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說,是有那麼一瞬間的心動。

畢竟一個只圍了條浴巾的混血大帥哥在夜半無人處對你竊竊私語這種曖昧的話,的確對當事女性的自制力是極大的考驗。

如果是在兩年前,剛剛認識連代號都沒有的威士忌們的時候,神無夢覺得自己可能還會因為一些濾鏡的關係而扛不住這種誘惑。

但是在現在,她絕對不會輕易被利用。

這麼一點點動搖和自己岌岌可危的生命值比起來不值一提。

答應萊伊是不可能的!

這瓶威士忌肚子裡的壞水她一清二楚,百分之百是想要從她這裡套出什麼組織資訊,尤其是在他和蘇格蘭互通身份的現在,簡直是裝都不裝了啊。

神無夢一把推開他——雖然不小心按在他胸口導致位置有點不對,但至少態度很明確,那就是拒絕!

要不是她打不過他玩心眼也玩不過他,她真想在這傢伙耳邊叫一句“赤井秀一”試試看他的反應。

但待在這棟房子裡自身難保的她並不敢胡亂試探。

還叫什麼“安全屋”,對她來說簡直是個艱難求生的籠子!

神無夢攥緊千辛萬苦找到的牙刷,快速走回房間,所以也錯過了在她回房後那扇開啟的房門,錯過了兩個男人在走廊處安靜卻又暗藏洶湧的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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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值的驟降會反映到身體狀況上,髮色和瞳色都是最直接的症狀,但受到影響的並不止於此。

就像從高空猛然下墜到地面後需要時間調整一樣,她的身體在失去大量生命值後花了近兩週才適應過來,期間視力下降、頭疼加劇,就連面板都變得更加脆弱,稍有不慎就會引起嚴重的過敏反應,也因此讓她一直臥病在床。

直到前幾天,這具身體終於穩定下來,她才能夠出門。

會對蘇格蘭這麼冷淡又心狠,和她這兩週遭遇的病痛並非全無關係。

神無夢把被子往上拉,試圖控制大腦不要再去想無關緊要的事情,儘快進入睡眠。但大腦卻只能聽懂正向命令,以至於造成了某些誤解,讓她夢見了蘇格蘭死在天台上的那一幕。

——明明這場死亡已經被她改變了。

因為擔心那份名單有錯誤這件事不能被及時發現,她甚至連萊伊的槍都想辦法偷偷換了,還被後者發現,不得不欠了個可大可小的人情。

但她看到的畫面既鮮明又真實,彷彿她整個人穿過了液晶螢幕,闖入了那方天台,親耳聽到那聲槍響,也親眼看到了諸伏景光的犧牲。

被子彈穿過的手機,失去了呼吸的人,姍姍來遲的降谷零和偽裝成一切為了組織的赤井秀一……

實在是個可怕的噩夢。

“呼。”

神無夢猛地坐起身,額前的碎髮都被冷汗浸溼。

厚重的窗簾將室外的光線遮擋得嚴嚴實實,眼前是一片漆黑。

心臟瘋狂地跳動著,她按開床頭的燈,去洗了把臉,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統統,幾點了?】

【七點半。】系統是不需要休眠的,會在她睡覺的時候給自己找點休閒的電影或者小說,這會還沉浸在裡面,【夢夢平時也是這個點起床呀,怎麼啦?】

【沒事。】

神無夢讓它繼續玩,自己披了件外套走出臥室,不出預料地看到了在廚房裡忙碌的那個身影。

繫著的圍裙將他的腰線勾勒,簡單的居家服也穿在他的身上也顯得像在秀場,整個人身高腿長,周圍的廚具更為他添了幾分柔和的氣質。

神無夢有些恍惚。

或許是來到這個世界實在太久了,她為了那些零星的生命值掙扎得也太辛苦了,所以對這些角色的喜歡被逐漸埋在心裡,連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忘了。

“早。”

蘇格蘭已經從腳步聲聽出她的到來,轉過身神態自然地問道:“番茄雞蛋三明治,可以嗎?”

昨晚的那些狠話像是根本沒被他放在心上。

神無夢沒有回答,忍不住捂了下眼睛,不去看他變得擔憂的目光。

她對蘇格蘭的感情很矛盾,或者說,是她對諸伏景光的感情很矛盾。

在穿越之前,她喜歡身為警官的諸伏景光,心疼身為臥底的蘇格蘭,更為他的死亡悲痛不已。當這樣一個角色具現化成真正的人存在於她的面前,她很難不付出真正的感情。

被戲稱為“男媽媽”的諸伏景光的確很擅長照顧人,說是“蠱惑”也不為過,把人弄得五迷三道,她真的有想過就算她得到了足夠的愛慕值完成了任務,也要幫他們解決掉組織再回家……

