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騎老虎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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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百戶的科普,陳堪心裡生出一股不妙的感覺。
當然,這股不妙不是在擔憂土司襲擾,而是在擔憂雲南改土歸流之策能否順利執行。
雲南的漢人太少了。
而歷史上我大清之所以能順利的將改土歸流之策在雲南鋪開,最大的依仗還是漢人人口基數的大增。
現在漢人與雲南土人之間的力量相差如此懸殊,西平侯當真能在雲南將改土歸流之策推行下去嗎?
陳堪忽然理解了“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這句詩的真正含義。
在京師時,本以為就是照抄作業的事情,沒成想來了一趟雲南之後,竟然發現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兒。
難怪朱棣要自己走一趟雲南。
恐怕是早已經發現不妥的地方,故意讓自己來看看,來學學,來歷練一下。
告誡他許多事情不是一拍腦門就能執行下去的。
待百戶迴歸佇列之後,陳堪下令道:“加快速度,天黑之前趕到尋甸府歇息!”
……
三天的時間悄然而過,陳堪打馬走在通海縣的官道之上,眼前是碧波萬頃。
這三天,雲南給整個欽差隊伍的感官是風景秀麗,湖泊眾多。
一路走來,眾人先後走過了滇海、明湖、澄江海、杞麓湖。
這四個湖泊恰好陳堪都知曉,滇海不用說,就是後世的滇池,明湖則是後世的陽宗海,澄江海嘛,自然就是撫仙湖。
而這杞麓湖,在知名度上不如前面三個,面積也要小得多,但其風光秀麗卻是全然不遜色前面三個大湖。
就連一心趕路的陳堪也不由得放慢了腳步,緩緩的順著湖邊欣賞著這在中原之地難得一見的美景。
陳安打馬靠近陳堪,經過半個月的魔鬼訓練,如今都察院派出來的三個弱雞刺史也是騎術大進,也能信馬由韁了。
兩人並排而走,陳安開啟地圖,淡淡的說道:“大人,咱們現在所在之地名為通海縣,隸屬於臨安府治下,亦是西平侯選擇改土歸流的試點之一,咱們可要進縣城一觀?”
陳堪稍加思索,隨後搖頭道:“還是算了,直接去建水吧!”
過了杞麓湖壩子,眾人從平夷衛一路走來的寬闊官道又變成了山間小路。
所幸道路還算平坦,並不是重慶府那種只能容得下一個人的蜿蜒小道。
臨近山口時,百戶打馬上前,戒備道:“大人,前方的秀山之上,盤桓著一群回回,本是通海縣治下之民,但他們據山而守,全然不服從官府的管教,咱們還是小心為上!”
“無妨,走吧!”
陳堪搖搖頭,回回他知道,馬和就是回回,雲南本就回回眾多,一座山上有回人盤踞實在是再正常不過。
但陳堪話音剛落,便聽見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什麼情況?”
“有敵人在靠近?”
“全軍警戒!”
百戶大喝一聲,方胥與五軍都督府派出那百戶也同時長刀出鞘。
嘈雜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就連眾人的腳下也微微顫抖起來。
這絕不是一兩百人能夠弄出來的動靜。
陳堪面色凝重,以陳安為首的三個御史眼中浮現出一抹恐懼之色,雲南土司的兇悍雖然只存在於傳說中,但他們從來就沒經歷過戰陣啊。
陡然間,漫山遍野衝出來許多光著膀子,身材矮小,宛如猴子一般人。
手中拿著各式各樣的武器,有拆刀,有鋤頭,有木製的弓箭,甚至還有拿木棍和扁擔的。
他們有的攀在樹枝上,口中發出各種尖叫和驚呼聲,嘰裡呱啦的。
有的就這麼從山坡上滑了下來,頃刻間,便將本就不大的山口堵得水洩不通。
不大的山口瞬間熱鬧起來。
陳堪這邊,那百戶看清這些不速之客的打扮後,瞬間臉色大變,厲聲大喝道:“不好,是山民,快保護大人!”
