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刀帶著阿金走了。

陳堪和沐晟對視一眼,臉色同時沉了下來。

沐晟問道:“是誰?”

“白蓮教。”

陳堪口中咬牙切齒的吐出一個名字,隨後朝沐晟拱手道:“還請侯爺派一支騎兵火速趕往望月寨,我擔心寨子裡的人會有危險。”

沐晟點點頭,叫過方才那個文吏吩咐道:“讓駱孟聃走一趟,速度要快。”

駱孟聃,便是阿刀的頂頭上司,也是雲南為數不多的騎兵千戶。

文吏心中一凜,知曉此事非同小可,忙打馬疾馳而去。

見陳堪的表情陰晴不定,沐晟問道:“阿迷州還去嗎?”

“不去了。”

陳堪搖頭,看著沐晟問道:“我與白蓮教的恩怨侯爺可知曉?”

“有所耳聞,本侯也沒料到白蓮教的膽子這麼大,竟敢追到本侯的地盤上來。”

“我決定去會會他們,侯爺可願一同前往?”

“那是自然,殺人殺到本侯眼皮子底下來了,說不得本侯也要效仿先父,在這西南地面上來一次滅佛。”

沐晟眼神冷冽,區區白蓮教,竟敢來雲南捋他的虎鬚,多少有些不把他放在眼裡了。

當年傅友德率領沐英陳堪等一干軍中大將橫掃西南時,陳堪的年紀還小,但他沐晟可是親自參與過的,現在老一代名將都不在了,白蓮教是覺得大明便沒有人可以壓制他們了嗎?

陳堪一臉兇戾道:“這一次,他們既然來了,那就不用走了,雲南鳥語花香,正適合做他們的埋骨之所。”

沐晟聞言,喝道:“傳本侯的命令,封鎖雲南各個關口,這一次,本侯要讓他們有來無回。”

一聲令下,便有數騎脫離隊伍而去。

他轉過頭看著陳堪道:“你和白蓮教比較熟悉,準備怎麼做,本侯聽你的!”

陳堪抬起頭看了一眼望月寨的方向,問道:“去望月寨,可有除了官道之外的其他道路?”

沐晟肯定道:“有!”

雲南別的不多,山間小路卻是四通八達,很多道路只有本地的土著知道通往哪裡。

“既然白蓮教是選擇埋伏我,那便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

沐晟帶來的土司將士並不少,很快便有一個出自擺夷的土司將士自告奮勇為眾人帶路。

為了在最短的時間趕到望月寨,陳堪下令丟棄了所有輜重。

所有人只帶了必要的水和乾糧。

陳堪從京師帶來的四百人,加上沐晟的兩百親衛,一共六百餘人,皆是大明精銳虎賁,瞬間化整為零隱沒在山林間。

......

......

“白蓮降世,萬民翻身。”

“無生老母,真空家鄉。”

“......”

金頂佛寺之中,陣陣誦經之音宛如佛光普照,讓每個路過佛寺的人都忍不住靜下心來。

土人們雖然聽不懂他們在唸什麼,但是心裡那種彷彿塵埃被盪滌一般的感覺做不了假,這讓土人們對這一群突如其來的佛徒充滿了好感。

唯有一個老人,在其他村民面前的時候,他供奉佛徒虔誠無比。

但一回到自己的竹樓,便忍不住憂心忡忡。

那些佛徒唸的經文,整個望月寨只有他一個人聽得懂,因為他年輕的時候去江南時,曾聽過類似的經文。

那會兒大明還未立國,江南名義上的統治者被漢人叫做明王,明王治下的信徒,誦唸的經文便與這些佛徒誦唸的經文差不太多。

佛寺之中的誦經聲不知不覺的消散在風裡,被經文吸引的望月寨村民們從那股韻味中清醒過來,紛紛為做完早課的佛徒們自覺的獻上了家中為數不多的糧食。

佛寺之中,高大的佛像之下,跪著一個面色猙獰的侏儒與一個風姿綽約的女子。

現實版的美女與野獸,看起來有些突兀,但細細看去,又非常和諧。

佛祖面前眾生平等。

只是在高大的金色佛像前的香案上,還擺著一尊一尺多高的彌勒佛像,讓人分不清他們拜的究竟是上面的大佛,還是下面的小佛。

白蓮教徒們逐漸散去,侏儒一樣的男子將小的那尊佛像收起。

女子正想起身,一雙散發著惡臭味道的手掌便攀上了她的腰肢。

女子早已習以為常,她面色如常,很配合的自己褪下了身上的衣衫,一具曼妙的酮體便映入男子的眼簾,男子有些貪婪的舔了舔嘴唇,手上輕輕用力,女子便坐在了擺放那尊小佛像的香案上。

片刻之後,女子口中便傳出壓抑的聲音。

守在佛堂門口的獨臂男子聽見房裡傳來的聲音之後,臉色頓時像吃了死蒼蠅一般難受起來,他抬起完好的那隻手,但手掌剛剛碰到大門,不知怎的,他又放棄了。

他完好的那隻眼睛閃過一絲兇戾,隨後大步離開了佛堂。

半個時辰後,女子和男子一臉神聖的走出佛堂,從土人手上接過各種食物。

輪到老人的時候,老人為二人獻上一碗不知道是什麼植物熬出來的糊糊,佛子從老人手裡接過,用手指輕輕沾了一點放進嘴裡,隨後對女子點點頭,便將糊糊遞給了女子。

但這一次女子卻是沒有伸手去接,她看著老人笑問道:“施主,今日怎麼就您老一個人,往日攙扶您的那個小姑娘怎麼沒來?”