從結果來看,顯然是她過於一廂情願了。

可是,現在她還活著,陽光依然會從玻璃窗照射進來,就連餐桌上擺著的鮮花都帶著露水,一切都是這樣的生機勃勃。

“……真好啊,蘇格蘭。”

跨越了足足兩週,經歷了生命值的劇烈震盪,神無夢終於能將這句話說出來。

少女淺金色的雙眸如同盛著清晨的日光,溫暖、明亮,又不至於將人灼傷,是能夠觸碰的,能夠靠近的。

她伸手將披散的長髮撥到身後,白淨的臉蛋露出了個真摯的笑容,重複道:“你還活著,真是太棒了。”

蘇格蘭愣怔了一瞬。

那個笑容將他擊中,心絃都為之顫動。

他幾乎放棄了思考,想要將她抱緊,想要親吻她的眼睛,但理智卻從未真正離去,始終提醒著他什麼是不應該做的事。

經歷了臥底名單事件,他所面對的危機只會越來越多,再想在組織裡往上爬也絕不可能。

公安那邊已經商討出了一份對策,而倘若按照方案實施,他的接近只會給她惹來更大的災禍——就像她昨晚說的那樣。

所以他接受了分手的事實,也從未提起過挽回的事,只是想在屬於自己的空間裡為她再盡一份心意,即便或許下一次見面就是敵人。

要告訴她嗎?

要提醒她嗎?

“夢……”

蘇格蘭開口,語氣是少見的遲疑。

但這片空間畢竟不是真的只屬於他們兩個人。

萊伊在這時推門進來,一副鍛鍊完的模樣。

不論心裡作何感想,他並沒有對兩個人之間的氛圍發表任何評價,衝他們點了點頭就進了房間,拿了條浴巾去了浴室。

第三個人的貿然進入打斷了蘇格蘭的話,也消散了那些牽引著他們坦白的蠢蠢欲動。

蘇格蘭的眼瞼壓下,將瞳孔中的複雜盡數斂去。

手邊是已經熱好的牛奶,他用手背試了試玻璃杯的溫度,遞到少女面前的時候只說出了那聲“謝謝”。

牛奶是他準備的,這句話本該由神無夢來說,但兩人都心知肚明這聲“謝謝”是為了什麼。

少女將牛奶接過來,雙手捧著杯子抿了口,接受了這句遲來的道謝。

做好的三明治被擺上了餐桌,她在固定的位置坐下,問起了家裡第四個人的去向:“波本呢?”

蘇格蘭坐在她的身邊,回答道:“不清楚。”

怎麼可能不清楚,只不過是對她的信任不夠,不願意告訴她罷了。

神無夢心裡明白。

可下一秒,她又意識到,原來她自己也並不相信蘇格蘭。

盤子裡的三明治還散發著香甜的食物氣味,夾在中間的西紅柿切片新鮮欲滴,金黃色的雞蛋同樣讓人食指大動,但胃口卻好像被某種沉重的情緒壓抑,嗓子都堵了起來。

神無夢悶悶喝了口牛奶,故意不去看蘇格蘭,兀自翻著手機。

沒過一會,她又說道:“我下週要去法國。”

“去做什麼?”

蘇格蘭彷彿問完才想起來他們已經不是需要互相報備行程的關係,後知後覺地補了句,“可以告訴我嗎?”

神無夢提起這件事就沒有隱瞞的打算,掰著手指數道:“當然是旅遊啊,去看薰衣草、看埃菲爾鐵塔、看盧浮宮……”

每一件都是交往時他們約定要一起做的事,但現在卻成為了不可能完成的心願。

她還能眉眼彎彎地笑著,身邊的聽眾卻明顯感到了不適。

蘇格蘭很難形容此刻的感受,她好像是報復一樣故意說出這些話,可他真正難過的是,她說著這些內容的時候像是在描述待完成的任務,聽不出應有的期待。

出色的語言組織能力如同在這一刻喪失,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在這種時候說些什麼:“抱歉。”

“別這麼說。”

神無夢無所謂地搖了搖頭。

少女的臉上帶著清淺的笑,語氣輕快,竟然有種反過來安慰他的感覺:“能夠旅遊,就說明我還活著,還擁有著健康的身體。這總比我躺在床上哪裡都不能去要幸福很多吧!”

聽到這種話,蘇格蘭的心臟不自覺地輕微抽痛。

緊接著,他又為她做出的假設而感到些許憤怒,口吻不由自主地染上幾分命令的態度:“別開這種玩笑,夢。”

“好吧。”神無夢眨眨眼睛,收斂了些,說道,“是和琴酒出任務啦,其他都是順便。”

她的表情又恢復了那種無辜純真的模樣,頰邊的酒窩甜甜地露出來,問道:“不過,如果用了之前蘇格蘭做的旅行攻略,也是沒問題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