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亙帶著人行走於返回由翼山的路上,與出發時相比,身側多了一個相貌周正,只是由於眼影重了些,看起來有些陰沉的青年。

他叫陸元,乃是陸湛欽定的義鶻軍統領,此次蒐羅的三十五隻當扈鳥,就全由他掌控。

吳亙自是沒有拒絕的道理,鳥是人家的,還不興陸家派個人監督,便也給他安了個曲長的官職。

此人原本帶了幾十名男女僕人,卻是都被吳亙所拒絕,只允許帶兩名貼身侍女在側。

這讓陸元十分的不高興,而且這種不高興毫無顧忌的顯露在了臉上。對方如此無禮之舉,倒是讓吳亙放下些心來。

紈絝嗎,總是好對付些。可是好對付不代表著好相處,一路上,這陸元嘀嘀咕咕。

直說若是等過兩日當扈鳥集結好,直接飛過去豈不是更爽利,何需如此辛苦趕路。

吳亙倒是難得的好脾氣,陸湛塞個這樣的人到自己手中,正合己意,人家就是發發牢騷,忍了。

但舅舅忍了,外甥不能忍。吳亙不說話,牛超對這個渾身綴滿寶玉的傢伙倒是生了興趣,不時想著從陸元身上摳兩塊下來玩玩。

陸元如此受得了這種氣,提鞭就打了牛超。要不是吳亙喝止,這兩人非得打在一起。

在無畏軍中都知道,寧得罪吳亙也不能得罪牛超,這小子受不得氣,得罪了他,定會使些陰毒的手段報復,而且還頗為執拗,不把人整垮絕不罷休。

曾經有一人與他因為搶飯發生衝突,他就給人家飯中偷偷下了一個月的巴豆,害得那人最後拉得連腰也直不起來。

而且天天晚上給人家的屋中扔蛇蠍之類,颳風下雨都不帶停的,真是有一股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韌勁。

此事一出,大夥都離他遠遠的,誰想整天提心吊膽防著這個小人,所以如今軍中很少有人與其發生衝突。

吳亙之所以會一天到晚帶著他,也是為了防止給他擦屁股。這陸元初來乍到,見到這個一點不懂禮數的傢伙,自然是百般看不上眼。

一行人晚上宿營的時候,牛超一掃往常懶拙,竟然主動提出遛馬。吳亙一聽就知道這小子沒憋什麼好屁,便上了些心,盯著這小子的一舉一動。

萬一這小子下手沒個輕重,把陸元給弄死了,自己怎麼跟陸湛交代。吃過晚飯,吳亙藉著散步,溜溜達達跟上了牛超。

等到了遛馬的地方,吳亙躡手躡腳走了過去。牛超正蹲在地上,一本正經銼著馬鐙上的繩子,不過他並沒有全部銼斷,而只是銼開了一個口子。

這樣的話,初始並不會被人發現,等騎行時間長了,繩子就會從斷口處一點點斷開。

牛超忙完了,又貼心的將馬鐙裝到馬的身上。吳亙一看,這不正是陸元的坐騎嗎。

咳咳,吳亙咳嗽了一聲,站到了牛超的身後。牛超一驚,抬起頭拍拍手,小鋼銼順著袖子滑到了草叢裡,

“寨主啊,遛馬這等小事還要你老人家親自過來,走了走了。”說著若無其事就往回走。

吳亙瞟了一眼陸元的馬鐙,一腳踢在牛超的屁股上,把其人一下子踹到了草中。

牛超卻如無事人一般站了起來,知道吳亙發現了自己的小動作,嘟嘟囔囔準備將馬鐙卸下。

吳亙也是有些無奈,自己好歹也是四境的人了,雖然收了力道,但這一腳出去就是一頭牛都受不了,牛超卻渾如無事人一般,也不知道這小子身子是怎麼長的。

“笨啊,你不會把另一邊也磨磨。只弄一邊,萬一腳掛在上面,把人拖死怎麼辦,幹壞事也不知道動動腦子,蠢。”吳亙恨鐵不成鋼的擰了牛超一把。

牛超眼睛一亮,屁顛屁顛跑到馬身另一側,又將另一個馬鐙的繩子給銼開了一個口子。

“寨主,我看這小子就不順眼,整日裡高高在上,連你也不放在眼裡,要不要找個安靜的地方做了他。”牛超做完手腳後,惡狠狠說道。

吳亙冷冷一笑,

“這樣的寶貝請都請不來,怎麼能弄死。不過呢,略施懲戒也不是不可以,活做得乾淨些,只要人不死就成。你這三兩下,離你寨主小時候可是差遠了。”說完,吳亙手背在後面,施施然返回了營地中。

牛超嘿嘿一樂,磨著自己的牙齒,帶著馬慢悠悠回到了營中。兩日後,不出所料,陸元從馬上摔了下來,還摔斷了一條腿,趴在地上哭爹喊娘。

吳亙只得就近找了一輛車子,將其塞了進去,又吩咐牛超專門負責照顧陸元。

一路上也不入城,就是在無人的原上跋涉。等回到由翼山時,陸元卻是沒有下車。

吳亙上前一掀馬車簾子,一股惡臭撲面而來,只見陸元臉色蒼白,雙眼深陷,傷腿上都生出了蛆。

“乍回事,沒上藥嗎,怎麼讓陸曲長傷成這個樣子。”吳亙扭頭衝著兩名侍女眼睛一瞪。

兩個侍女嚇得趕緊跪下,抽抽噎噎道:“千戶有所不知,藥自是上了,只不過這位牛小哥送來的藥不管用,一路上趕路又急,找不到好的大夫,便成了當下此等模樣。”