老人心中一緊,臉上露出一個憨笑的表情,用斷斷續續的官話說道:“好叫佛女知曉,今日擺夷的大老爺過壽,老漢要在寨子裡侍奉佛子佛女,便讓她替老漢走一遭。”

“原來如此。”

女子沒有繼續追問,從佛子手上接過那碗糊糊之後便轉身進了佛堂。

佛子跟著女子走進房門,便聽得女子吩咐道:“去問問林子裡那些人,可曾見到那小女孩出了寨子?”

佛子眉頭一皺,反問道:“你懷疑她去臨安通風報信了?”

女子還未說話,佛子便自我否定道:“這不可能,去臨安的每條路上都有咱們的人守著,她絕對不可能在咱們的眼皮子底下離開。”

“呵呵!”

女子對於佛子話嗤之以鼻,上一次在蜀中的時候,東佛子也認為自己的佈局萬無一失。

結果呢,他先是被西佛子擺了一道,又被那人堵在青龍峽進退不得,最後更是死在了那裡。

前車之鑑不遠,所以女子現在根本不相信什麼萬無一失之類的屁話。

她淡淡的說道:“小心無大錯,別在陰溝裡翻了船。”

佛子皺了皺眉,想要反駁什麼,但是想想之前的教訓,還是轉身離去。

寨子裡的人還以為他們供奉的佛徒只有寨子裡這幾百人,但實際上,整個望月寨附近已經被圍了個水洩不通,林子裡,大山上,密密麻麻的全都是人。

這一次是異地作戰,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佛子足足帶了有三千人。

三千對四百,怎麼看都是穩隱的局面。

但女子還是不放心,因為雲南可不止是有陳堪這個欽差,還有沐王府這尊大神。

若是引起沐家的警覺,別說他們才三千人,就是帶了三萬人,也定然會一個不落的死在雲南。

這也是為什麼他們非要選擇一個落腳點的原因。

這麼多人在野外,難免暴露行蹤露出馬腳。

而躲在當地土司的寨子裡,便沒有了這種隱患。

因為在他們的訊息裡,雲南的漢人與土司之間要麼是互相敵對,要麼是老死不相往來的狀態。

漢人絕不可能主動湊近土司的寨子。

所以當地的土司勢力能為他們提供一個很好的藏身之地。

望月寨數里之外的一處山道上,一男一女縮在石頭後面,探出半個頭靜靜的看著半山腰處巡邏的一群白蓮教徒。

阿刀面色凝重的看著阿金,用土話問道:“這便是你說的佛徒嗎?”

阿金點點頭:“阿爹,是他們,但是我離開寨子的時候分明看見他們有許多人藏在林子裡。”

看到這些人的瞬間,阿刀便想起當初他剛剛參軍時,與一個姓陳的大將軍去蜀中清剿邪教時,那些邪教的教徒便是這樣一副打扮。

“麻煩了。”

阿刀用土話自語了一句,隨後眉頭便緊緊的皺了起來。

現在這種情況,若是回去請大將軍調集大軍,那肯定來不及了,況且就算大軍趕來,在這樣的深山密林之中,也未必能全殲這群人。

反而寨子裡的人會有成為人質的風險。

片刻之後,阿刀做出了決定,他看著阿金交代道:“你去臨安找你娘,如果我沒有去找你,你就和你娘好好在臨安生活,別回寨子裡來了。”

阿金臉色慌亂道:“阿爹,那你呢?”

“我去搬救兵!”

阿刀知道,漢人的軍隊在這種山林之中能發揮出來的作用遠遠及不上土司的軍隊。

現在去臨安肯定是來不及了,他只能去鄰近的土司借兵。

唯有土司那些從小在山林裡乞食的人,能在這麼嚴密的防守下摸進寨子裡,也唯有裡應外合,才有可能將寨子裡的人安全救下。

用土話吩咐了阿金一句,阿刀便蕩著樹枝,像靈敏的猿猴一般踩著樹冠隱入了密林之中。

阿金目睹父親離去,轉身看著臨安的方向,但才剛走出幾步路,便又停下了腳步。

片刻之後,她彷彿做出了什麼艱難的決定,從一條僅有她知曉的小道爬回了寨子。

她要回寨子裡保護阿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