馬蹄聲起,陳堪瞬間被騎兵圍在了中間。
漫山遍野的山民,數目絕不下於三千人,陳堪吞了口唾沫,暗道自己不會那麼倒黴吧?
但他經歷過數次廝殺,也曾親臨戰陣,心裡面倒是不慌。
這些山民看起來和野人差不多,想必戰鬥力也不怎麼樣,而自己麾下這四百人可是正兒八經的騎兵,如果打起來,憑大明精銳士卒的戰鬥力,這些山民還威脅不到他的生命。
而那些山民,見山口處一支騎兵靜靜的堵在那裡,並且手中明晃晃的兵刃出鞘,眼中頓時露出驚愕之色。
一個脖子上掛著一串不知道什麼牙齒做成的項圈,衣衫還算完整的山民舉起手中的長刀,山民們嘰嘰喳喳的聲音頓時安靜下來。
他走出人群,來到距離陳堪陣前數十米的地方停下腳步,衝著陳堪一群人手舞足蹈的說起了土話。
陳堪:“?”
大明將士:“?”
那土人在說什麼,陳堪完全聽不懂。
不過他本能的感覺到,這群人應該不是衝著他們來的。
那山民臉上帶著焦急之色,見陳堪的軍陣不為所動,頓時急得跳了起來。
陳堪歪頭看向那百戶,問道:“他在說什麼?”
百戶搖搖頭:“屬下也聽不懂,雲南土司種群眾多,各部之間語言也不盡相同,屬下只會彝人土司和回回人的語言。”
陳堪皺了皺眉,隨後做出了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動作,他收回了手中的繡春刀,打馬就要上前去。
這可把那百戶嚇得夠嗆。
“大人,您不能去!”
他一把抓住陳堪的袖子,臉上滿是焦急之色,陳堪是欽差,若是陳堪死在雲南,侯爺怎麼對朝廷交代?
陳堪道:“無妨,我看他們也沒有什麼敵意,雖然他們人多,但咱們大明的將士也不是吃素的。”
百戶還想說點什麼,但陳堪已經排開眾人走到了陣前。
見狀,兩位百戶,方胥和張三也只好滿臉戒備的護衛在陳堪兩側。
陳堪手持馬韁,來到陣前,看著那黝黑的野人,問道:“爾等是何人,為何要攔住本官的去路,你們之中,可有人懂漢話?”
陳堪一連三問,那山民臉上頓時露出不解之色,隨後又手舞足蹈的嘰裡呱啦起來。
陳堪蹙眉,語言不通這是個大問題,而且這些山民和野人差不多,看起來也不像是會漢話的樣子。
見陳堪聽不懂他在說什麼,那山民額頭上已經急出了汗水,跳著腳指著陳堪,嘴裡又急又快的吐出一段陳堪聽不懂的話語。
“嗷吼!”
突然,一聲虎嘯在山口處響起。
聽見這聲虎嘯,陳堪胯下的戰馬瞬間變得不安起來,任憑陳堪怎麼控制,總是下意識的撅蹄子往後面退去。
其他人麾下的戰馬也差不多,陳堪這會兒臉色終於變得有些難看起來,如果對方有老虎,陳堪等人就只能下馬步戰了。
而那些山民的表現則是與陳堪等人完全相反,聽見這聲虎嘯之後,臉上頓時露出了肅穆之色。
陣前那山民也不再嘰裡呱啦的說話了,而是轉身背對著陳堪朝虎嘯聲傳來的地方跪了下去。
“嗷!”
