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惇這廝雖然虎了些,卻也是個守信之人。

別看李翊是商場出身,無奸不商。

但他們這類人其實最喜歡的就是守信之人。

“曹公前日領兵去攻打境內黃巾賊眾,算算日子,今晚該回來了。”

孫羽揹著手,忽然開口說道。

眾人一怔,應和道:

“是,主公今晚差不多該回來了。”

“……唉。”李翊嘆口氣,“依照李某的推斷,只怕曹公難以全勝而還啊。”

轟!

此言一出,眾人如遭雷擊。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滿座寂靜,彷彿周遭的空氣都在這一瞬凝固了!

什麼叫難以全勝而還?

那不就是打了敗陣了嗎?

“子玉慎言!”

荀彧趕忙上前捂住李翊的嘴。

打敗仗這種話可是相當不吉利的,尤其在軍中那更是大忌。

夏侯惇也有些不解。

“雖然黃巾賊勢大,然終究是烏合之眾,比不得董卓西涼殘暴之師。”

“八年前某隨兄長追隨皇甫將軍,張角、張寶、張梁等輩盡行誅戮。”

“如今兗州境內的黃巾賊眾,不過是其餘黨罷了。”

“八年前我兄長便能勝之,難道如今反而會敗?”

若不是他已知曉李翊的本事,就單是這句話,都可能直接讓他拔劍砍人了。

“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夏侯將軍不妨先聽聽子玉的分析吧。”

荀彧在一旁勸解道。

其實曹操之所以會失敗,主要還是輕敵。

黃巾賊確實是烏合之眾,但就算再廢物人家也有三十萬人吶!

就哪怕是人均吐口唾沫,也有不小的濤勢。

你曹操手下這幫人也不是什麼精兵,之前的精銳不都被董卓給打光了麼?

當然,這樣低情商的話李翊是不會說的。

“咳咳……”

李翊輕咳一聲,醞釀了下情緒,款款解釋道:

“曹公所率之兵,皆乃新募之士,前後訓練不過數月,人數不及蛾賊之十一。”

“縱然曹公精通兵法,面對聲勢浩大,人數眾多的蛾賊也難以招架。”

“以正面擊之,必然潰敗。”

魏武大帝之名也不是一蹴而就的。

早年的曹操敗陣是真沒少吃,他那出色的統率才能也是在一場場戰役中磨鍊出來的。

“不可能,我等都和黃巾賊交過手,其戰力實在不足為道。”

“就算是新兵,也不可能會輸給這群烏合之眾。”

夏侯惇及身後的副將紛紛出言反駁。

他們都選擇性地忽略了人數問題。

真當人海戰術堆起來,你就知道為什麼質量幹不過數量了。

“報——”

大帳外“噠噠”的馬蹄聲響徹,戰馬上的騎士高聲呼喊:

“急報,急報!”

眾人趕忙出營接著,詢問是何事。

那騎士渾身是血,沙啞著嗓子嚎道:

“……主公、主公與蛾賊戰於壽張之東,大大大敗。”

“兗州兵折損大半,濟北相鮑信將軍為救主公,歿歿歿於陣中!”

此言一出,眾皆啞然。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住了。

“主公何在!主公何在!”

夏侯惇等人焦急問道。

“主公已經回來了,就在帳外。”

眾人趕忙出營。

曹操伏在馬背上,身後跟著一群衣甲不全的敗兵。

“主公!主公啊!”

夏侯惇上前接住曹操,眼眸中幾乎要垂下淚了。

望著眾人焦急模樣,曹操竟然笑了:

“我輕視賊人,故有此一敗。”

他也來不及整頓,徑直朝主帥大營中走去。

“所有文臣武將都進來!”

眾人應聲而去。

曹操又望一眼李翊,沉聲說道:

“子玉,你也進來。”

“喏。”

李玉也起身跟隨大眾進了主帥大帳。

曹操一進帥帳便一頭栽在椅子上,整個身軀彷彿都已支離破碎,面目全非。

眾人分立左右,俱不敢開言勸阻。

須臾,曹操臉龐上竟流下淚來。

漸漸地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眾將無不愕然,他們對曹操這人很瞭解。

曹操的性格其實是很堅強,很少哭的。

之前被董卓打得全軍覆沒,險些喪命,曹操也不曾哭泣。

緣何這次卻哭了?

因為此次大戰,曹操損失了一位好兄弟,好戰友,更是好知己——濟北相鮑信!

“我與蛾賊勢不兩立,不共戴天!”

曹操捶胸頓足,一想到鮑信為救自己而死去的畫面,他便怒火滿腔。

當年十八路諸侯討董,只有鮑信支援他去追擊董卓。

曹操入主兗州時,是鮑信去遊說各大門閥世家,使他站穩腳跟。

曹操手下缺兵,鮑信更是直接將自己麾下的兗州兵馬盡數交給了曹操統領。

這樣的好兄弟,好戰友,死在自己面前。

叫曹操如何不心痛如絞?

