混不吝的大爺已經看上了你,這事兒你應該心中有數。薛蟠什麼人?吃喝嫖賭樣樣兒精通,但凡世間不該做的事情,就沒有他不做的。你猜他為什麼沒能把你拐走、或者尋機拖進個小巷子裡行那不軌之事,又或者他為什麼沒能強行把你買去、你依然能夠穩穩待在寧國府?”

岸蓮自信滿滿:“自然是蓉大爺……”

“蓉哥兒早就把你給忘了,他甚至連個正眼都不曾給過你,你莫要自欺欺人還以為是他護著你。至於珍大奶奶,平日裡躲在這兒喝茶,外頭有個風吹草動的,她根本不可能第一時間知道。所以後來的時光裡,具體是誰在護著你,你應當心裡有數才對。”

“是誰都有可能!”岸蓮:“反正絕對不可能是她!”

賈珃不理會眼前人的癲狂,淡然道:“你論容貌,比不過她。論身段,也比不過她。論風情,更是不及她半分。即便她和蓉哥兒……但蓉哥兒日日看著這般的她,你指望他還能看得上你?若你是明媒正娶的妻便罷了,他自當敬你。可你只是個丫鬟!我且問你,蓉哥兒可曾許過你什麼?空口無憑。若他真許了你什麼,且給我看定情信物或者是傳情信箋,只說說的話,我是不信的。”

岸蓮臉色十分難看:“便是沒有東西,他總是心裡有我的,無論好吃的好玩的,總是想著給我。”

“那是他媳婦兒不要了,他才順手遞給你的。只因你是他媳婦兒身邊得力的人,他才會把東西轉送給你。不信?我知道的就不少,現在便可以列舉十數個出來。”

賈珃說罷,仔細回想了下,就把自己知道的賈蓉給秦可卿買來,秦可卿卻不太喜歡的東西舉例了些出來。

這些事兒姐妹們都是知道的,惜春甚至還笑話賈蓉自討沒趣,當玩笑一樣地講給姐妹們聽。

可丫鬟們很難知道這些細節。

果然,岸蓮越聽神色越是陰沉到最後已經黑若鍋底,眼神深沉如夜。

“這不可能,蓉哥兒的心裡定是有我的,你胡說。”岸蓮呢喃著說:“他對我那麼和善,對旁人都沒那麼和善……”

賈珃知道話已經說到了位,不必再多言,索性坐在了方才岸蓮座位的對面,自顧自擺弄窗上一株花。

那花應當是尤氏之前讓人放到這兒的,含苞待放,坐在旁邊隱隱可嗅到香氣透出。

賈珃輕輕碰觸了下它的花苞。

霎時間,背後有微風突然而至!

賈珃不動聲色,繼續撫上依舊閉合的片片花瓣,動作輕柔。只是魘蠱王已經潛伏旁邊。

而岸蓮喚出的那蠱蟲,已經驀地倒戈,掉頭反而攻擊向了岸蓮!

那死丫頭的蠱蟲,居然能夠讓她忠心不二的蠱蟲反噬!她一直養煉了那麼多年的蠱蟲,連那死丫頭的邊兒都沒摸到,居然開始反攻向她!

這不可能!

“你究竟是什麼人!”岸蓮這個時候才真真切切感覺到了驚恐,她不停後退著,可惜已經到了牆根,退無可退:“你到底是誰!為什麼來這裡!”

賈珃緩緩起身,壓根不搭理她,自顧自喚回魘蠱王離開。甚至沒有留下任何一隻蟲兒守在這裡,徒留了岸蓮一人在這兒。

屋裡傳來了岸蓮壓抑的瑟縮的胡亂呢喃,雙手揮舞已然瘋癲。

如今賈珃已經是二品高階的水平,魘蠱王也已經恢復到了二級。即便是它剛才只在岸蓮身上繞了一圈,那種極致的無聲無息的攻擊也相當厲害。

幾日後,岸蓮死了。

她一頭撞在了秦可卿給她安排的住處的牆上。血流了一地。因為沒人知道她失蹤了幾天後會回到這兒,而同屋的寶珠瑞珠都已經不住在此屋了,也沒人再到這裡,因此她血流光了而亡。

不過一個小小的丫鬟的死亡而已,並不能引起什麼風波。她的死亡,完全被蓉大奶奶之死的風頭給掩蓋了下去,變得悄無聲息,根本沒什麼人在意。

便是尤氏,也只說了句:“忒不中用了。”再沒旁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