所有民都朝著虎嘯聲傳來的地方跪了下去,口中同時發出陳堪等人完全聽不懂的音節,彷彿是在向什麼大人物問好。
胯下戰馬焦躁不安,陳堪只好翻身下馬,不斷的安撫著馬兒。
他一邊安撫著馬兒,一邊將視線看向山口處。
隨後,陳堪的瞳孔縮成了針尖狀。
山口處,一頭碩大的老虎緩緩走出,老虎的背上坐著一個人,確切的說,是一個女子。
老虎與女人一出現,山民們頓時朝著那女子拜了下去。
震天響的聲音頓時將陳堪的震驚給壓了下去。
他看著女子,女子也看向他。
那是一個看起來年紀最多不超過二十歲的女子,與衣不蔽體的山民們不同,她身上穿戴的衣服堪稱豪華。
傲人的胸部裹著指甲蓋大小的銀葉子串成的胸衣,下半身是一條不知道什麼動物的皮做成的短裙,裙子之上以金線點綴,繡成一幅幅精美的圖案。
胸衣與短裙將她隱私的地方遮得嚴嚴實實,一雙筆直修長的大腿與只堪盈盈一握的腰肢裸露在外,雙手之上帶著碧綠的手鐲。
小麥色的面板,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宛如一頭矯健獵豹。
她的臉也很美,高挺的鼻樑,櫻桃小嘴,一雙宛如秋水一般的眸子閃閃發亮,一同組成了一張絕美的臉。
“異域風情!”
陳堪腦海之中忽然浮現出四個大字。
火辣,熱烈,奔放!
這是什麼樣的女子,竟然讓陳堪這種閱女無數的老斯基都感覺到了一絲驚豔。
如果不是她胯下的老虎看起來實在太駭人,他一定第一時間衝上去。
來上一句:“美女,加個v信!”
搖了搖頭,陳堪將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甩出腦海,畢竟他已經是有婦之夫,這種事情還是想想算了,他可不想大眼睛萌妹傷心委屈。
女子騎著老虎慢慢的走近陣前,與那手舞足蹈的山民嘰裡呱啦說上一堆陳堪聽不懂的話之後。
轉頭看著陳堪問道:“誒,你們是朝廷的軍隊?為何要攔住我們的去路?”
她的聲音軟軟糯糯,一開口便是地道的大明官話。
只是她的問題沒有人回答,因為對面的所有人都在死命的拽著想要撒丫子逃跑的戰馬。
女子眼中閃過一絲愕然之色,隨後拍拍老虎的腦袋,用土話說了幾句什麼。
就見那老虎竟然很人性化的打了個響鼻,就像是在不屑似的。
隨後發出一聲虎嘯:“嗷吼!”
說來也怪,老虎一聲虎嘯之後,原本焦躁不安的戰馬就安靜了下來。
陳堪不由得鬆了口氣,若是戰馬跑了,讓他從通海走到建水,他可沒那個本事。
他回過頭,看著穿著打扮在大明已經可以沉塘的女子拱手道:“本官乃是奉朝廷之命巡視雲南的欽差,不知這位姑娘與貴屬緣何要攔住本官的去路?”
女子眉頭一皺,又轉頭與那山民嘰嘰喳喳的說了一陣土話。
隨後看向陳堪,問道:“欽差是什麼東西?”
陳堪:“……”
路遇美女,本該是好事,奈何對方似乎文化水平不是太高的樣子。
想了想,陳堪朗聲道:“便是奉皇帝陛下的命令來查訪地方民生疾苦的使者,我等著急趕路去建水,能否勞煩姑娘讓貴屬為本官讓開道路?”
聞言,女子眼中露出一絲思索之色,隨後忽然問道:“既然你代表你們皇帝陛下,那你的官兒大嗎?”
陳堪一愣。
這是什麼問題?
他蹙眉糾正道:“不是我的皇帝陛下,而是我們的皇帝陛下,雲南亦是大明領土,還請姑娘行個方便,本官真的著急趕路。”
但女子彷彿沒有看見陳堪的表情似的,自語道:“這個官兒,應該比通海縣那個狗屁縣令大吧?”
然後又和那個山民嘰裡呱啦的交談起來。
陳堪見狀,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呼!”
他長呼一口氣,單手舉起。
四百人對陣三千人,大明虎賁對陣雲南山民,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哪怕對方是個漂亮的女人,陳堪也沒有什麼憐香惜玉的打算,敢侵襲朝廷派出來的欽差,本就是誅九族的大罪。
眼前這群人,已有取死之道!