所以自壽張之東歸來,曹操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

報仇!報仇!還是報仇!

“主公,蛾賊欺人太甚,末將請命領軍前去攻滅蛾賊!”

族將曹仁看著曹操這個樣子委實心疼,主動請纓出戰。

而曹操心頭雖然憤怒,但此刻還是保持了理智。

揮了揮手,拒絕了曹仁請戰的提議。

“蛾賊勢大,我軍兵少,不可輕敵!”

實際上,曹操也是經過這次大敗才發現自己小看了蛾賊。

這些賊人雖然大多是老百姓組成,但他們從青州殺至兗州。

一路上浩浩湯湯,與官兵大小戰無數次,早已磨鍊出了能媲美官軍的戰力。

低估蛾賊單兵戰力,這才是曹操落敗的根本原因。

“文若,我軍現在還有多少人?”曹操問。

“算上夏侯淵將軍馳援過來的三千人,我軍尚能出戰七千餘人。”

嘶……

蛾賊勢大,足足有三十萬之眾。

七千對三十萬?

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

當真正把具體數字擺出來以後,眾人才意識到兩邊差距如此之大。

“我軍新敗,兵無戰意,蛾賊數量龐大,此戰恐不能短時間取勝啊。”

荀彧憂心忡忡地為曹操分析當前的局勢。

而曹操此時卻將目光看向了李翊。

他出徵的這段時間,特意將李翊安排到了荀彧帳下,就是為了鍛鍊他的行軍主事的能力。

雖然時日不長,但曹操還是想考校一下這少年郎。

“子玉,吾觀你躍躍欲試,你便來說說你的看法吧。”

李翊聞言,趕忙出列。

他早就有了破敵之策,就等曹操主動點名了。

只不過自己作為晚輩,絕不能在曹營眾謀士都在的情況下出列。

這樣就等於是打他們的臉。

須得是眾人都束手無策之時,方可出手。

“稟曹公,依屬下看來,境內蛾賊皆烏合之眾耳。”

面對領導的萬能說辭,先吹捧一番。

曹操揉了揉太陽穴,沉聲道:

“蛾賊戰力卻是比不得我軍,但其人數眾多,我軍數次與之正面交鋒,皆不能取勝。”

李翊淺淺一笑:

“曹公勿憂,蛾賊雖號稱有三十萬之眾,但其中成年男子有幾何?戰力剽悍之精壯男子又有幾何?”

“這其中多少人是拖家帶口,攜老扶幼?”

此言一出,立馬引得眾人紛紛將目光投向了李翊。

彷彿發現了華點。

曹營中,包括荀彧在內的眾多謀士,他們全都是頂級門閥出身。

儘管才智出眾,但思考問題也會有侷限性。

那就是不能站在底層視角去思考問題。

三十萬賊人聽起來可怕,但說白了就是一群活不下去的老百姓揭竿起義罷了。

這些人造反,肯定是要帶著家人一起走的。

那麼三十萬人就存在大量的水分。

“不錯,汝果然能見旁人不能見之處。”

曹操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接著說。”

“屬下以為,蛾賊所倚仗者,無非就是人數眾多。”

“而我軍優勢在於戰力強悍,但人數稀少。”

“何不揚長避短,以我軍之優勢攻敵軍之弱勢?”

李翊用循循善誘的方式,慢慢為曹操分析眼前的局勢。

荀彧輕捋頷下長髯,問道:

“子玉,莫非是想以彭越擾楚之法以擊蛾賊?”

彭越是西漢開國名將,他也是早期游擊戰的創始人。

李翊微微一笑,“然也,不過須得更精細些,我更願稱其為游擊戰。”

游擊戰?

眾將面面相覷,他們都是身經百戰的大將,什麼戰役沒經歷過。

可這游擊戰卻是聞所未聞。

“哦?這何謂游擊戰?”

曹操眼眸微眯,看向李翊的目光充滿了希冀……

“這游擊戰總結下來,無非就十六個字——”

“敵進我退,敵退我追。”

“敵駐我擾,敵疲我打!”

曹操眉梢一挑,仔細回味著這十六個字。

自幼熟讀兵書的他,很快便理解了其中的精妙。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在悟出這戰法奧妙之處的一瞬,曹操爽快地笑出了聲。

“敵進我退,敵退我追,敵駐我擾,敵疲我打,好一個游擊戰術!”

像是自言自語一般,曹操竟在原地來回踱步,不時地拍拍自己的腦袋。

彷彿在埋怨此前的自己不該犯那種低階錯誤。

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曹操剛剛入駐兗州時,太急功近利了。

想要快速覆滅蛾賊,以此來籠絡兗州世族百姓的人心。

不想反倒自上枷鎖,束手束腳,釀成大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