“哦哦,這怪我,一路上只想著趕緊回來,完成萬戶大人交代的事,倒是疏忽了陸曲長的傷勢。”吳亙一臉痛心疾首狀,小心的將簾子放下,

“不過回來了就好了,山中終是還有幾個懂醫術的,趕緊送上山。”看著馬車被人領著往山上走去,吳亙一把抓住了身後想逃的那個小子,

“牛超,停歇兩天啊,再弄下去人就沒得了。”等一切安定下來,除了養傷的陸元,吳亙召集軍中幾個頭領一起議事。

將此次陸湛的交代一一說了,由於軍中的人逐漸增多,吳亙又擇優提拔了幾人。

木實正式擔任圖丹的副手,又從此次巴家送的五百人族中挑了一個名叫安海的傢伙,任命為假曲長,作為樂希的副手。

從慕容家的人中挑了一個名為萬翼的人,擔任陸元的副手。此人在慕容家時曾豢養過當扈鳥,正好用來統領義鶻軍。

至於陸元,反正吳亙是不敢指望他的,他只要一直病下去,就是對無畏軍最大的貢獻。

等一切吩咐完,吳亙讓其他人等離開,只留下幾個老人留在屋中。

“武陽,陸家此次讓我等熟悉磐石路南部的情形,據卜七音所說,以後若是有事,咱無畏軍可能負責的就是這塊區域。不管怎麼樣,你派人去看看,把地形摸熟。”吳亙轉頭看向張武陽,神色嚴肅,

“特別是從江關路通往寒陸城的路徑,一定要細細畫了出來。”

“屬下遵命。”張武陽重重拱手。

“卓克,你無事去當孟順的副手,樂玉也去,破陣兵不能成為孟順的破陣兵,它只能是無畏軍的破陣兵。”吳亙又繼續吩咐道。

卓克點了點頭,

“屬下明白。”

“酈其,這些日子盯緊軍中,那些別人安插的暗子列個名冊,交給寶校尉。”吳亙衝著一處陰影開口道,話說酈其這些日子越發的有些神龍見首不見尾了。

不待對方回答,吳亙又側頭看向寶象,

“這些日子辛苦些,帶著牛超和執法隊,把那些安插在咱軍裡的一些不重要暗子,找個由頭貶到僕從軍去。另外,義鶻軍這塊,你多操些心,我怕萬翼初上任,有人會不服。這支隊伍必須十分可靠,牢牢的掌握在咱的手中。”說著,拳頭重重砸在桌上。

“好。只是這陸元怎麼辦,他畢竟是名義上的統領。”寶象自是應了下來,不過還是追著問了一句。

吳亙緊緊抿著嘴唇,想了想方開口道,

“他這個統領嘛,投其所好,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想要女人就給女人,想要錢嘛。”吳亙猶豫了一下,

“不給,讓他找陸青去。總之,只要他不干預我義鶻軍的事,萬事由他,若是他非要梗著個脖子插手,那就讓牛超把他的脖子打斷。”

“好,我曉得了。”寶象想了想,還是開口勸道:“孟順那裡不用太見外,他只是對自家破陣兵看得重了些,人倒是個正直人,若是真正歸心,必是我無畏軍一大助力。”吳亙一怔,看了看屋中的人,才想起自己方才下意識就讓孟順離開,實是還沒有真正把對方當作自家人。

“呆會,我去找他喝頓酒,喝個大酒,男人嗎,酒喝開了,心氣就順了。”吳亙點了點頭,接受了寶象的建議。

晚上的時候,吳亙是被卓克抬回去的,一路上還不停叫喊著要與孟順再大戰三百壇。

孟順的屋中,其人從桌上爬了起來,雖然酒氣熏天,眼神卻是十分清明。

看著吳亙留下的空酒碗,微微笑了一下。此次軍議後,各方就都動了起來,歷經一個多月的時間,張武陽終是將磐石路和江關路的地形摸了個清楚。

營中的軍紀嚴了不少,不時有人由於觸犯軍紀,被貶到了僕從軍和民夫中。

三十五隻當扈鳥已經全部到位,人員全部是由寶象挑選,萬翼負責日常訓練。

至於那位陸曲長,由於在山上身體老是有些不爽利,倒是有一半的時間呆在留安城。

原本他也想對義鶻軍的事插手一二,只不過上了一次當扈鳥、下來吐得七葷八素後,便再不願坐上鳥背。

期間,吳亙與陸鵬共同打下了景家,將其徹底剿滅,連個名號也沒有留。

至於景家的雲歸城,由於吳亙還要巡視磐石路南部,便由陸鵬守著,自己則帶人返回了由翼山。

一切看起來都是按部就班,但有心的人都感覺到,軍中的氣氛逐漸緊張了起來。

這一日,吳亙剛起床,酈其就送來了一封情報。開啟一眼,吳亙臉色一變,頓時嚴肅了起來。