見到這個手勢,原本有些鬆懈的將士們精神再度緊繃起來。
然後靜靜的盯著陳堪那隻手,只要陳堪的手麾下,他們便會護衛著陳堪在一群野人之中殺出一條血路。
陳堪舉著手,隨後重重的揮下。
“你能讓他們放了我哥哥嗎,我哥哥被你們大明的官兒抓走了,我父親又去建水見大將軍了。”
陳堪的手臂剛剛揮下,便聽得少女軟糯的聲音響起。
陳堪臉色一僵,無奈的嘆了口氣,剛剛揮下的手臂又再次抬了起來。
一群已經準備衝鋒的大明虎賁腳下一個急剎,眼中頓時露出懵逼之色。
大人這是搞什麼?
這架,不打了嗎?
陳堪看著女子說道:“我不認識你哥哥,現在你攔住了我的路,如果你們再不讓開,我就只能下令麾下的將士向你們發起攻擊了,你明白嗎?
“所以,麻煩你,立刻,馬上,讓開!”
說完之後,陳堪眼中頓時閃過一絲痛苦之色!
陳堪啊陳堪,你是要做大事的人,怎麼能被女色迷住雙眼,你就應該毫不顧忌的殺過去啊。
草!
女子聞言,頓時瞪大了眼睛,隨後臉色便沉了下來。
她一拍胯下大腦虎的腦袋,老虎一聲虎嘯之後,陳堪等人的戰馬頓時又開始焦躁起來。
“女俠,別生氣!”
陳堪抬起手,義正辭嚴的說道:“是誰抓走了你哥哥,你說,本官一定為你主持公道!”
“吧嗒!”
欽差隊伍裡,方胥和張三忍不住一拍腦門。
這個大人,非要在這個時候展現好色的本性嗎?
一鼓作氣的殺過去啊!
就這些土雞瓦狗一樣的山民,哪裡經得起他們一個衝鋒?
這是在貽誤戰機啊!
女子聞言,則是有些狐疑的問道:“你先說,你的官兒大不大?”
陳堪傲然道:“大,肯定大,至少比你見過的官兒都大。”
女子問道:“比大將軍大嗎?”
陳堪:“……”
挨你這個人我真的是……
陳堪木然的搖搖頭:“沒有。”
本來陳堪剛才都已經準備發起衝鋒了,若非這姑娘提到他父親去建水見大將軍去了,就算她騎著老虎,此時她也是陳堪的刀下亡魂!
但……女子剛才的那些話,讓陳堪心裡面一動,忽然有了個大膽的想法。
既然通海是改土歸流的試點,那……
當然,主要還是她說是大明的官兒抓走了他哥哥,而他這個欽差,剛好有一個權力就是巡查地方之上的不法事。
再加上他父親去見沐晟去了,足以說明這波人很可能不是那些鬧事的山民,而是沐晟的人。
既然是自己人,陳堪便決定管一管這樁閒事。
而女子見陳堪搖頭,眼中則是不自覺的露出一絲不屑!
陳堪一怔,隨後大怒!
什麼眼神,什麼眼神這是?
他感覺自己被狠狠的羞辱到了。
女人,就是頭髮長見識短,難道沒看見他身上喘著緋紅色的官服嗎?
這官兒不大,哪個官兒大?
草!
冷靜下來,陳堪問道:“你哥哥被誰抓走了?”
女子指了指大湖邊上矗立著的那座小城:“那座城裡的官兒。”
陳堪回頭,看了一眼那座自己過門而不入的通海縣城,點頭道:“那裡面的官兒都沒我大,你的事情我可以管,但你得先告訴我,你哥哥為什麼會被他們抓走,否則這事兒我沒法管。”
陳堪儘量用大白話與女子交談,因為他發現,這個女子的文化程度真的不高,也就是勉強能聽懂人話的地步。
“大人,與她廢什麼話,左右不過是一個土司女子罷了,咱們直接衝過去!”
方胥聽不下去了,大人好色他是知情的,但是這麼一個猴子一樣的女人,娶回家可是會汙染血統的。
“多嘴!”
陳堪一巴掌拍在方胥腦門上,頓時惹來方胥的一陣白眼。
反正他是沒覺得這個女子到底有什麼好的,還不如十八坊的半掩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